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侠客山庄。
距离武林大会最后一场比试已经过去十日。结局不知道该说是在人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墨河战胜了连任四届武林盟主的卫无廷,成为新一任盟主。
众人犹记那日,当卫无廷摔落在地久久不能动弹时,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樊青久久没有开口,但是胜与负并不会因为他不宣布而发生变化。
墨河赢了,照理来说他便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盟主,却因不少人反对而让此事搁置了五日。
武当派与峨眉派闹得最凶,一致认为卫无廷在任十多年劳苦功高,岂能因为一场比试就让其辞去盟主之位。一直用卫无廷庇护武林,惩恶扬善说事。
部分人反驳:“江湖一向强者为尊,我们不否认卫盟主的功绩,或许正因为卫盟主多年来操心江湖时才无心武功,盟主换任对卫盟主而言也是好事一桩呐。”
“何况,规矩如此,我等尊墨河为新的盟主乃是天经地义!”
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是卫无廷自愿退任,这场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的武林大会才落下帷幕。
至此,卫无廷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直到今日,巫山河也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他是影卫的另一位首领,追踪人的本事世无其二,只要有一口气在,被他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一次,他不确定起来,卫无廷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至今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殿下,属下无能。”
卫无廷定然有所图谋,否则在无尽蛊在身的情况下怎么会那样轻易输掉比试。而在他上任盟主的当晚,卫无廷身上种下的天罗蛊再无音讯。
巫山河找不到他,实属正常。
“让千越过来。你带些人马守住崇州城。”
“是。”
“殿下是觉得卫无廷会去崇州城吗?”
容恪瞧了一眼窗外暮色四合的天色,罕见透露出几分心不在焉:“或许是那蛊出了问题。”
巫山河仍不明所以,但他素来有眼色,知道殿下的心思已然不在这处,双手抱拳告退。
夜幕降临,初春夜晚依然泛着湛湛凉意。闹腾了许久的姑娘或许是知道自己出不去渐渐消停下来,这两日都乖乖待在房间里,只是每见他来都会冷嘲热讽一番。
推开门,换回火红嫁衣的姑娘正坐在窗边看月色。
“卫无廷的首级呢?”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必是这个。
他确实理亏,平生第一次夸下海口未能兑现,让她捉住了小辫子,不依不挠不撒手。
他坐在她身边,雪白衣衫覆在嫁衣上,偏头看他亲自挑选格外合身的被她穿上的嫁衣。
此次出行匆忙,他带的不多,在宫中,他挑了许多预备送给她。
“在我们成婚前。”他再次抛下一个期限。
妩秋看都懒得看他,起身离开窗边顺带离开他,跃动的烛光掠过娇俏盛满讥讽的眉眼:“成婚?”
她转头笑起:“你没有做到,成哪门子婚?”
“别忘了,你说的可是你赢他的当晚会奉上他的首级。”
她以为容恪多少会收敛,却低估了看似光风霁月的公子没皮没脸的程度。
他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缓缓笑起,贴在她身后,继而伸手拥她入怀。
妩秋下意识要挣扎,想起被他操控任他施为的情景,她咬了咬牙忍下。
“是,我失言了。那又如何呢?你也骗了我,两相抵消,你合该嫁我为妻。”
妩秋忍不了了,用力推开他,讥讽道:“你本事那么大,自然无需得到我的同意。”
“我累了要休息,滚!”
容恪轻笑一声,盯着她气鼓鼓的脸,嗓音很轻故意逗弄:“今天不杀我了?”
他总有本事让她生气,恶劣到令人发指。
被他关起来的前几天,妩秋心气不顺明知不会成功但为了发泄怒火只要有机会就会对容恪下死手。
结果显然易见,没有一次成功。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没有让她多生气,最让她生气的是容恪的态度,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把她做的一切当作小打小闹,把她的杀意看作调情……
如今又轻巧地提起,妩秋怎能不暴跳如雷。
她突然动手,容恪轻松躲过。两人过了好几招,最后以妩秋被容恪强制束缚在怀中作为结局。
灯火晃动,气氛陡然暧昧。怀里姑娘急促的呼吸声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容恪明知她是被气的,却无法扼制地心驰神往。
因身高的差距,妩秋不得已将额头抵在男人胸膛,双手手腕被握的很紧无法挣脱,她一心沉浸在如何脱身的思绪里,完全忽略了耳边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她仰起脸,语气极为不耐:“快放……”
瓷白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妩秋无处可逃,被吻了个正着。
她终于听见心跳声,感受到男人胸膛的震颤,看见他闭上的眼眸。
脑海中灵光一闪,妩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与他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抑制住心里的厌恶与不满,强令自己放松,甚至小小地回应了一下。
他倏然顿住,片刻后以更加猛烈的姿态席卷她,侵占她……
气温节节攀升,他松开她的手腕,抚上她的背脊用力压入怀中,以自身作牢,完完全全困住了她,逼她与他纠缠,肌肤相贴,爱欲翻腾。
就在妩秋以为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贴着她的脸缓缓轻蹭,掌心捏住细嫩的脖颈爱不释手。
他似乎沉溺其中,却又分外清醒:“你要什么?”
