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槐安给绑好了,众人这才有心思去探查周围的状况。
小暑的尸体被搁在地上,一名女修上前去探了探鼻息,发现人早已没了气,她气汹汹地回来质问槐安:“你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的去手。”
“仙子姐姐误会啊,”槐安真的是好大一口锅从天降:“这小姑娘早就死了啊,跟我真没有半毛钱关系。”
“早就死了?”女修撇着嘴,显然不信:“那她为何尸身完好,没有一点腐烂的痕迹。”
槐安叫苦不迭:“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一来看到的就是这样。”
这时裴寂正好从门外走进来,他已经探查完了那些村民的情况:“那外头那些人可是你弄晕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出来的前一刻这里似乎轰鸣喧天。”
槐安嘟哝着:“裴仙君明鉴啊,他们当时正准备闯进来,眼看庙门要扛不住了,我干脆就画了个阵给轰晕了。
听到槐安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裴寂嗤笑一声质问道:“你当真如传闻般草芥人命,他们都是普通人,你就不怕这一下给他们弄出个好歹来吗?”
槐安顿时无语:“裴仙君,你哪儿看出来这些是普通人的,”随即想起了什么疑惑道,“你们难道不是被村民迷晕了给关这的?”
“迷晕?我们当时是听见了这边有古怪咀嚼声便过来探查,结果看见一团黑雾钻到了地窖里,便跟了上去,谁知进去后什么也没找着,那木板还被人给从外面给封上了,任我们怎么也破不开。”
槐安陷入了沉思,看来那些声音不只他一个人听到了,只是为何他没有遇到所谓的黑雾。
他疑惑道:“那些村民没有邀请你们留宿吗?”
“问了,但是我们拒绝了。少阁主现在还下落不明,我们想连夜去村里探查一番。”
槐安交错的手指不自觉拨弄着,这怎么看来都像是一个陷阱,想把他们引诱过来一网打尽。
不过这些应当与小暑没有关系,否则她不可能还会好奇地窖下的声响。
小姑娘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跟她问清楚。
槐安垂眸望着腕上的红绫,他试着挣扎片刻,结果那红绫越勒越紧,还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唔,这下有些麻烦了。
眼见裴寂正在专心致志探查地上那些尸体——手还摸上了那些腐肉,槐安真的打心里佩服。
槐安开口唤了他一声:“喂,裴仙君,你们想不想出这个村子,我有办法。只要你帮我解开……”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仙君无情地拒绝了:“想都别想,把你放开了还不知道你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早有人跟我说了,你惯会蛊惑人心,我心念坚定,才不会上了你的当。”
槐安:“……”我这次是说真的啊,还有我什么眼神了怎么就蛊惑人心上了。
跟这些小孩磨的好累,还不如让那个据说恨我入骨的大师兄来给我一刀痛快。
“这儿发生了什么?”正想着,外头传来一声威严深沉的嗓音,紧随着男人修长的腿迈入门槛,是江九川。
怎么还真的想啥来啥。
见着来人,裴寂眼中明显流露出惊喜的神色,他领着众人上前对江九川一作揖:“少阁主。”
“嗯,”江九川略一颔首,算是应了,看着高深莫测的。
槐安在角落里吐了吐舌头,这家伙好装啊,真想让他的崇拜者们知道他在林子里差点被吓尿的事,但是也只能想想了,他可不想真就这么作死被人给削了。
逆着月光,槐安看见了江九川左边胳膊上挂着四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像是被某个猛兽用爪子硬生生给刮下来的,正不断往外渗着血,刿目怵心。
这么明显的伤口,裴寂显然也看到了,他神色凝重地从怀间摸出了一瓶灵药想递给他,被江九川淡然拒绝了。
“这点小伤无碍,伤药你们自己留着。”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槐安:“……”又被他给装到了。
裴寂见他不要,只好闷闷收了东西,开始给他汇报现在的情况。
“与少阁主在林子里走散后,我们便跟着光点来到了这个村子。但是村子里似乎有迷阵,我们走不出去,随后便是听到了听到了奇怪的咀嚼声。”
“我们跟着声音来到了这个庙里,后来便遇到了这个大魔头,门外那些村民就是被他给弄晕的。”说着颇有些自得的一指被捆着的槐安。
他巧妙地隐去了被骗到地窖里关起来的那一茬,不想让少阁主知道他们的丢人事迹。
再一次目睹全程的槐安:“……”
他现在切实体会到了一句话,真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狗。
先前被放在供台上的夜明珠早已不知被轰哪去了,屋门半掩,庙内光线昏暗,经裴寂这么一说,江九川这才发现角落里的青年。
他略一挑眉,跨过满地尸体,走到槐安面前。男人身量极高,槐安只能尽量仰着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神色。
一旁众人正乐呵着想看看他们英明神武的少阁主大人要怎么收拾这个小魔头。
只见他微抬下巴睨了槐安一眼,眼底满是鄙夷。
槐安:“……”
随即在满屋子人惊愕的神色中把他手上的红绫给解了。
槐安:“??”
