只不过出乎人意料的,那带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却一连来了他们店三天。
让人心里犯嘀咕了都,他们这碗砂锅面真有这么好吃?
俞载雪也说不上来,好吃当然是好吃的,汤浓但不重口,面口感柔而爽滑,没什么特别勾人的科技味儿,吃完从嗓子到胃里都是舒服的,不然也不至于天天坐无虚席。
还有就是来这店自在。
俞载雪留学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超一线的s市,在那儿他都是个惹人频频回头的人物,更别提回到这座县城,在这儿他实在扎眼。
倒不是什么褒义词,在这儿他好像前后左右自带三平米的空气层似的,与人天然隔绝出一块融入不了的领域,生活起来没什么方便的。
吃过砂锅面的第二天他本想试试其他小吃,但选了家店过去,脚刚踏上台阶还没进门,里面两双眼睛刷一下就格外敏感地望过来。
店老板是对年轻的夫妻,俩人看看他再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莫名和不确定,一时竟然显得有点无措。
俞载雪不想吃个饭搞得像去人家店里检查的,老板不自在他也没胃口,于是转头又去了头天吃的砂锅面。
那小吃店里所有人都一副多一个字都懒得说的模样,恨不得食客全会自主下单,店里的服务员小姑娘也机灵,见着俞载雪不多想,活儿干得利落干脆。
这家完全没有服务态度,也不给顾客提供半点情绪价值的店倒让俞载雪觉得自在舒服,莫名应和了他现在情绪放空的状态。
除了人格外多了点,后两天俞载雪就学会了晚点过去,错过饭点儿再去吃。
下午两点多,董家砂锅店里的客人也算不得少,坐了人的桌也比空着的桌多。
俞载雪走进门,店里窗户大,每天都擦的一尘不染,光照进来反射在光洁的瓷砖上,照得店里快比外面还亮气。
砂锅的香带着略湿润的空气扑进鼻腔,俞载雪进门就觉得人透气了。
店里那个年轻的小姑娘正捧着一把择下来的菜叶去外面扔,跟俞载雪正走个照面,抬脸就给他个明媚又略带熟稔的笑。
俞载雪笑笑走进门,找了个宽敞的位子坐下,今天天热,他就没再吃砂锅面,要了份凉皮。
没辞职离开s市的时候,在他们医院吃饭根本没点儿,那会儿他们这帮人都没什么中饭的概念,能就着午饭点儿吃上饭的时候太少了。
毕竟s市最拔尖的口腔科,他们都太卷了,也太忙了,午饭常是凉了的便当或者一根玉米,十分钟赶着吃完还得挤出个上厕所的功夫,那时候俞载雪是带头卷不吃饭的那帮人。
但现在,他坐在十块钱一碗面的小吃店里,晒着太阳吃东西还要配着刷会儿手机。
虽然看得也是最新诊断的国际案例,但对他已经是绝顶的放松。
外间传来店里人说话的声音,有那小姑娘在店里总显得热闹,俞载雪来多了也就明白厨房里的阿姨不是麻木的人机,这店里的应该都是一家人,在彼此面前总十分放松熟稔。
“微信收款,二十六元。”
今天收银的提示音没响在外间,是自身后传来的,这是专属于那冷着脸的英俊小老板的声音,俞载雪进门没见他,但听这声音方向也知道他又坐在客位里。
那一身黑的年轻的alpha该是这店的老板,虽然每天在店里,但只要店里的小姑娘忙得过来,他是不会伸手的,就只有收银提示音永远响在他手机里,当大爷当得理所当然。
俞载雪也觉得挺有意思。
正这样想着,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从俞载雪的桌边经过,朝着外间的厨房走去了,正是那年轻老板。
俞载雪回头朝后面望一眼,看见隔了一张桌的后面桌上放着盘小炒肉盖饭,冒着热气看着很香,盘子不是店里常用的,明显是人家家里自己惯用的。
看来老板也跟他一样,这会儿才得空坐下吃午饭。
俞载雪扫了眼就转回头,在手机自动锁屏之前继续看案例,这时,他的桌面传来声轻响,桌边多了碗热汤。
俞载雪一抬头,正见年轻的alpha两手各端着一碗汤,把其中一碗在他桌前放下,朝他这边推了下。
alpha眼神垂着,两人视线很短暂的交汇了一下,眼神还是那么冷淡,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
放下汤接着他就端着自己那碗回到了自己吃饭的桌前。
那眼神好像顺手给人稍了碗汤的人压根不是他,让人看着有种错位感。
这个点儿店里吃饭的人不多了,但也都是结伴而来的,唯独他们俩是各自守着一张桌子解决自己的午饭,大概是出于这种惺惺相惜,他盛汤顺便给俞载雪带了碗。
这人面冷心不冷,俞载雪看着汤碗笑笑,也不客套,低声道了句“谢谢。”
身后传来小老板淡淡的声音,说:“喝不惯就放着。”
俞载雪没再答话,回之的答案就是喝空了的汤碗。
汤入口,俞载雪就知道为什么会有自己这一碗。
他前两天来这儿点单时都跟老板嘱咐了:要碗砂锅面,口轻,减点盐。
要说起来这家的口味不算很咸,像其他食客一样配点喝的东西刚好,但俞载雪来的第一天就打量了,没他合口的水,唯一能喝的矿泉水他不爱喝凉的,于是就让人做的清淡点。
今天他没要砂锅面,想尝尝别的东西原本的味道,也就没嘱咐减盐,倒没想到老板记住了他的口味,给他稍一碗清汤。
盛汤的碗也是老式的旧瓷碗,看着就是自家用的,和年轻老板的饭碗能成一套,里面的汤不是排骨熬的汤底,只是下/面烫菜的清汤,颜色发着透透的白,不带油星。
吃饭就着这么一碗暖胃的清汤,一口就好像回到中学时,赶着回家吃午饭,家里妥帖给备着下饭的那口。
在这间看似没什么人情味的店里,小老板顺手给他的一碗汤,似乎成了俞载雪回到兴县,所打下的第一个锚点。
外间,姜喃斜斜的依靠在厨房的玻璃上,嘀嘀咕咕的冲着窗口里说小话,“……他又来了,还冲我笑来着,啊啊啊真的帅!咱们这小店的面有啥好吃的,值得他连着来好几天?肯定是因为这店里有最可爱的姑娘对不对?”
