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美人怒目而视,明艳面皮活色生香,引人瞩目,偏生说出口的话没有一字中听。

    “阿树?”

    “怎么,他跑了?”

    妩秋不信阿树的失踪和他无关:“你别装蒜!玉山派大弟子莫非敢做不敢当不成?”

    她用力挣脱,明明看起来他没怎么用力,却好像铁钳一般牢牢焊住她,令她拼命反抗仍动弹不得。

    她使内力,他便用一样的力量来抵,一来一往,不像在斗法,倒似在调情。

    “放开我!”

    他没有松手,反而愈发握紧,言辞轻缓,眸光如蛛丝一丝一缕描摹她:“理由?”

    “我为什么要掳走他?”

    “说不定是因为你嫉妒呢?”妩秋挑衅看他。

    “嫉妒?”

    “对呀,”她几乎是用笃定的语气开口,“因为你喜欢我,所以嫉妒他,就算他只是个小孩子你也无法容忍。”

    妩秋不再挣扎,侧脸贴上胸口,起起伏伏的皮肉下是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

    “为什么不是祁沿呢?”

    “我以为祁沿应该更碍你的眼才对?”

    “你这么聪明,不如再猜猜看?”

    容恪抬手抚上她随意披散的发,眉目蕴含薄笑,几不可察。

    好像一层雾将她的感官与真实世界隔开。

    妩秋知道容恪在说话,那声音虚无缥缈,渐远渐淡,让她目露迷离,气愤的神情也渐渐平息下来,突如其来的干渴让她不自觉地舔唇,却丝毫不能缓解。

    那种干渴仿佛是从心底传来的瘾,引诱她,操控她,而她一无所觉,双手攀上面前的公子,那干渴似乎好了许多,于是她越贴越紧……

    直至密不可分,她喟叹一声,柔软的脸皮蹭了蹭冰凉的下颌,随即安静下来,那只被攥紧的手腕也不再挣扎。

    容恪俯身对上迷茫的眼,侧脸贴上她的,唇几近吻上耳侧,循循善诱言辞温柔:“不喜欢我的脸了?”

    这样的肌肤相贴让她很是舒服,像只撒娇的狸奴蹭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一张清晰的无可挑剔的脸浮现在妩秋脑海中,此时此刻的她不会撒谎。

    清凉的吻落在侧脸,轻轻的:“喜欢……”

    她又亲了一下:“你真好看。”

    容恪笑了,指腹蹭过她手腕内侧,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寝卧。

    容恪将人抱在膝头,两人相拥而坐,姑娘莹润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句话也没说,好像睡着了,双眸却是睁着的,她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满心满眼只有抱着的人以及鼻尖好闻的气息。

    她嗅了嗅,又蹭了蹭,时不时将冰凉的吻落在男人颈侧。

    容恪抚着她的秀发,顺手拂落斗篷上的细雪。

    他知道她会来,所以从来没觉得自己在等待。

    玉山派事务繁杂,加之从朝廷飞来的信鸽亟待处理,这七日,他其实很少想起现下抱住的姑娘。

    心思浮动,但这一次,他压抑下来。

    有些东西可以占有,但占有之后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物尽其用才是他的作风,至于其他的……

    没有也罢。

    半个时辰后,容恪重新为姑娘系好斗篷将人唤醒。

    在睁眼的瞬间,她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有了既定的结论,没有疑惑,没有惊愕,看也不看他一眼,飞身离开。

    罪魁祸首抬脚走了,留下一屋狼籍给一贯喜爱整洁的容恪。

    他一反常态不急着整理,而是望向不远处一点,收回阵法。

    曲潭之已在阵外等候多时。

    “师傅。”

    曲潭之没应,经过翻倒的桌椅和破碎的茶盏坐于上首,那双历尽沧桑依旧澄澈的眼扫视周围最后定在长身玉立,矜贵天成的公子身上。

    他这个年纪,儿女情长乃人之常情。

    可真正发生在他身上……

    曲潭之只觉一种奇异的剥离感。

    光看表象,年轻的公子理智而清醒,若非方才亲眼所见他眼底的情绪,谁也想不到高高在上、志在四方的储君竟也有了心仪的女子。

    曲潭之是过来人,因此很多事情无需问便能通达前因后果。

    他本不该管。

    他们是师徒,更是君臣。

    可他现下二十又一,这个年纪,曲潭之不得不心生惶恐。

    因为那个全天下仅有五人知晓的预言。

    “殿下。”

    容恪抬眸。

    曲潭之双手将人扶起,语重心长:“不若换个人罢……”

    换个人操控?

    还是换个人喜欢?

    容恪浅淡一笑,言语之间是众揽天下的自信:“师傅认为预言会应验吗?”

