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斌全白了他一眼。
有这样拐弯抹角夹带私货夸自己的吗?
要点儿脸。
夏迟的视线X光机一样在杜斌全身上来回扫射。
【哟呵,气色不错嘛。】
【去医院检查的间隙,还陪媳妇儿一起做了全脸SPA。】
【怪不得面色也红润了,仅剩的几根头发也光泽了。】
【别问,问就是爱情的力量。】
【啧……】
【痔疮也割了,难怪走一扭一扭的……】
“咳咳。”
杜斌全实在是忍无可忍,转过脸来给了他一个慈祥的微笑,“小夏啊,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夏迟:“唔?”
杜斌全:“是这样,昨天跟隔壁剧组的罗剑导演一块吃饭,他正愁戏里缺个配角,让我举荐个年轻演员,我把你简历发过去了。”
“罗剑导演……”夏迟愣了五秒钟,大脑显示无法输入:“是那个用《荒原》横扫戛纳,让评委哭着颁奖的罗剑导演?”
“嗯。”杜斌全点头。
夏迟:“是那个票房破百亿,中影求着他拍主旋律的罗剑导演?”
“是。”杜斌全的眉梢忍不住抬起来了。
夏迟:“是那个一部戏骂哭三个影帝影后,跟所有人八字不合的那个罗剑导演?”
“你这叫什么话?”杜斌全不耐烦了:“咋?还嫌弃上了。”
“不嫌弃不嫌弃。”夏迟依然不敢相信:“杜导你没骗我吧?”
“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嘛?”杜斌全微微扬起下巴,“今天上午正好有空,你也别闲着,去他那儿报个到,我给你他助理的联系方式,你到了打电话就行。”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夏迟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怎么?激动傻啦?”
杜斌全凑过来看傻子,夏迟突然像弹簧一样蹦起来,一把抱住杜斌全的肚子疯狂摇晃。
“杜导,杜爸爸,杜爹!”
他喊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我保证完成任务,保证不给您丢脸。”
【啊啊啊啊啊……】
【我要把你供起来早晚三炷香!】
【我生下来就没有爹,以后你就是我亲爹!】
“哎呀,起开起开……”杜斌全一边嫌弃地往外扒拉,一边嘴角比AK都难压。
行,只要你不坑爹。
******
隔壁剧组顾名思义就在隔壁,但夏迟骑着小电驴半小时才到。
片场外的主干道上乌央乌央挤满了人,尖叫声此起彼伏。
夏迟感觉应援色有点眼熟,正打算看清楚是哪家粉丝,小助理满头大汗挤过来,指挥夏迟往小巷子里钻。“夏老师,咱们走后门,前门根本过不去。”
等七拐八拐拐进片场,却发现气氛不对,所有人神情肃穆,剑拔弩张。
通过片场的布置能看出来这是部民国戏,拍摄地点在室内,按说不应该受天气影响,但已经是上午十点多,还没开拍。
夏迟朝四周望了一圈儿,整个剧组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罗剑导演铁青着脸坐在导演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扶手。周围几个老戏骨眼观鼻鼻观心,年轻演员们更是缩着脖子装鹌鹑。
场记板被谁扔在地上,上头写着这部电影的名字——《无声》。
也是很应景。
“夏老师您先在这儿等会儿……”小助理看这情况,愣是没敢往前凑,压低了声音说完就溜了。
“……”
夏迟不敢随意走动,正巧旁边有个带着深绿色棒球帽的工作人员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夏迟轻手轻脚凑近, “这位兄弟,请问……”
“卧槽!”
棒球帽兄弟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背后一塞,双眼警惕瞅着来人,跟个惊弓之鸟似的:“你特么谁啊!走路没声是吧。”
“……”
剧组鱼龙混杂,这位兄台一看就是生活过得不太如意,张口闭口生化武器。
夏迟只当是自己打搅到他工作了,连忙赔笑:“不好意思,我刚来的,想问问这到底是咋了,怎么还没开拍?”
“操!还能咋了。”棒球帽抓了抓头发,提到正在发生的事,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丝暗喜, “明星耍大牌,迟到了呗。”
迟到?
还有人敢在罗剑剧组里迟到?
夏迟暗自咋舌。
罗剑可是五代导演里的老炮,掌握着很大的话语权,动动嘴皮子就能封杀你的那种。
【谁这么想不开。】
“还能有谁……”棒球帽冷森森笑了一下:“真特么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早晚得叫人搞死……”
棒球帽说完,忽感觉到哪里不对,推了推厚若瓶底的眼镜,上下打量着夏迟。
却见这人穿着一身道袍,黑发被簪子别在头顶,几根龙须不羁拂在脸上,衬得他肤白如玉,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尾染着些许朱砂色,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这扮相站在一众现代人中间,活像是穿越过来的。
“诶,你特么谁啊?跑错片场了吧。”
夏迟嘿嘿笑了一下:“我是隔壁剧组借来客串的,导演叫我过来报个到。”
“报到……”
棒球帽仔细盯着夏迟眼角的那颗痣,感觉有点眼熟,想了一想,突然一拍大腿:“卧槽!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抖音上跳擦边儿舞的……那个男菩萨!”
