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睡得并不沉,就在霍北寒拿起纸张查看的同时,他迷迷瞪瞪醒了过来,一抬头见霍北寒已经坐起身,眼中顿时浮现出某种警惕的神色。
霍北寒心头像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愧疚涌上心头,一时也不顾及对报名表“兴师问罪”了。
“抱歉,安安。我记不清发生了什么,我有伤害你吗?”
时安闻言,警惕的目光里又掺进些微妙的复杂意味。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发生的事情。
为确保不受干扰,检测室是全封闭的,没有直接的观察窗口,外围人员只能监控数据曲线。霍北寒记忆模糊,这场意外现在只有时安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走出检测室,脸上泪痕交错,Alpha面朝下昏倒在地。塞斯教授和程思思都吓得不轻,差点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犯罪。
两人询问良久,时安始终不愿意说出具体情况,他们也只得作罢。
时安对这件事的感受很复杂。
他确实被Alpha的强势压迫吓到了,还被……啃了一通,或者说是吻?但这算伤害吗?
如果以婚姻关系看,霍北寒或许是有资格做这种事的。
反而是他冲动扇了霍北寒一耳光……这可以说的吗?
时安向来对人类的情欲关系迟钝,此时更是茫然,不知如何定性。
相比之下,反而是Alpha瞬间爆发的、压倒性的力量,更令他感到深深的震撼。
暴力……
这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经过这件事,时安更加确信RX-9的研发对于改变秩序的重要性。
同时,他也很好奇……
“我没事的。”
苏醒后的Oga端坐在床边,非但没有指责,反而带着探究地问:“你怎么会突然失控?你看到什么意外的东西了吗?”
听到这个提问,霍北寒却骤然沉默。
Alpha显然尚未做好回答的心理准备。他沉默良久,近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安安,你要参加机甲联赛?”
时安只当是日常谈话,点点头。
霍北寒眉头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我不同意。”
?
时安睁大了眼睛,质疑脱口而出:“为什么?”
霍北寒脸色微微阴沉,却不言语。
这次机甲联赛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上次与皇帝密会,洛云珏曾特意叮嘱。
“我有预感,帝国近两年……说不定就要爆发有趣的变革。”
洛云珏望着天边的流云,语气凝重:“其实我还有另一个考虑。帝国内隐藏着一只危险又强大的蠹虫,多年来与联盟暗通款曲。如果再不除去,迟早要酿成大祸。”
“这次机甲联赛,想必他也会按捺不住。倒时候,便是抓住他马脚的好时机。”
霍北寒:“菲尔顿?”
洛云珏并不正面回应,只哂笑一声:“霍卿,这潭水很深,万事小心。”
霍北寒从回忆中抽身。
机甲联赛暗流汹涌,RX-9更是风暴的最中心,他怎么可能放心让时安去参加?
然而这些涉及政坛秘辛的内情,无法对Oga直言。
而且,他还有其它忧虑。
“安安,”他低声道,“我过去配合过多次精神力实验。塞斯的研究并不成熟,别去掺和这件事,很危险。”
时安不解:“我只是作为辅助的技术员,又不是驾驶员。”
霍北寒唇线紧绷:“安不安全,不是你轻易能判断的,安安。”
“而且……”他顿了顿,“你快到发情期了,参与这种活动……”
发情期。
又是发情期。
一股无名怒火猛地窜上时安心头。
胸腔里仿佛点燃了一座熔炉,他狠狠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起来的情绪。
他站起身,难得居高临下地直视霍北寒,语气认真:“我是第一军校的学生,我经过了塞斯教授的审核和推荐,我的参赛资格是合理正当的。即使你是上将,也没有资格阻止。”
霍北寒声音沉了下去:“我是你的Alpha,怎么没有资格?”
“你……”
时安咬牙,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却不得不承认,如果霍北寒执意动用权势阻拦,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他僵立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体在微微发抖,眼眶也阵阵发涩。
Oga像只受伤的小兽,红着眼眶近乎愤怒地瞪着自己。这姿态简直像把钝刀,让霍北寒心里也不好受,他正想要放软姿态安抚,时安却连报名表也不要了,猛地转身冲了出去。
霍北寒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才轻轻放下手中的纸张。
-
时安冲出实验楼里的医护室,躲进自己平时休息、少有人来的工作间。
他呆坐在椅子上,眼睛酸涩,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哭了,泪水像同关不上的水龙头,一直在流。
……
时安开始痛恨自己的生理本能。
这也显得太怯懦了。
他开始回想和霍北寒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回忆林逾和塞斯教授说过的话,越来越觉得自己天真得像个傻子。
明明……明明有那么糟糕的开端,他怎么会开始在有些时候,觉得霍北寒还是一个尊重自己的好人?
