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来掀开一看，这是一张素白面具，雕成一张人脸的模样，眼睛和唇上不知用什么材料染成了红色，瞧着温婉素雅。
槐安试了一下，虽然眼睛上没有镂空，但是并不影响视物，想来应当是上面留有某种阵法。
这也正和槐安的意，不用在眼睛上绑东西装瞎子了。
有意思，本来槐安还不确定，这下他可以肯定了，那个他还没见着面的冰块脸应该就是他师尊。
他就知道天底下没有这么赶巧的事，知人之所行，明人之所需，好一个顺路偶遇。
那么林四爷是谁也不言而喻了。
槐带着面具来到江九川房内，这人正坐在窗前啃一条酥骨鱼。
他听见声音后抬眸瞥了屋外一眼，这一眼就把他吓得鱼差点给喷出来。
他仔细辨认半天不确定道：“槐安？”
槐安在面具后面闷闷应了一声。
江九川一言难尽：“你这是什么品味。”
槐安把面具摘下扔到他面前：“这不是我选的，我一觉醒来就出现在我屋内了，应当是林兄送的。”槐安凑近唤他，“师哥，你帮我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追踪术呗。”
江九川：“……”我就知道叫我师哥准没好事。
他舔着指尖，连个眼神都没给：“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可是个使不出灵力的废人。”
槐安：“……”真是要你何用。
江九川还在那啃鱼，两只手都沾满油脂，吃的津津有味。
槐安舔了舔嘴唇：“你哪来的灵石买鱼？”
江九川嘴里还咀嚼着，话语含糊：“林……请的啊，让你昨晚……一起去逛……怎……后悔了吧。”
槐安也没反驳，他一直不曾辟谷，距离上一次填饱肚子已经过去许久了，昨夜屋内的糕点也被江九川吃的七七八八，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肚子很饿，他凑上前去：“好师哥。”
江九川就知道这便宜玩意绝对要来坑他：“还好我多买了一条，哝，那边的油纸包着。”他朝前一点下巴：“记账上昂，到时候你恢复记忆一起来落日阁还我。”
“好嘞，多谢师哥。”
槐安不客气地去拿了那一小个油纸包裹。
他正准备绕回自己房内去享用，谁知屋外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江九川爱凑热闹，他把鱼一搁，手随意往袖子上一抹，便快步走到窗台处去看外面的动静。
槐安没有理会，正在往脸上系面具，那红绳被他拉到后脑勺绑了个结。
江九川也是个奇人，直接趴在窗台上和扯着嗓子和下面的人打探情况。
他嗓门大，话语尽数传入槐安耳中：“诶，下面怎么了。”
外面嘈杂，那人的回话槐安没听清，不过他也不在意。
紧接着江九川又问道：“什么？老鼠？它逃哪去了？”
“哦，好，我去看看。”
说着便一手撑着窗户跳下去了。
槐安：“……”他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使不出灵力。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江九川的嗷嗷惨叫。
槐安懒得管他，提着油纸包踏出屋门。
谁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是林四爷。
尽管对对方的身份心知肚明，但槐安还不打算开诚布公。
不想与其交谈，索性装瞎吧。槐安直接熟视无睹，准备扶墙走回自己屋内。
然而林四爷直接搭上了他的肩膀：“池吟兄？”沉默几秒笑道：“这面具倒是挺衬你。”
这下槐安也不好装下去了，只好回应道：“嗯？是四爷？多谢……你怎么来了？”
四爷笑道：“外面出了点事，有几只邪物在城内伤人。你和江九川还有伤在身，我想来提醒你们莫要随意出去以免遇袭。”
说着，他探头往槐安身后探头望去：“对了，江九川呢？”
槐安：“……他已经出去了。”
四爷却并没有多诧异，依旧笑意吟吟：“没想到江兄这番热心，那我也去帮忙了，你自己小心些。”
告别林四爷后，槐安独自回了房间，门闩被砍断了，他只好把书案搬过来堵着。
他自小防心便重，喜爱一个人窝着，领地内也不喜欢有人随意打扰，看着被严严实实堵住的屋门，他满意地翘了嘴角。
然而一转身，他就发现屋内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鬼魂。
小暑正双手撑着膝盖蹲在地上静静仰头望着他，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见槐安拍着手往里走，她高兴地跳起来喊他：“猫猫哥哥终于忙完啦。”
槐安：“……”
事咋又找上了我。
