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你看着不像咱们苗寨人,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对歌,可若你对不上歌,唱两句曲也行,毕竟轮到你可不能那么轻易放过你。”

    钟离瑞无奈,只好唱了句京中小曲,索性这里是苗寨,没有人知道他这曲唱的过分九曲回肠了。

    眼看着众人似乎不打算为难他,钟离瑞以为自己要蒙混过去,一道女声厉声道:“可不能放过他,他这曲唱的着实难听,要不再来罚一曲。”

    钟离瑞朝那人看去,只看到只看到一个身着暗色装束的女子,女子一头青丝干净利落束在脑后,颇有几分英气。

    眉目间有几分熟悉,不是楼盏又是谁。

    钟离瑞暗道不好,他这表妹从来不是个省心的,现在这般说估计没憋好屁。

    果然便听到楼盏道:“我是大兴人,他这一曲唱的着实差强人意,这曲子原本婉转动听,被他这么一唱倒像是乌鸦凄厉,当真掴人耳朵。”

    “不如就请这位朋友再来一曲吧。”

    钟离瑞知道她这是单纯的找茬,平静道:“你想听什么?”

    楼盏道:“我想听什么你便能唱什么?”

    “自然不能。”

    “既然如此的话,那不如来一曲《相思》。”

    楼盏道:“你没忘了你的心上人吧?”

    “不会忘。”

    “那既然如此,你来唱吧。”

    钟离瑞想了想道:“我不通音律,唱出来恐怕也是扰了清净,不如我将此曲吟出,既免了各位受刺耳折磨,又不扫大家的兴致。”

    楼盏道:“我这里有一柄短笛,你用这个吧。”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根莹白短笛,光洁莹润,上面镌刻着几点梅花,做工相当精细。

    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也不知楼盏从何得来。

    钟离瑞从她手中接过短笛,年幼之时他曾经看过那人吹过这种乐器,于是也跟着学,可是学了许久也不见精通,吹出来的不算难听,但也很难说悦耳。

    此后他偶尔也会吹上一吹,但大多时间都是挑夜深人静之时、人烟稀少之地。

    眼下已经到了这份上,他也不能推辞。

    他拿起短笛,放在嘴边,将那一曲《相思》吹起。

    那是柳永的词作,曲调婉转,传唱甚广。

    [薄衾小枕天气,乍觉离别滋味

    辗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

    又争奈、已成行计

    万种思量,多方开解

    只恁寂寞厌厌地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钟离瑞吹起这曲,不觉又想起那人,《相思》却也相思,几多愁苦滋味,他不得不尝。

    一曲毕,吹曲人落泪,听曲人心碎。

    钟离瑞抹了把眼下的温泪,也不知叔叔何时才能再回。

    “怎么?就这般想?”楼盏看着他这幅样子,也没想到只吹这么一曲,就能听的人心中满腹哀伤。

    钟离瑞没有说话,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曲意里抽离出来,几多心酸苦楚,竟都在这短短一曲之中。

    有人鼓掌,有人哀伤,旁边的那人抹着眼泪,拉着钟离瑞的袖子道:“这位兄弟,你可是被人抛弃了?怪不得一人在此游荡。”

    “并非抛弃,只是我找不到他而已。”

    “天下有情人果真都是痴人。”那人道:“不如多吃些我们苗寨的吃食,暂且忘了那些事情吧。”

    方才邀他对歌的那位也说,“你说你不通音律,我倒觉得并非如此,这曲听着相当婉转凄凉、心如刀绞,任何音律也不过是传情达意。此一曲听的人搅心乱肠,怎地不算是好音律?”

    “如此,我便敬你一杯。”

    席罢,钟离瑞又见到楼盏,她手中拿着一方锦盒,钟离瑞接过,里面躺着的便是方才那柄短笛。

    “这个送给你了,既然你吹的还算不错,就当我这次送你的见面礼。”

    钟离瑞疑惑:“为何?”

    楼盏道:“上次我说话太过直白,后来想想还是有些伤人的。”她的脸色微微变红,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个就当我给你的赔礼了。”

    钟离瑞也没推辞,对她道:“正好我也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什么事?”

    钟离瑞道:“你可知那三当家的事情?”

    楼盏道:“为何会提起他?”

    “此前我托你打听过他的事情,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那些事情不足以打消我的疑虑,我觉得,他很可能是个我们熟悉的人。”

    “什么意思?”楼盏道:“你是说这三当家还有别的身份?”

    钟离瑞道:“我此前听母亲提起,你在西南遇险,遇到了楚风和瑶姐。”

    “是有这回事,你想说什么?”