!!!!
一道惊雷劈到了自己头上,夏迟恨不得上手捂住他的嘴。
万万没有想到,他都金盆洗手八百年了,还能有老粉记得他的模样。
不堪回首的黑历史犹如乌云倒灌进他瘦瘦的身板里。
脚趾疯狂抠地。
“我关注过你,还给你刷过礼物呢!”棒球帽兴奋地掏出手机,“那小腰扭的,真特么绝了!诶,最近怎么不播了?”
夏迟一把按住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认错人了。”
棒球帽:“怎么可能认错,你记得你的ID叫什么……会跳舞的休狗。”
夏迟心态崩了又崩,忍住没有落荒而逃。
“那不是我,我是正经演员。”
“知道知道。”棒球帽猥琐地挤了挤眼:“上岸了呀,开始混影视圈儿了,行啊你,你这是攀上了哪个金主儿啦?”
夏迟木着脸,已经在考虑杀人灭口的一百种方式了。
一声怒吼打断了这边儿的暗杀狂想。
“到底还来不来,简直不像话!”
罗剑导演拍着桌子,保温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全组上百号人等他一个!这都第几次了?!”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副导演举着手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马上到马上到,我再给姜南助理打个电话……”
“姜南?!”
夏迟瞳孔地震。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插进记忆的锁孔,“咔哒”一声——尘封的闸门轰然洞开。
夏天的潮湿扑面而来,那场盛大又残酷的造星狂欢,楼下的便利店循环播放的选秀主题曲,劣质音箱震得玻璃柜台嗡嗡作响,决赛夜整栋居民楼的尖叫几乎掀翻了天花板,他破碎的手机屏幕里,那个少年身披战甲在漫天金雨中C位出道。
那年的姜南,是无数人青春里最耀眼的光。
而那年的夏迟,却是被霸王合约套牢,独自徘徊在江边走投无路的丧门之犬。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夏迟从烂泥沼泽中一步步脱身,逐渐步入正轨,在法庭上为解约官司焦头烂额时,地铁站台上还是姜南代言的汽水广告,影视基地啃着冷盒饭跑龙套时,偶尔刷到过姜南的热搜。
就像两条平行线,他们从来不在同一个世界。
可今天,两条平行线上的人,阴差阳错交汇在同一个片场。
做梦一般。
“在夜店烂醉又上新闻喽。” 棒球帽幸灾乐祸地咂嘴,“啧啧,能进罗导的组他就烧高香吧,要不是看他粉丝体量大,这种过气爱豆谁稀罕……”
夏迟冷冷瞥了棒球帽一眼,默默跟loser拉开距离。
姜南粉丝多,黑粉更是出了名的猖獗,微博上黑超话一天能冒几十个出来,靠黑他都催生出灰色产业链了。好似没事上网骂他几句,就能缓解什么人生疾苦似的。
小助理冲自己招手。
夏迟碎步上前,站到工作人员旁边。
人群中央罗剑导演似乎比印象中更加瘦削,修着整齐的白胡子,一身靛蓝染成的亚麻衬衫,袖口盘着天珠串儿,杜斌全站在他跟前,就像刚从田里插秧回来的泥腿子。
老艺术家此时气的不轻,胡须都在打颤。
“真当自己是什么国际巨星吗!上次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这么快就忘了!”
导演又气得拍桌子,手都拍红了。
站在一旁的夏迟屏住呼吸。
【姜南?他怎么会迟到呢?】
在夏迟的记忆里,姜南是出了名的“努力狂魔”,当年选秀训练营中,原本是vocal担当的姜南并不擅长舞蹈,可他愣是以近乎苛刻的自律将短板补齐,永远第一个到练习室,最后一个离开,最终以精湛的舞台表现征服所有人,成为那届选秀最耀眼的黑马。
这样的姜南,怎么可能迟到?
夏迟联想起前一阵莫名兴起的网暴,起初便是因为罗剑导演的一条朋友圈——他突然公开痛斥某流量明星耍大牌、迟到、流连夜店,导致演戏时精神萎靡跟不上节奏,后来听说演员私下道歉收场。
当时全网都在猜耍大牌的人是谁,姜南首当其冲,营销号和黑粉闻着味儿就来了,狂欢着将姜南出道以来各种黑料丑照刷上热搜,其中不乏各种莫名其妙的前女友爆料,闹得网络上乌烟瘴气,最后不得不报警。
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夏迟望着片场入口,感觉很矛盾。
“来了来了,总算是来了。”
有工作人员急匆匆走了进来。
罗剑导演的目光越过那人,却没见谁跟进来:“哪儿呢?”
工作人员解释:“车被粉丝堵住了,保安都过去维持秩序了,马上就能上来。”
罗剑:“又是这些人,姜南就不能管管自己的粉丝吗?”
【纠正一下,私生不是粉。】
罗剑正发火,突然被这声音创得一愣。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时候跟我抬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