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前走,隐约听到了人语交谈,钟离瑞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走到近前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还是素色的衣衫,还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半掩在青绿橙黄与半扇窗框间,分外扎人。

    那人嘴角微勾,似乎是说到什么感兴趣的事,眉眼舒展开来,比之那些草木还要动人几人。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好看的眼睛转过来,钟离瑞只觉呼吸一滞。

    “来了?”那人凉薄的唇开合,声音一如既往没什么语调,可是钟离瑞觉得那出口的话分外好听。

    他点点头,赶忙走了过去。

    陆凡所坐之地是一方竹亭,没有门,被几道竹帘隔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见他过来,陆凡抬头示意“坐吧。”

    钟离瑞有些羞涩地坐在了他的旁边,他们对面坐着的是位白发老者,仙风道骨,眼神矍铄。

    陆凡见他坐下,便对那老者道:“王道长,这就是钟离昊那个儿子。”

    见那老者看过来,钟离瑞脸上带笑,赶忙叫了声:“伯伯好。”

    老者道:“你好,小友。”

    钟离瑞一瞬间有些羞赧,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位王道长他先前就已经听过,先前在武当修行,看卦定穴、晓通阴阳,据说当年国度定在此处就有他的功劳。

    陆凡瞥了钟离瑞一眼,才与王道长道:“他有些呆愣,王道长莫介意。”

    王道长看向钟离瑞,眉眼弯弯,他的眉毛与胡子全然白了,笑起来有种睿智与慈祥,他道:“这位小友,现在是来找陆先生么?”

    钟离瑞点头:“是。我听说他在这里,便过来了。”

    老者王道这了然般点头,“听说你们二人要成亲了?”

    “嗯。”钟离瑞道,陆凡没有说话。

    王道长道:“这京城上下都知道了,我当然也不例外”

    他看向陆凡,“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前想与你成亲的一抓一大把,就算是现在只要你想,应该也不会少,你从来都什么表示。只是我想问,为何皇上与你和他赐婚,你就答应了?”

    王道长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看着钟离瑞道:“这位小友有什么过人之处?”

    钟离瑞被他看的心虚,视线也不知道该放向何处。他想看叔叔的反应,却又不敢将头扭到那边,他怕看到叔叔拒绝的表情。

    陆凡道:“兴许是他太烦了。”这语调中带着些许调侃与无奈,钟离瑞猛地将头扭过去,便看到陆凡那张脸上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

    正巧夕阳的光线从竹帘中透出,一半光辉一半旖旎,打在陆凡脸上便好似神明降临。

    钟离瑞一时看得呆住。

    这时窗外一阵轻风吹过,将那花瓣席卷进来,落在桌上、杯中、肩头还有发顶,钟离瑞不自觉地便要去拿,在碰到陆凡时被他一把握住。

    钟离瑞顿时尴尬起来,脸色烧红,他的手收也不是进也不是,见到陆凡疑惑的神色不由得往前探了几分,终是将那花瓣拿了下来,又放进陆凡手中。

    “花……花瓣。”钟离瑞未曾想到自己能结巴成这幅样子,不过就是拿个花而已。

    王道长闻言笑了,又看了两人几眼,他了然道:“原来如此。”

    他对陆凡道:“这小友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陆凡脸色疑惑,就听王道长继续道:“正中下怀。”

    钟离瑞不知其义,陆凡也没说话,可是耳朵却悄然变了颜色,虽然只有一瞬。

    “王道长,我先前问你的事情如何了?”陆凡问道。

    王道长知道他想转移话题,却也没有拆穿,接了他的话道:“你只管去找那几个人吧,以你的聪明才智,这些事难不倒你的。另外一件,可能就没那么容易做了。”

    钟离瑞听的云里雾里,他也知道,若是叔叔不想说,那便分毫都不会透漏,现下既然提及此事,那便并非想隐瞒。

    钟离瑞静静听着,这两人几乎将京中的所有大员都说了一遍,当然叔叔主要是骂,毕竟此前叔叔提起他们便是一阵嘲讽,现在更是连遮掩也省去了。

    钟离瑞想起先前朝中人的嘴脸,突然觉得叔叔若是不骂,当真是过于仁义。平日里他就在一旁听着,现在听到有些名字也不由自主明嘲暗讽。

    陆凡听着便道:“今日怎么上道了?平日里我骂人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心里不满,怎么今日还上嘴了?”

    钟离瑞无话可说,其实以往他确实不怎么理解,只觉得叔叔喜欢便好,现在了解了内情,终究觉得叔叔还是骂轻了。

    那些枉顾道义的东西,骂都是便宜他们。

    突然想起自己为何到此,钟离瑞道:“叔叔,你原本来此是作甚?我听采风说你今日要回去很晚。”

    陆凡道:“是你逼他说的?”

    钟离瑞连连道:“不是,我只是问你在何处?”