姜喃自顾自的说着,美滋滋的扬着脸上一对饱满的苹果肌,厨房的婶子爱看她这样乐呵,但又怕她过分自信了要受伤。
婶子表情难以形容,“咱喃喃肯定是最可爱的,不过吧……人家兴许就是爱吃面呢?”
姜喃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啥,气笑了:“咋呢对我这么没信心呐?而且我就是欣赏人家的颜!不是真有什么想法,婶儿!好不容易见到这种大帅哥还不让我多看看啦?”
“看你随便看,我这不也爱看吗,他一来我们都找机会出厨房两次了,哈哈,你没啥想法就行。”
姜喃佯怒瞪眼,“你看你还说!我又不傻,人家一看就是大城市的人,我这种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不对,我好得很!但我单身主义婶儿,我可是要为保护动物奉献一生的大女主!”
“行行行,你看你这丫头激动啥,一天天张嘴就来演电视剧一样的,谁家漂亮立整的大姑娘天天吵吵着要单身啊?”
“就单就单,我事业型的,才没时间情情爱爱的。”
“妈呀,亏你不是我闺女,要不愁得我头疼,现在我头都疼了……哎你牙不疼了今天?”
姜喃马上捂住了脸颊,哭丧着脸叫:“疼!”
她起先是在偷看男人,还能压得住嗓门小声蛐蛐,一被提醒了牙疼马上叫得都破音了。
不提还能短暂的忘一会儿,这会儿店里不忙了,姜喃一想起牙疼的事简直疼得压不住,捂着脸没一会儿眼圈都红了。
俞载雪吃完出来再见到她时,她整个人都打蔫了,都顾不得抬头朝他笑了。
俞载雪刚才多少听到了些她的动静,那动静太熟悉了,牙科外面喊牙疼的人都一个样,这会儿再见着她右侧略肿胀的脸颊,还有什么不分明的。
用手机扫码结了账,收起手机时正好立在姜喃面前,俞载雪垂眸看她,“牙疼?”
姜喃还没听他说过话,这道声音响在头顶时她立刻便抬起头,果然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的声音能这么好听?
姜喃一直觉得声音是男人的第二张脸,天生的构造使然,男人的嗓音本就有女孩不具备的磁性,但真好听的声音也是凤毛麟角。
俞载雪的音色不算很低,但清泠泠的,咬字不重但很清晰分明,明明是很男性的声音,语调也平淡不刻意,却能咂摸出细微的温柔。
姜喃一时间眼睛亮亮的,脸颊经不住开始发热,又忍不住望着他坦然的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挺可爱的,俞载雪莫名笑了下,又问:“哪儿疼?智齿?还是怎么了?”
他就这么简单问一句,姜喃跟怎么给人哄了似的,越发磨叽道:“……好像是,但也不知道,那肿了一片,我现在没法完全张开嘴,自己都看不到了……”
俞载雪说:“你张下嘴我看看。”
“啊……”姜喃对帅哥不设防,让张嘴就张嘴。
“姜喃!”
里面突然响起一声短促而饱含警告意味的低呵。
alpha的声音低沉,天然带有比常人更丰富的威慑力,当他有意警告时,整个店的人都一赫,朝他们望去。
店老板似乎是女孩的哥哥,俞载雪才意识到他一个成年男性在人家家人面前对小姑娘有点没距离感了,哥哥斥责妹妹的语气,其实是在保护她,警告的是俞载雪。
女孩有些吓住,一下子闭了嘴,俞载雪立住没动,但微俯身的动势收住了,转而直起身。
他神情不变,最后只对姑娘说:“如果是智齿疼起来不是开玩笑的,别生忍了,抓紧去医院看看。”
姜喃怔怔的点了头。
俞载雪不再多说,步态自然的朝门外走去,出门时余光与坐在里间的店老板擦过。
那alpha坐着没动,但黑沉的眼抬起来紧盯着他,立体分明的眉骨压着眼眶,眼神显得凶得摄人。
俞载雪没觉得被人驳了好意,本该这样的,对人家来说他就是个陌生食客而已,店里有小妹妹是该防着点。
只是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后悔刚才送出去的那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