众人:“??”
槐安揉了揉僵硬发酸的腕子,白皙的皮肤上,那红青瘀痕格外醒目。
似乎是看见众人满目惊愕的神色,江九川这才想起给他始料未及的行为一个解释。他负手转过身,嗓音低沉浑厚:“我听闻你现下失了记忆,我从不为难与神志不全之人。等你恢复记忆记得来落日阁还我今日的恩情。”
说着也不等槐安回答便一脚踏了出去。
槐猫猫满脸诧异——所以当时出林子说要把我行径揭发的那些话是故意吓唬我的?好幼稚哦。
落日阁众人即使满腹疑问也不敢说出来,只好跟着少阁主先后出去了。
临走前,裴寂还幽怨地瞪了槐安一眼,似乎在说,你是不是给我们少阁主下了什么蛊。
槐安也懒得理,眼下终于没有人来打扰,他可以安心地完成与小暑的交易了。
他抱起女孩的尸体,踏入月色。
庙外的积雪上足印纷乱,槐安避开地上昏迷不省的众村民,往林子的方向走去。
袖子碎了半边,寒风宛若一把把利刃,无情地撕割槐安裸露在外的皮肤。
手臂已经冻的有些麻木,他不自觉加快了步伐,想以此来活络一番冻僵的经骨。
幢幢树影始终在前方,但是仍他如何都到达不了,看来没有小暑带路他出不了这个村子。
槐安现在没有修为,抵御不了这刺骨严寒,只好就近找了间屋子躲了进去修整片刻,那姑娘机灵的很,应当不久便会寻过来。
屋内没有火盆,他搓着手翻找片刻,终于在窗前落满蛛网的木箱上翻出一盏油灯。
灯盏内的油脂还是满的,混浊的油水犯着一种和庙内相似的恶臭。槐安忍住恶心画了张符纸给灯芯点燃,火光跳动着在泛黄的窗纸上印出暖色光影。
他把手掌凑近火光,融融暖意攀上泛红的指尖,寒意瞬间被驱散。
谁料火光乍一亮起,门外便传来了急行而来的脚步声,没等槐安把油灯吹灭,屋门便再次被推开。
“怎么又是你?”为首的那人一进来便与槐安面面相觑。
槐安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好巧啊裴仙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裴寂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本来看到这儿有火光,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线索,没想到又是你这个病秧子。”
随即他想起什么轻蔑一笑:“某人不是说有办法出去吗,怎么现在还在这儿被冻的半死不活的。”
槐安无语,办法飘走了,正找着呢,要不是你捣乱我说不定早就出去了。
这时又有人探头过来,只见那人捂着鼻息,嫌恶道:“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槐安一指油灯狡黠笑到:“尸油味。”
众人:“……”呕。
裴寂皱头出了屋子。
槐安的视野这才开阔,眼角瞥见江九川正蹲在一旁探查小暑的尸体。
他走过去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发现?”
江九川:“好奇怪,村里的那些村民身上都有一团影影绰绰的黑气,但是这个尸体看着干净,完全不像沾染过的样子。”
“黑气?”
“对,我去庙堂的路上还看见了一团黑影,他似乎在追着什么东西。那些村民身上的黑气和那团黑影有些相似。”
“唔”又是黑影。
江九川指着小暑的尸体: “对了,这个女娃什么身份,我听说你之前一直抱着她的尸体。”
“不清楚,但是她的魂魄还没有消散,一直在村里游荡。她就说自己是村里保正的孙女,其他的我还没来得及问。”
江九川似乎早就知道槐安能看到人魂魄的能力,因而并没有多问。
槐安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他与小暑的交易告诉江九川:“她答应我只要把她的尸体送到林子里,她就给我指明出路,但是现在没有她带路,我连林子都去不了。”
“可信?”
