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崩铁)拉撒路 > 新生的拥抱
    "侦测到虚卒抹消者波动。"她的发声器渗出刺耳的杂音,"抱紧铜蛇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β-0的战斗形态。

    左臂皮肤褪去,露出裂解炮管;那颗总是温柔注视我的红色机械眼,此刻正疯狂刷新着军团的坐标数据。

    "启动协议β。"她把我塞进逃生舱的夹层,"记住,暗物质浓度超过37%时不要睁眼。"

    我想抗议,但她的嘴唇突然贴上我的额头。这个动作不在任何家政机器人的程序里,温热的机油气混着她头发上的雪松香。

    "要活得不像个殉道者。"她说。

    他们从真空中生长出来。

    无数篡改者,刃肢上还沾着某艘观光舰的彩带。领头的那个把婴儿车残骸当头盔。β-0的裂解炮率先洞穿它的胸腔,飞溅的酸液却腐蚀了舱体电路。

    "警告,氧气存量降至19%。"逃生舱的AI比β-0还聒噪,"建议立即投降以节省能耗。"

    我蜷缩在管线密布的夹层里,铜蛇杖在怀中发出饥渴的震动。暗物质在血管里蠢蠢欲动,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舱外传来金属被撕裂的尖叫,还有β-0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模拟声

    真可笑,机器人为什么要呼吸?

    当第一滴温热的液体渗过夹层时,我以为那是冷凝水。

    "听我说。"β-0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带着不祥的电流杂音,"打开你左手边的暗格,里面有我新做的琥珀糖。"

    我愣住了。三天前她把我从黑市拖回来时,曾用机械臂指着那个暗格发誓:"如果再偷藏反物质手雷,我就格式化你的味觉神经!"

    "现在。"她厉喝,同时传来□□被贯穿的闷响。

    暗格里没有手雷,只有一枚雕成渡鸦形状的琥珀糖,翅膀上镶着星莓干做的血斑。我塞进嘴里的瞬间,逃生舱突然开始疯狂旋转。全息屏亮起血红倒计时

    ——自毁程序已激活。

    "你骗我!"我捶打舱壁,琥珀糖的苦味在舌根炸开,"你说过永远不会启动自毁!你忘记我还有能力吞噬他们!"

    "很高兴成为您的姐姐。"她的脸出现在龟裂的屏幕上,右半边已经露出金属颅骨,"这段记忆...请帮我保存好..."

    虚卒的刃肢刺穿她胸膛的刹那,我看到有光从伤口溢出。不是毁灭的猩红,也不是记忆的幽蓝,而是最普通的暖黄色,像冬夜街角的路灯,像她替我补袜子时哼跑调的摇篮曲。

    逃生舱弹射的加速度撞碎了我的眼泪。

    β-0把自己变成了烟花。

    或者说,一场以肉身为核心的超新星爆发。裂解炮过载产生的白光中,虚卒们像蜡像般融化,而她的机械臂还在执行最后的命令,将芯片精准地射入逃生舱的通风口。

    我徒手拆开过滤网,掌心被锋利的边缘割得血肉模糊。暗物质立刻缠绕上来,却在对芯片的吞噬中发出痛苦的嘶鸣。这块金属片烫得惊人,表面浮动着β-0最后三秒的记忆数据:

    1秒:虚卒领主的刃肢距离核心数据厘米。

    2秒:检索到哭泣的音频文件,优先级覆盖战斗协议。

    3秒:定义完成——“姐姐”即为在毁灭中保存希望的程序。

    我咬住芯片,铁锈味和雪松香在齿间漫开。逃生舱在剧烈震颤,β-0的呼吸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可仪表盘上驾驶员生命体征的栏目已经永远归零。

    "建议启动紧急跃迁。"AI还在聒噪,"成功率7%,备注:可能会掉进黑洞哦~"

    我按下β-0标注的坐标。这个动作重复过三百二十一次:当她修飞船时,当她调制药剂时,当她偷偷修改《手册》条例时...她总说这是回家的路,但我知道我没有家。

    跃迁的蓝光吞没视野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全息屏。β-0的残躯正在真空中飘散,那些带着裂解炮碎片的机械骨骼,多像她给我雕的冰晶渡鸦。