他在心底叫苦不迭，但还是摆出满面春风回她：“是呀。”槐安问道，“小暑怎么来了？”
不过他也猜出了个大概。
容月村还有一些后续事宜未处理干净，裴寂他们回了落日阁后应该是尽数上报了这里的事。
只是没想到处理的人来的这么快。
虽是如此，槐安仍不禁怀疑落日阁的处事能力……
怎么收个尾还能收出这么个乱子。
果不其然，小暑双手叉腰，两颊似乎是因为气愤而鼓囊囊的：“还不是那些蠢货，走了没多久就又带了几个生人过来。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把村里的迷阵给炸了一个口子，太公他们见到那个豁口就一股脑跑出来，我跟着他就来到了这里。哥哥，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槐安心累，真的不想管。
反正林四爷他们已经去处理了，也不缺他这一个病秧子，干脆找个理由哄住这个小姑娘算了。
他席地而坐开始给小暑扯歪理：“小暑啊，哥哥现在有一个好办法——你听过守株待兔吗？”槐安故作高深道。
小暑果然被唬住了：“啊？什么意思啊。”
槐安一拍胸脯，大义凛然：“你不是说村民们喜欢食人血肉吗。既如此，为了你我就牺牲一下，用自己引他们过来。”
女孩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可是城里人这么多，哥哥怎么确定他们会来寻你啊？”
槐安：“……”孩子大了，好难哄。
他只好再接再厉：“看到哥哥背上的伤口没，”说着又指了指屏风后的还有那一桶血水，这么浓重的血腥气一定会把他们引来的。”
在村里时小暑曾看到过槐安背上那四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经他这么一提，那血腥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她后来也知道了这个伤口是因为自己才受的，愧疚的都快要哭出来了。但转而又听到槐安信誓旦旦地说这办法能成，顿时一摸眼睛喜笑颜开，她拍着那肉嘟嘟的巴掌：“好耶，哥哥好厉害”。
见终于人终于唬住了，槐安这才得了空来安心享用他的小酥鱼。
头脑还是有些酸胀，许是高热未散的缘故，面具这么一带，槐安这才发现脸上有些闷的慌。
他也不急着把面具取下来，而是提着油脂包裹和案上的一小坛子梅花酒悠哉踱到窗前。
正月的日头沉的早，暮色苍茫，远处的梵钟铛铛响了几声，余音由远及近，带起了一片灯火繁华。
据说城内的夜景不错，他虽不欲出门，但当窗对酒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他已经准备好迎接皎月，清风，美景了。
谁料一开窗便对上了一双死鱼白的眼睛，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裂到了太阳穴，仿佛好不容易得到找寻已久的宝物般露出狰狞满足的笑容。
槐安：“……”我只是随便说说啊，离忧城那么成千上万人，怎么还真找上我了啊。
槐安心死，这下真的一语成谶了。
他猛地推上只开了一半的窗子，然而还未完全阖上就被一直黝黑有力的爪子给抵住了。
那爪子一用劲，上面根根青筋暴起，硬生生在窗棂上留下了四道深刻的抓痕。
槐安侧身一闪，免得被飞溅木屑划伤，余光瞥向屋门，默算着距离，然而下一刻，他心如死灰地发现那上面被他亲手用书案堵死了。
要是现在分神去搬，绝对会被那恶心玩意抓伤。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添几道彩。
无奈，他只好转而绕到木榻后头一手抄起软被，一手摸到腰间的储物袋掏出那只从月容村顺来的尸油灯。
那怪物此时已经翻窗爬了进来，原本窗棂的地方已经被他捅了个大窟窿，入夜的凉风呼呼吹入，挑起烛火跳动，屋内光线明明昧昧，勾勒出它肥硕油腻的身躯。
——跟容月村那只老鼠很像。
那怪物宛若一只进攻前静静蛰伏的猛兽，贪婪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槐安。
槐安把尸油灯往屋门的方向丢去，那怪物果然被这动静吸引过去查看。
他猜的不错，这玩意喜欢尸油味。
槐安借机踱到窗前，余光死死一直悄悄观望着那怪物的动向。他把软被顺着窟窿洞丢下去，自己也悄然翻身跳下去。
有了锦被的缓冲，槐安顺势翻了个跟头帅气起身。
末了还不忘理理散乱的衣袖。手指黏着肩头的布料，凑到鼻尖轻嗅，果不其然，有一股淡淡的尸油味。
看来有人硬要把他拉入这场汹涌的漩涡。
既如此，那便称了他的意去看看吧。
左右又没瞧见小暑的魂魄，槐安便逆着人流往城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