    “预言在先,自得警惕。”

    “见殿下今日所为,老夫着实难安呐……”

    容恪八岁拜入门下,曲潭之可以说是看他长大的,对他的脾气秉性不说了如指掌,也算可以笃信一二。

    从来只装着天下的储君何曾用这样专注的神情看过一人。

    [二十又一,专心一人,后舍天下。]

    “师傅多思。”

    “如若真有那天,定非是因那女子,一切仅关乎吾之本心。”

    潋滟的桃花眼划过一丝疏狂:“然,孤志在天下,心若磐石,不可转也。”

    他显然作出了抉择。

    或许,这本来就无需抉择。

    曲潭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关心则乱,竟忘了,容恪心智坚定,并不需要任何人提醒。

    因为他自己就决不允许会有任何人影响他踏上既定的大道。

    “有殿下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曲潭之心事已了,嘱咐容恪早些安寝之后便离开弟子居。

    他没有回头,因此错过了寒风骤起撩开公子袖摆时露出的那一抹突兀的粉。

    隆冬已至,大雪压枝,枝头的红梅开得愈发妍丽,每过几日,便会有不速之客驻足于此,鲜红的绣鞋将落下的梅花踩进雪地里。

    容恪每每回到弟子居都会朝那处看一眼,久而久之,曲无疚也跟着看去,问师兄看什么,却没有一次得到回应。

    妩秋的追杀并未结束,几乎是每隔几日就会杀进玉山派寻找机会解决这个心腹大恨,有时夜里临时起意潜进容恪居所意图暗杀也不在少数。

    但无一例外惨败而归。

    她嚣张、轻狂、不服输、性子犟,但并不意味着她分不清轻重缓急,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知道第多少次追杀失败后,妩秋咬牙切齿地暂时放弃了料理容恪。

    武林大会即将开始,她不能再跟他无休止地耗下去。

    *

    曲无疚觉得师兄有点不对劲。

    事情还要从他爹交代他关注师兄,看看师兄有没有异状的那天说起。

    当时他在曲潭之严肃的注视下一头雾水地接下了这个活儿,也算勤勤恳恳每日缠着师兄观察他每日的行踪。

    寅时起床练功,卯时给他们上早课,用过午膳便着手处理事务。日复一日,与下山前别无二状。

    正当他想问他爹这样做有何用意时,他爹“收回成命”,不用他“监视”师兄了。

    也是奇了怪了,就在他爹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师兄有了异状。

    不仅每日盯着院里那棵寻常的梅树看,还罕见地在早课的教导中走了神,众弟子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关切出声。

    师兄似乎才意识到身处何处,露出一贯温和的笑:“昨夜雪紧,未能安眠。”

    太奇怪了,现在就更奇怪了。

    风陵山巅,呼啸的寒风从耳边刮过,冰冷刺骨,曲无疚冷得打了好几个寒颤,却见师兄岿然不动,宛如一座沉默的山峰眺望远方,似乎在看一个方向。

    只是漫天飞雪遮蔽双目,他不能辨别师兄看的到底是哪一方。

    他终于忍不住:“师兄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无疚,你想念容怡吗?”

    曲无疚呆滞了片刻才确定师兄说了什么。

    “啊……”

    “但说无妨。”

    “自然……是想的,”他忐忑不安地承认,不知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师兄洞彻,忙忙补充道,“我也想仙女姑娘,仔细算来已有半年多未曾见她了,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明明提起了两个人,白衣公子却只提及前一个。

    “你想念容怡,想念是一种什么感觉?”

    没有瞧出师兄有任何生气的征兆,曲无疚咽了咽口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道:

    “大概是练功的时候想她,吃饭时想她,睡觉时想她……”

    没有,他并没有在练功的时候想她,也没在吃饭时想她,更不会在睡觉时想她。

    他很忙,很少有闲暇时间去想无关紧要的人与事。

    确认了这一点,容恪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朝廷的一部分事务还需他拿主意,他抬步欲走,却听见曲无疚用无比笃定的语气道:

    “最重要的是,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她!”

    他想见她吗?

    几乎是无法矫饰的事实。

    对容恪来说,喜欢是一件可以确信的事情,想念却不是。

    想念需要厚重绵长的情感做为基础,八岁离宫,他又从来寡情,即便对至亲也极少想念。

    极细算来,他仅仅有七日未曾见她,他之前也等过七日,为何这一次不一样,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蛊虫啃噬心脏,不痛不痒,却难以忽视。

    他在想念她,因为无法确定她会不会再来。

    一个玩具难以吸引她长久的注意力,或许讨厌得恨不得杀掉的人也是一样。

    她不来的原因并不难猜,武林盟主遴选在即,她或许打算专心此事。

    但武林大会之后呢?

    这种不确定性抓心挠肝,让他耿耿于怀,竟开始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