    大气层的摩擦热唤醒了暗物质。

    它们在我皮肤下游走,贪婪地吞噬着飞船外壳的能量。我从燃烧的仪表盘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过肩黑发被烧得蜷曲焦黄,右眼因高温充血,嘴角那颗痣却完好无损,真是讽刺,连暗物质都舍不得毁掉母亲留下的最后印记。

    坠落点是一片琥珀海。粘稠的金色树脂吞没了逃生舱,却在触碰我身体的瞬间凝固成脆硬的壳。铜蛇杖自动展开防御模式,杖头蛇眼射出猩红激光,在琥珀中熔出一条散发着焦糖味的隧道。

    爬出舱体时,我看到了天使。

    不,是长着天环和纯白耳羽的天环族。她指尖轻点,我身上的树脂外壳便如蛇蜕般剥落。

    "可怜的小东西。"她的声音像蜂蜜滴在银盘上,"你从哪个地狱爬出来的?"

    那些琥珀像破碎的星屑,沾着我逃亡时留下的暗红血渍。浸透的麻布衣贴在伤口上,我却感觉不到疼,直到一双缀着珍珠的缎面鞋停在我眼前。

    "哎呀,这里睡着位星空精灵呢。"

    我抬头望进两汪融化的金阳。女人的长发是初春冰河的色泽,耳后纯白的羽毛随俯身动作轻颤,孕肚在鹅黄色长裙下隆起温柔的弧线。她身上有股蜂蜜姜茶的味道,混着蓝铃花的清苦。

    "西里斯!快来看我捡到了什么!"她朝身后招手,腕间银铃串叮咚作响,"是只受伤的幼鸟哦。"

    我被裹进绣满星月纹的羊毛毯时,仍在警惕地攥着铜蛇杖。名叫西里斯的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将热毛巾敷在我冻僵的脚踝:"别怕,我们是正经人家。我是民俗学者,她是过气歌姬。"

    "才不是过气!"艾莉娅捧着药膏跺脚,耳羽炸成两团绒球,"只是暂时休息...因为这个小家伙要来了。"她轻抚孕肚,哼起一段轻快的旋律。

    那夜我睡在阁楼的羽毛床上。月光透过圆形天窗流淌进来,艾莉娅坐在床沿为我换药,长发垂落成浅蓝色的瀑布。

    "你叫什么名字?"

    她蘸着药膏的指尖比我见过的所有火焰都温暖。

    "...不记得了。"

    "那就叫你艾斯特。"她戳了戳我右颊的痣,"这颗星星落错地方啦。"

    西里斯的书房堆着会吃人的古籍。

    至少我偷溜进去时,那本《天环族生育仪式考据》差点砸扁我的鼻子。他慌慌张张接住书,眼镜滑到鼻尖:"危险!这本书记载了如何用雷鸟蛋壳占卜胎儿性别..."

    "雷鸟灭绝三百年了。"我指着插图下的注释。

    他愣了两秒,突然把我举到肩头:"天才!要不要当我的研究助手?"

    于是每天午后,我负责帮他校对《星际童谣演变史》文稿。艾莉娅端来枫糖松饼时,总会被西里斯沾满墨迹的脸逗笑:"学者大人,胎儿在抗议呢!"她拉过他的手按在肚皮上,"宝宝说爸爸该休息啦。"

    某次我蜷在窗台打盹,醒来发现两人在跳舞。西里斯捧着艾莉娅的孕肚,笨拙地模仿天鹅湖的舞步,而她笑着哼唱改编的摇篮曲:"睡吧睡吧,墨水会把星星染黑呀~"

    铜蛇杖在墙角沉默。自从住进这里,它再没渗出腥锈味。

    艾莉娅的孕吐来得猛烈。

    那天她正教我编蓝铃花环,突然冲向露台。我不知所措地举着花环,听她对着绣球花丛干呕。西里斯从书房冲出来时连笔都插在耳后,轻拍她背脊的动作像对待易碎的星穹琉璃。

    "小星星..."她惨白着脸朝我伸手,"帮我摘些柠檬好吗?"