他足够了解她,无事献殷勤,必然有所图谋。
“除了放过你。”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同意她以此换些东西,在一定范围内。
男人的弱点,就连看似清心寡欲的男人也不能逃脱。
妩秋暗自发笑,下巴搁在容恪的肩膀上,嗓音软得过分:“我要亲手杀了他,你可以陪着我。”
合情合理的要求,又愿意让他跟着,容恪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妩秋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好,待找到卫无廷踪迹,我们一起去。”
他终于撤回粘在她脖颈的手,转而抚摸她的眉眼,缓慢、粘稠,令妩秋不堪忍受。
他看来的眼眸里似乎藏着别的内容,妩秋直觉,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为何最后什么都没说。
“你好好休息。”
他吻向她的侧脸,分外温柔:“明日起,你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就像一只被圈养的鸟雀,他如主人般高高在上为她解禁,所谓的自由只是镜中月水中花,她可以走出这个房间,却不能走出这个山庄。
妩秋静静目送他离开,眼底涌动着异样的光辉。
经过这个夜晚,两人之间因妩秋单方面剑拔弩张而一直焦灼的氛围平和下来。
虽然她不会主动找他,每日漫山庄乱跑,但他找来时她再不会抗拒,甚至只要不过分,她默许他的亲近,亲吻,拥抱。
不管是因为什么,容恪都无法抑制地食髓知味。
原本不急着成亲,现下却不一样了。就像父皇与母后那样,他与妩秋理应如此。
画卷徐徐展开,泛黄的宣纸上画着一个眉眼温柔的女人。与他所画的闹腾爱作妖的姑娘拥有截然不同的神态。
无需妩秋来看,容恪能断定画卷女人的身份,妩秋的母亲,那个在她口中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她讲述时的口吻平静又从容,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母亲,甚至痛恨、蔑视,但是容恪却能感受到在那尽力维持的表象下,魔女少得可怜的唯一付出的爱意。
因为那点爱意,不论是谁伤害了她的母亲,妩秋势必不会放过。
更别说嫁给那人的儿子。
容恪指尖微顿,收好画卷。
“殿下,您下来吧,奴才来便是……”
“使不得啊殿下,您要是摔了,奴才怎么向皇上皇后交代……”
“殿下,当心些,当心些……”
许多太监围在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跃而上伸手去够枝丫上狸奴的太子殿下。
太监们胆战心惊,生怕金尊玉贵的小太子摔着伤着,一声一声喊着,惹着树上小憩的狸奴抬了抬眼,嗖一下跑没影了。
太子飞身落地,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担心另一件事。
那狸奴可是皇后娘娘心头所爱,要是找不到了,娘娘那处如何交待……
太子便是见养在母后宫中的狸奴跑到这处,才在众人的阻拦中上树的。倒是因为他们惊走了狸奴,让太子一番心意付诸东流。
“殿下恕罪!”
太子并未怪罪,吩咐众人四处寻找,自己带着两个小太监往狸奴消失的地方追去。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荒废已久的宫殿,杂草丛生,刚刚那狸奴一头扎进去,再也不见踪影。
容恪嘱咐两个太监分开去找。四岁的小太子初具不可冒犯的威严,小太监们面面相觑,听命离开。
他则是独自往后走,一路愈发静谧,破落的宫殿却不再落魄,而是收拾出来一个干净的院落。
有人住在这里。
容恪环顾四周,坚定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时是暖春,在柳树摆动枝条的掩映下,不远处的抄手走廊里,若隐若现一道纤细的身影。
容恪走近,看见了那只狸奴,同时看见了把狸奴捧在手心里浅笑逗弄的温柔女人。
似乎注意到来人,女人侧首看来,明媚春光映照出绝色的容颜,一颦一笑风华绝代。
她看了看狸奴,又看了看出现在这里的小公子,目露不舍,却将捧着的狸奴递给他:“你养的?真好看……”
容恪接过狸奴,隐隐有几分敌意:“你是谁,为何身处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