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见底的墨河折射出夕阳瑰丽的光辉,好似镜面跃动着碎金。

    河水缓缓流动,无风无浪,祥和静谧,岸边的气氛却格外肃杀。

    小女孩手腕翻转,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握在手中,泛着湛湛冷芒,寒气逼人。

    “东西拿来。”

    矮个男子毕恭毕敬地掏出一个黑色瓷瓶递过去。

    小女孩接过,明目张胆将瓶中融兽的粘液淋到匕首上,随即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然一笑。

    “本小姐新做的毒药,就先让你试试好了。”

    寂生谷医毒双修,身为少主,小女孩是制毒的佼佼者,她有自信,毒术以下无人可与她匹敌。

    “忌奴,给我抓住他!”

    矮个男子当即向前两步,黝黑的面部展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此行小姐多有不满,窥奴办事不得力已被处决,兔死狐悲,他一定要抓住此人!

    深不可测的女人重伤昏迷,眼前的男人亦是有伤在身,活捉不在话下。

    忌奴咧嘴笑起,形容阴森,以手作爪陡然逼近两人。

    速度之快,刹那间已至容恪身前,蓄起的长甲扫过,细如微尘的粉末飘落,甲面之下暗藏剧毒。

    白衣公子背身避过,将怀里的女人遮得严严实实,却把自己暴露在毒末之中。

    忌奴以为得手,静等药性发作,不料男人没有丝毫不适,淡淡的视线扫过他,忌奴惨叫一声,轰然倒下,气绝身亡。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奴仆,竟不知他是何时出的手,更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如此隐秘,叫人防不胜防。

    上下打量着俊美无铸的白衣公子,小女孩的神情转为戒备,她欲正色以待却已经晚了。

    娇小的身躯似被灌入了泥浆变得极其沉重,迈开一步便气喘吁吁,更别说驱使内力。

    涂满粘液的匕首失力掉落。

    不到片刻,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小女孩瞪大眼眸,目露骇然。

    本以为男人不堪一击,没想到她才是一触即溃的那个。

    还未察觉之前,胜败已定。

    “你使的什么花招?”

    “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容恪轻蹙眉头,似极为不喜女孩的高声尖叫,怀里的人动了动,他低头看了一眼方不紧不慢地靠近毫无威胁的小女孩。

    “一品续命丹,或者死,选一个。”

    白衣胜雪,公子如月,漫天烟霞不能与其相较分毫,却顶着清风朗月的皮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口说的仿佛是天大的恩赐。

    好像在他眼里,她极其的卑微,卑微到泥土里。若不是为了救怀里的女人,他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高高在上,漠视一切,与几日前在河岸处见到的公子像是两个人。

    小女孩缓了脸色,语气哀怨:“哥哥得先放开我,我才能拿药救姐姐呀。”

    四肢一松,束缚消失,小女孩微愣,很快反应过来俯身捡起匕首一扔,刀尖直指妩秋。

    她知道自己不是容恪的对手,今日凶多吉少,在死之前怎么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匕首掉落在地,她的希望落空。

    不,还没有。

    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因挡住匕首而被划开的伤口,目露癫狂,大笑出声:“哥哥原来这么喜欢姐姐呀……”

    “现在好了,你们可以一起死,哥哥要好好感谢我呢。”

    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毒性发作的时间已到,可眼前的男人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

    怎么可能!这可是她研制多年好不容易取到融兽粘液制成的毒药,足以媲美传闻中的毒术,他怎么还能好好的?

    “你是什么怪物……”

    她不相信,一边剧烈地摇头,一边凑近求证。

    可惜做不到了,仅仅迈出一步,心脏破开一道口子,睁着眼睛缓缓倒下,几息之间,横跨生死。

    河岸一片寂静,只是与往常相比多了两具尸体,没有伤口,死因不明。

    瞪着眼睛咽气,惊愕恐惧,死不瞑目。

    寂生谷长老追寻到此,见此惨状无不震怒。

    *

    容恪在矮个男人身上找到了一品续命丹,检查无误后塞入女人口中。

    时间越长,她昏睡得愈沉,无法自主吞咽。

    修长干净的指尖压住湿热的舌将药丸抵进去,又喂了干净的水,待妩秋咽下,容恪轻拍着她的背。

    动作温柔,表情却很寡淡。

    指腹探到的脉搏依旧微弱,一品续命丹勉强护住她的心脉。

    放下她的手腕,容恪再次为女人输送内力。

    其实没什么用,至多让她好受一点。

    并不值得。

    他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河岸刮起风的时候,夜幕降临,雪白的身影跃过墨河,其间点缀着夺目的红色。