    钟离瑞道:“我觉得这些事情有些过于巧合。”

    楼盏道:“你是想说,楚风和瑶姐救我是有人授意?”

    “对。”

    “难道就不能是人家心善?”

    “有这种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背后有人。”

    楼盏道:“你这说确实有一定道理,我知道他们一直暗地里与人联络,但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我有几分猜测,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

    楼盏似乎是想到他要做什么,便问道:“需要帮忙么?”

    “自然是要的,表妹。”钟离瑞道:“那表哥就先谢过你了。”

    楼盏道:“谈什么谢,原本我到这里来,也有些事情要了解,我们顶多是互相利用罢了。”

    钟离瑞眉眼弯弯:“那当真好,我便也少废些周张。”

    楼盏忍不住感叹:“哟,表哥,你笑起来还不错,我先前觉着你那军中美男的称号略有些浮夸了,现在看来,你确实有几分姿色。”

    “若你当初没有动不动就以泪洗面,整日形容憔悴,我估摸那位也不会不告而别。”

    楼盏道:“你该捯饬几分,不然怎么留住人?”

    似乎是又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可不是你伤心的时候,悲悲切切的怎么成事?”

    钟离瑞依言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

    楼盏斜睨他一眼,眼中满是不信任,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你知道便好。现在随我去一个地方。”

    推开朱红大门,越过长廊,走入厅内抬眼一看,便见“明镜高悬”几个字依旧稳稳挂在上方,当初一场恶战,两方人手都损伤不小。

    钟离瑞看到桌上放置的府衙志,墨迹未干,最后一笔落笔相当匆忙,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下意识往那屏风后寻去。

    谁知,他刚一闪身,就与一个人撞在一处。

    那人看来身量不高,只道他胸口处,钟离瑞一手便将他抓了起来。

    那人赶忙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钟离瑞把他放下来,那人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双手作揖,反复说着:“大侠饶命,我可什么都没做。”

    “抬起头来。”钟离瑞道,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那人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口中还不忘讨饶。

    钟离瑞问道:“你是谁?”

    那人赶忙道:“小的是这里的师爷,大人,小的当真什么都没做,我都是听钦差大人的。”

    “钦差大人?”

    “就是李大人,朝廷派来的。小的什么都没做,大侠饶过小的吧。”

    钟离瑞突然想起来什么,想问这人这李大人叫什么,只见一抹红色身影一晃而过,站在了钟离瑞面前。

    这人面容清俊,身形修长,见到钟离瑞时皮笑肉不笑,转眼间又是温文尔雅拘了一礼“不知钟离小将军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

    那师爷看到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跑到那人身后。“大人他们不知是何人,我方才就去了趟茅房,回来就被他们当小鸡仔似的抓起来逼问。”

    那人依旧一副笑面,朝那师爷点了点头:“别担心,他们不是坏人,就是看起来吓人罢了。”

    钟离瑞一眼便瞧出来眼前这位青年,一段时日未见,似乎更是沉稳了。

    “李学士,你将太傅大人的气量学了个十成十,我竟是忘了你被皇上派来了西南,没想到竟然是到了这里。”

    李孝渊道:“将军谬赞,不及太傅大人十之一。只是将军来此作甚?难不成还想把这府衙在毁上一遍?”

    “怎么会?我只是……”他还没说完,一只箭矢就呼啸着从两人面前倏忽而过。

    李孝渊笑笑,眉毛一挑,默不作声。

    还不待钟离瑞反应,便听外头历呵一声:“贼人!哪里跑!”

    旋即那剑就已经架在李孝渊的脖子上,那人转身关切地对钟离瑞道:“大人,可有伤到?我说将军许久都未传讯于我们,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小声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钟离瑞在一旁瞧着他,思索着怎么开口,没想到另一支箭矢又飞了进来,几人看过去,发现府衙另一侧的房顶上趴着个人。

    钟离瑞无奈,叫了眼前的人,“我没事,你与另一个兄弟说,不必在等,让他们去这城中找家酒楼留宿。”

    “是”那人答道,但随即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这一圈的人。“可是……”

    钟离瑞道:“这位是钦差大人,老朋友了,我找他叙叙旧。”

    “啊?”那人转眼间脸色变了又变,看了看钟离瑞又看了看李孝渊,似乎是意识到不对,即刻便向李孝渊作了个揖,“当真对不住了,这位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吧。”

    李孝渊只是笑着说了句“没事,不怪你。”

    钟离瑞心中烦闷,若是他不说清楚,恐怕这几个人还是多生事端。

    他道:“赶紧回去吧,记得将事情告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