槐安知道江九川指的是小暑,他点了点头:“嗯,我们先前睡熟是因为被人下了迷药,后来还是她把我给叫醒的。他和村里那些人应当不是一伙的。”
江九川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着离得近,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格外刺鼻,槐安这才想起来问:“你这手怎么了?”
“被只耗子给抓伤的。”
“什么耗子能抓出这种伤口。”
江九川拉开距离打量槐安片刻:“也就比你高两个头的耗子吧。”
槐安:“……”抓死你算了。
这时裴寂又脸色惨败地进来了,他对江九川一作揖:“少阁主,外面有一个姑娘在唱歌。
没等他说完,槐安便夺门而出。
女孩半透明的魂魄坐在屋外的石井上,食指百无聊赖地卷着耳鬓一缕碎发。一双杏眼仿佛被细雪清洗过一般锃亮,红唇轻起:“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见槐安出来,她大喜,无视众人惊恐的视线朝他飘来:“猫猫哥哥!”
槐安冲她一笑,顺口问了句:“小暑方才在唱什么啊?”
小暑唔了一声:“这是太公教我的,村子里大家几乎都会唱。”
“这样啊。”
槐安没再多问,他回屋子把尸体给抱了出来,屋外众人自觉给他让路,一副见鬼的眼神看着他,但是江九川在,他们饶是再惊恐不解也不敢多问什么。
“既然小暑回来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林子里吧。”
小暑乐呵呵应了去前面带路。
裴寂一众正纠结着要不要跟上去,就见他们少阁主已经跟小姑娘搭上话了,只好默默缀着。
江九川毫不知礼数地对面前的一片虚空问道:“喂,小鬼,你们村到底什么情况。”
小暑瞥了他一眼,幽幽飘到槐安另一边抱怨:“这是哪里来的野蛮人。”
江九川:“……”
槐安憋住笑压低声音问他:“你不是怕鬼吗?”
江九川:“眼不见心不慌。”
槐安:“……”很佩服这个逻辑。
见小暑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槐安只好出声调节:“小暑,之前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可以继续跟哥哥讲讲吗?”
“嗯嗯,好呀,”小暑点头道。
槐安对江九川一挑眉——看到没,实力。
江九川:“……”
小暑一面向前飘着一面回头来跟槐安搭话:“上次说到哪儿了昂?”
“说到你们村子来了几个仙人帮忙处理林子里的大猫。”
为了让江九川能听懂个大概,槐安只好先概括了一下他先前听到的事。
小暑两颗眼珠子灵巧地左右转着,思考片刻后笑到:“哦对,然后太公他们答应了仙人提出的报酬。后来,仙人真的把那些大猫都消灭了,但是他们向村里索要了很多,村子里给不起,他们就说要让村子每个月给他们献上一些贡品。”
“那些仙人还让大家把村里那个破庙给修好了,每个月定期在庙里举行上供仪式。”
女孩撅着嘴:“但是他们的要求越开越过分,他们想要的东西大家根本凑不出来,能交的东西都交了上去,我们最后连饭都吃不上,经常要饿肚子。太公本来想带着大家一起反抗的,但是那些人会仙术,我们根本打不过。”
说着,小暑的眸中闪过一丝幽怨的神色,“后来他们就要求大家每个月轮流献上一个孩子,而那些被献上去的孩子最后都不知道去哪了。”
江九川这时插了一嘴:“那你们为何不向外面求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村子应当离雪尘山不远。”
小暑瞥了江九川一眼,终于愿意回他:“村子被那些仙人下了阵法,我们都出不去。”
槐安了然,原来阵法是这些人下的,他还以为是那些村民搞出来的。
小暑正准备继续讲下去,谁知又被江九川打断了,他想起槐安与自己说的交易,质疑道:“既然你们都被困在这了,那你为何还说能带——”他看了槐安一眼极不情愿道,“这个哥哥出去”,哥哥那两个字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小暑翻了个白眼:“这个阵法是为了困住我们村里人的,外人的话只要认到路都能出去——上个月村里突然来了一团黑雾,我之前跟踪过他,找到了出去的路。”语气中颇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