    他们回到了墨河镇里唯一的客栈。

    将妩秋安放至床榻,容恪吩咐店小二去药房抓药。

    小二拿着一锭赏银,喜上眉梢连连答应。

    虽然奇怪武功高强的姑娘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但他聪明地选择不多言不多问不多看。

    客栈里的小姑娘为妩秋换上干净的衣裳。等小二买来了这里上好的金疮药,容恪又细细给女人敷上。

    期间闭上双眸,恪守礼节,只是没有了视线,触觉越发明显。

    容恪金尊玉贵地长大,拜师玉山派之前更是养尊处优,奴仆成群,他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这是头一次。

    昏迷的姑娘并不见好转,入夜便起发了高热,苍白冰凉的脸蛋烧得滚烫通红,急促的呼吸和难受的鼻音让容恪不得不停下运功疗伤照看她。

    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千面魁魅,此刻气息薄弱地躺在床榻上,如同容怡幼年喜爱常抱在怀中的那只狸奴,很乖巧,也很脆弱。

    他依稀记得那只狸奴病死的时候,容怡通红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曾那样喜爱过一样东西,无法感同身受亦无法理解,但作为兄长,他还是轻言细语安慰了容怡,并提出再送一只给她。

    容怡拒绝了,稚嫩的声音满是坚定:“再找一个,不管有多好看,都不是我喜欢的点点了。”

    容恪显少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本该如云烟一般在脑海中迅速散去,不知怎的多停留了一会儿。

    素白的巾布在热水中浸透,双手拧得半干搁在妩秋额头。

    容恪控住姑娘不老实的双手,看着她红红的鼻头,好像看到了那只狸奴。

    “容恪……”

    “可恶的容恪。”

    无力的手怎样都逃不开桎梏,太讨厌了,而在妩秋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这么讨厌。

    她嘟囔着抱怨,容恪挑眉听着。

    心中划过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不喜欢那只狸奴,从不允许它的靠近,但是现在,他被妩秋“强制”拉扯过去,温热的手背贴着温度灼热的脸蛋。

    ……任由她蹭了蹭。

    *

    夜黑风高,一团黑影逼近墨河客栈,几人窃窃私语。

    “那夫妻二人真的是魔女的手下吗?”

    一人悄声回答:“林洛山的丹青栩栩如生,那两人与他笔下所画一模一样,定不会出错。”

    一听这话,众人心中稍稍安定。

    有一人提议道:“听说魔女手下轻功了得,我们需得隐蔽靠近,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扬名在此一举,若能由此得知魔女踪迹更是功德一件。当然,他们大多不是为了功德,而是为了功名。

    特别是——武林盟主遴选在即。

    风声渐起,透过半开的窗户溜进屋内,木头的吱呀声下是一些异响,容恪轻轻抽走早已被松开的手,眉眼温和,眸底寂冷一片。

    乌合之众一击即溃。

    麻烦的是在后的黄雀。

    不远处,一位浑身黑色头戴幂篱的女人大喇喇地尾随前方几人,步履如踏云端,身形似影似魅,与夜色浑然一体,没有一人发觉。

    眼前,不下十人已至厢房外,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举起武器攻向厢房,然而,还未踏入厢房一步,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紧接着血液喷涌,一颗颗头颅接连落地四处滚动,没有脑袋的躯体相继倒地。

    整个过程不到一柱香时间,干脆利落,一个不留。

    女人姿态闲适地看着他们送死,完美的阵法泛着淡淡的金色展露眼前,尽管只是简单的击杀阵,但还是激起了她浓浓的兴味和挑战欲。

    竟还有人会抬手落阵。

    大杀阵消失于世间许久,她本以为那人巧言令色诓骗她,现下看来不虚此行。

    幂篱下的唇微微勾起,女人几度抬手,瞬息之间层层阵法落成把中央的厢房围得密不透风。

    她旋即悬于厢房半空,幽幽道:“我可是满怀期待,不要让我失望啊……”

    半晌未有动静,她顿时生疑设阵探去,小小的厢房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是龟息阵!

    费了半天功夫却没有发挥作用无异于被人戏耍,女人冷下神色,语调千回百转,字字透露杀机:“我倒要看你们能躲到哪里去……”

    挥掌而出,追索阵由近及远覆盖蔓延,她追着阵法飞身而去,很快感知到虚弱的气息。

    是男人身边那个伤重的女人。

    月色正好,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眼前的墨河,哪怕是刚刚习学阵法之人都知道——水中无法设阵。

    这是阵法众所周知的缺陷,通常被用于反制阵法。

    即使是她也无法做到水下设阵。

    不过……

    女人眯眼笑起,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