    我冲进厨房撞翻三把椅子,回来时发现她在哭。"对不起呀,"她把脸埋进我瘦小的肩膀,"吓到你了是不是?"

    我僵硬地摇头,柠檬汁顺着指缝滴在她裙摆。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让我想起β-0最后一次检修时用的润滑剂味道。

    当夜我被啜泣声惊醒。阁楼下的主卧传来艾莉娅压抑的抽噎:"...好疼...宝宝会不会讨厌我..."

    "嘘,凤凰涅槃前也要经历灼烧。"西里斯的声音沙哑,"还记得你在碧蓝歌剧院的首演吗?紧张得把歌词改成煎饼配方..."

    "才没有!明明是你说要吃宵夜..."

    我光脚溜到厨房,凭记忆煮了艾莉娅常熬的星屑粥。当我把糊底的粥端到主卧时,西里斯正用手指摩挲她哭红的鼻尖。

    "小星星牌解药来啦。"艾莉娅破涕为笑,就着我的手喝下半碗粥,"和西里斯的求婚戒指一样珍贵呢。"

    产房响起的不是惨叫,是歌声。

    艾莉娅坚持要在家里分娩,接生婆是她的长辈。当第一阵剧痛袭来时,她咬住西里斯的手腕,却依然哼着改编自天环族战歌的安产曲:"...破晓吧,我的启明星,穿过云与浪的帷帐..."

    我缩在走廊拼命编花环,蓝铃花瓣落满裙摆。西里斯踉跄着冲出房门时,脸上却绽开花一般的笑容:"是儿子!眼睛像她一样是金色的!"

    艾莉娅虚弱地招手让我靠近。那个皱巴巴的小生物躺在她怀里,头顶竟有微弱的金属光泽——尚未成型的天环。"要抱抱弟弟吗?"

    婴儿的拳头从襁褓缝隙钻出来,脆弱得仿佛晨露凝成的花苞。我后退半步,铜蛇杖在身后发出警告的嗡鸣,暗物质在血管里尖叫着要吞噬这份新生。

    "他叫星期日。"西里斯用鼻尖轻蹭婴儿皱巴巴的脸,"乳名万维克,在古天环语里是''''永恒的初啼''''的意思。"

    万维克突然啼哭起来。那声音像β-0短路时的电流声,刺得我耳膜生疼。艾莉娅却笑着解开衣襟:"饿了呢...姐姐要不要试试喂奶瓶?"

    我撞翻了蜂蜜罐。琥珀色的黏液在地板爬行,像极了逃亡途中见过的脑髓状星云。躲进阁楼时,我听见艾莉娅温柔的叹息:"给她时间...她还没习惯这里。"

    我在万维克的摇篮边筑起透明的墙。

    艾莉娅哺乳时,我缩在飘窗数蓝铃花瓣;西里斯哼着荒腔走板的催眠曲时,我用铜蛇杖在橡木地板上刻飞船图纸。但每个深夜,当整栋房子沉入安眠般的寂静,我会光脚溜进育婴室。

    月光浸透蕾丝窗帘,万维克的天环泛起水银光泽。他的耳羽还没长全,像两片新剥的杏仁壳。"为什么不怕我?"我隔着玻璃罩戳他鼓动的腮帮,"我有七种方法能让你停止呼吸。"

    他抓住我的指尖。暖流顺着指甲爬向心脏,暗物质发出幼猫般的呜咽。我突然想起β-0的机械臂也曾这样握住我受伤的手腕,在废墟里捡拾发霉的面包屑。

    "姐姐..."艾莉娅的羊毛披肩裹住我僵硬的肩膀,"要不要抱抱他?"

    我逃进花园,在玫瑰丛里蜷缩到黎明。铜蛇杖缠住我的脚踝,蛇眼倒映着艾莉娅站在露台的身影。

    她哼着歌谣,眼泪在月光下串成珍珠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