    陆凡也没同他计较,道:“今日确实有点事情,若是你累了,便回去吧。”这琳琅阁知道的人很少,甚至连门头都不怎么显眼,所以幽静。

    往日里来此也不过是与王道长交谈一番,有时还问些道医、堪舆相关之事。

    琳琅阁起初也是做些算命、卜卦之事,但是王道长常年不在京中,这里大半时间都没人,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无人问津了。

    钟离瑞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在某些传闻里听过琳琅阁的名号,至于其他,他也是今日才知晓。

    “今日我见到楚风和瑶姐了”钟离瑞道:“他们想见你。”

    陆凡举着茶碗的手一顿,终究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哦?他们说什么了?”

    钟离瑞道:“也没说什么,他们来找自己的东西,托我带话给你,说他们想见你。”

    “行,我知道了。”陆凡道。

    陆凡这个表现,钟离瑞总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叔叔与楚风二人应该没见过几次,若是先前话本中的事情属实,那他们到底有没有深交呢?

    叔叔的脸上没什么波澜,就好像他们的联系没有断过。

    钟离瑞想了想又道:“叔叔知不知道千禧镖局三当家?”

    陆凡道:“为何问起这个?”

    钟离瑞道:“当时在西南我们几人与那位三当家打过照面,他似乎与楚风与瑶姐二人相熟,他功夫很高,当初还救过我一命,我其实一直想当面与他道谢,可这人行踪神秘,我一直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我想问问二位,有没有办法能打探出他的行踪来。”

    几人瞬时沉默,王道长问:“若是一直寻不到他的行踪,你打算如何?”

    钟离瑞道:“我便一直去找,直到找到为止。”

    陆凡道:“那你可能需要一直去找了,他这人最不愿透露行踪,你此种想法终究会是一场空,我劝你还是早些放下,那人也不需要你的感谢。”

    [宰相大人的小逃妻:好不容易婚期将近,宰相大人的新娘突然不见了。据说是在跟山里的妖怪厮打的时候,被妖怪抓走吃掉了。

    谁人都知道,宰相大人的新婚妻子是个孔武有力的美人,寻常妖怪自然是不怕,可这次出现的妖怪不是别的,而是侵蚀痛苦的妖怪。

    寻常人一听,寝室痛苦,自然以为时间好事,可是这妖怪侵蚀的痛苦里还包含了你快乐的记忆。一件事的苦与乐往往相生相伴,侵蚀了痛苦同样也侵蚀了快乐。

    宰相大人被过去的痛苦折磨的很是痛苦,他的新娘便想将这妖怪抓来减轻他的痛苦。

    事情很顺利,宰相的痛苦被吃掉了,可同样的,他也记不得大部分的事情了,包括他的新娘。这可让人愁怀了,新娘十分神勇,抓住妖怪就要让它吐出宰相的痛苦。

    可这妖怪不干了,这分明是新娘强迫它吃的,现在又要要回去,哪有这么随便的道理。

    二者之间终是来了一场大战,最后新娘也不知去了何方,妖怪也不见了。]

    大兴隆武十四年七月二十三,钟离小将军冠礼。

    将军府上邀请了一众亲友,楼盏也在其列。钟离瑞一眼就看到了她,前几日他才与楼盏见过面,据说那位千玺镖局的三当家有消息了。

    一个月前,胡弦被流放边疆,燕相不知所踪。

    钟离瑞这位准新郎手足无措,叔叔并非第一次失踪,以往他总是闭关,也是这般见不着人,可是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毫无征兆,他到芳归堂时,哪里已经一片荒凉了,连采风也不知到了何处。

    “阿瑞表哥,这话本与你的处境倒是有几分相似。”楼盏拿着那册《宰相的小逃妻》与钟离瑞道,“你知道这个故事么?最后宰相夫人怀孕了,怀的就是那失去的记忆。”

    钟离瑞道:“你到这里就是同我说这些么?”

    楼盏道:“也不全是,不过嘛,你这话本这么多,我看看解闷,顺便与你说道说道。”她道:“几日前我不是已经同你说了那位三当家的下落了么?他一个月前还在京城附近,但是一个月前的某天好似突然到了西南。”

    “还有你之前交给我的那枚青色鸟羽,不是千玺镖局的送信鸟,但是却是三当家自己的送信鸟。那两个小夫妻应当不是千玺镖局的人,只是与那位三当家有交集,他们的功法并非是正统功法,而是苗寨的功法,相当独特。那种功法靠的是巧劲,以小博大。”

    楼盏道:“不过你让我查的另一件事还完全你没有眉目,这朝中人确实狡猾,不过我在查的时候也发现另一波人也在查,恐怕早有人盯上他们几个老坏蛋了。”

    她摇了摇手里的话本:“我觉着这话本写的相当好,还能看见阿瑞表哥你吃瘪的样子。”她笑着道:“不过那位燕相当真是愿意与你成亲么?否则怎么在这种紧要关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