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大雪。
云华提着酒葫芦迤逦而行,浑不将这天险绝地放在眼内。
正待转过嶙峋山坳,却听前方灌木间传来一阵极轻的动静。
她脚步微顿,眸光一闪,随手拂出一把药粉,借着风势撒了出去。
药粉散开,并无妖气反应。
是……人?
她走近几步,轻轻拨开灌木枝叶,环顾四周,却见茫茫白雪,空无一人。
正当她欲转身离去之际,一声微弱的哀鸣隐约传来。她定睛细瞧了会儿,才瞧见那团微微颤动的影子——
似乎是一只翠鸟。
此鸟羽翼尽染鲜血,狼狈不堪,偏生它双目仍亮如寒星,那眼神……似是警惕,又像是在打量她?
云华眨了眨眼,蹲下身,看着这只缩成一团的毛球,而后用指尖戳了戳,“活的?”
她抬手一拂,灵力化作暖流将翠鸟卷起,随手塞进了自己怀里。
“走吧,顺路带你一程。”
夜深风紧,云华下山后寻了一处废弃的小庙避风,顺便点燃了火堆。她随手把怀里的鸟扔到干草上,拍了拍手,低头端详它。
翠鸟感受到了火光的温暖,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炉火微微摇曳,屋内药香四溢。
云华支着下巴打量着这只翠鸟,其周身氤氲着淡淡青光,看着……倒像是只上等灵兽。
不过她看了半晌,却有些悻悻:“这都第七天了,连化形都不会,莫不是这药不管用?”
那翠鸟闻言,身子猛地一颤,似是对“药不管用”四字颇为敏感。
云华轻笑一声,继续道:“看来明日得加大药量,方能见效。”
此言一出,那翠鸟双翅立时紧缩,一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模样。
云华微微侧首,叹了口气,又伸手戳了戳它的脑袋:“哎,我究竟救了个什么古怪东西?”
翠鸟冷不丁被戳了一下,终是忍无可忍,羽翼猛然一震,瞬时灵光大盛!
霎时间,翠羽纷飞,化作一道清逸瘦削的身影,立于屋中。
云华眼前陡然一亮,
——映入眼帘的,竟是个极好看的的少年郎。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形颀长瘦削,一袭染血的浅色衣袍勉强遮住凌乱的狼狈。
又兼眉目如山,带着少年特有的倨傲,哪怕满身是伤,依旧挺直了脊背,一双冷淡的凤眼斜斜地睥睨着她。
这少年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阁下这药苦若黄连。当真是给人吃的?”
云华轻咳两声,道:“良药苦口。”又问道:“你是何种灵兽,我竟从未见过?”
少年一时无言:“并非灵兽。”
云华支着下巴,懒懒问道:“那……灵鸟?”
少年:“……”
他脸色铁青,咬牙道:“并非灵鸟。”
云华眨了眨眼:“那你究竟是什么鸟?难道是只……鸡妖?”
少年静默片刻,转过头去,不予理睬。
云华耸了耸肩,而后懒洋洋地躺倒在干草堆上。此乃一间破败小庙,那日风雪交加,为救这灵兽,她不得不在此耽搁。又因囊中羞涩,无缘客栈,后面几日……便都只得在这荒凉小庙中暂且安身。
那少年重伤未愈,仅站片刻,额间便已渗出细密汗珠。云华不慌不忙地盯着他,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甚至还好心地递给他一根树枝:“要不要扶着点?”
少年脸色骤变,不过片刻,他又转过头去,咬牙切齿微笑道:“……多谢好意,不必。”
云华心中暗自好笑,只轻轻撇嘴,将树枝随手一掷,道:“既如此,那便罢了。”
四周登时陷入一片沉寂。
云华托腮凝望着火堆,目光不时掠过少年,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意。
她随口问道:“小鸟,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见少年不肯应声,又继续问道:“那可否报个名号?”
少年沉默片刻,方吐出二字:“五方。”
云华扬眉道:“听来倒像个……老头的名字?”
五方闻言脸色一变,似乎想反驳,然欲言又止,终是一言未发。
云华逗了他半晌,瞧他神色变幻,甚是有趣,不由放声大笑开来。她温声道:“那你便……唤我云华神医罢。”
五方转过头去,嘴角似乎抽了抽。云华视若无睹,摸着下巴缓缓问道:“不过你这伤势颇为蹊跷……究竟是何人欲置你于死地?”
五方身形一震,偏过头去,不愿多言。
云华见状,轻轻一耸肩,亦不强人所难,半晌之后,语调中带着几分慵懒,道:“罢了,且安心歇息吧。你伤势既已有所好转,明日便当各自西东。”
见五方不答,她又继续说道:“我离家之时,与家人言明半月即归,而今已过三月有余,想必他们该忧心了。””言罢,她不由地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随即翻身侧卧,迷迷糊糊间,右手随意一指左侧,“那边有干草,你若不嫌弃,便将就一夜吧。”
夜风卷着草药香穿堂而过,供桌之上,半截残破的红烛噼啪作响。
五方看着墙上两道随火光摇曳不定的身影,不知不觉间竟也沉沉睡去。
连行三日,云华终是踏回了青曲镇的地界。望着眼前葱郁翠竹,她满身风尘似乎亦随之消散,不禁舒展腰身,长舒一口气。
她又看了看身后一路紧随的少年,颇感无奈。说好了各奔东西,这人却是亦步亦趋,竟尾随至此。
她叹了口气,捡佛容易送佛难啊。此鸟非灵兽,看着也不像妖,倒似是某域神君……让她空欢喜一场不说,绝对是个大麻烦。
云华正思量着,忽闻一声“小姐”,原是那老竹精匆匆赶来。
云华见他面色不对,忙问道:“何事慌张?”
老竹精急急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青娘子去堂庭山采药,至今未归!”
云华闻言,脸色骤变。三月前她自天界挂冠而去。待回到青曲镇时,青娘子正巧外出采药,她便去了昆仑山。未料时至今日,她却仍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