相处中那些温情平静的时刻如同被烧毁的纸张,在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塞斯教授的叮嘱还异常清晰。
当初塞斯坚决要求他不能告诉霍北寒时,他还有些诧异,认为霍北寒未必就是对立者。
可是……
原来错的不是别人,是他太天真。
“我能理解,霍将军或许对你很好。”
时安想起塞斯当时的话:“但是……孩子,我也是Alpha,我懂。这个帝国有太多这样的Alpha,他们爱他们的Oga伴侣,爱他们的Oga孩子。可一旦触及真正的利益核心……他们选择的,永远是Alpha的同盟。”
“别被生活中的温情蒙蔽了双眼。他既是Alpha,更是帝国秩序的捍卫者……在重大抉择面前,人永远心深不可测。”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哭也不是办法。
先出去想想办法,问问塞斯教授能否帮到自己?
时安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刚想站起来,工作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安安。”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时安抿紧唇,不做回应。
门锁轻轻转动。
时安以为霍北寒会像取样失控时那样强行闯入,但并没有。门锁开了,霍北寒却没有立刻进来。
他像是怕惊扰了箱子里的小猫,只将门推开一条细缝,确认时安发现自己,且没有惊慌失措后,才动作轻缓地推门而入。
霍北寒走到时安身边,安抚性地轻轻拍抚Oga脊背:“安安,对不起,今天是我态度不好。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先回家休息吧。”
时安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又塌了一半,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但是,闹也没用——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最后时安还是点了点头,冷淡着脸,别别扭扭地跟着霍北寒回了家。
“我还是会坚持参加联赛。”
但到家后,时安还是再次重申,眼中像燃着两簇小火苗:“即使你执意动用权势阻止,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霍北寒沉默。
他想起那只站在窗前不吃不喝的白鸟,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最终,Alpha还是只得选择了自己最不喜欢的缓兵之计,安抚道:“好。”
霍北寒手指轻轻拂过Oga沾着泪痕的眼角:“安安,我还是不赞同……但这件事可以之后再说。考核还有十几天才开始,你先安心上学,好吗?”
时安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虽然争执告一段落,但未解决的问题和冲突的余温却残留了下来。
直白地说,就是两人陷入了某种冷战——虽然主要是时安单方面针对霍北寒。
除了每天早上不得不进行的标记,其余时间,时安都尽量避开霍北寒,偶尔不得不共处一室,也神情淡漠,不言不语,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霍北寒知道Oga在跟自己怄气,但又不愿在关键问题上妥协,局面一时难以收拾。
就连两人唯一的接触——每日的标记也变得气氛诡异。
时安不想搭理霍北寒,却又不得不每天早晨与他亲密接触,他开始生平第一次如此厌恶Oga生理上对Alpha的依赖。
又一个清晨,时安紧绷着脸推开霍北寒的房门,正撞见在房间里踌躇许久、也准备来找他的霍北寒。
两人谁都没说话,却默契地走向床边。时安拉下衣领,霍北寒伸手做出搂抱的姿势,时安下意识便靠了过去。
不知怎地,霍北寒莫名愣了一下,唇角忍不住泄露出一丝笑意。
Oga这模样,真是像极了臭着脸生气的猫,但又为了罐头不得不向主人示好。
时安觉得自己被嘲笑了,更是恼羞成怒。标记结束后拒绝了霍北寒一切殷勤的照顾、一同去学校的邀请,以及对方的欲言又止,立刻就自己出门去了学校。
今天学校里要开一门新课《帝国军事史》,时安决定早点去,给自己(以及莫晖)占个前排的好位置。
据说这门课这次的讲师来头不小,吸引了不少来旁听的学生,足能容纳几百人的大教室里座无虚席,开课前人声鼎沸。
上课铃终于响起,时安合上教材,目光专注地投向讲台。
教室大门开启,一位身着笔挺军装的Alpha走了进来。
……?
时安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怎么还是霍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