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牙心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本只想到周围庄子碰碰运气,多打听有没有说不到亲的人家,好上门把祝明悦推销出去。没想到他才刚进村就碰上一个。

    大黄牙下意识想笑,结果一笑便牵动了嘴角伤口。刚结痂的伤口被撕裂,血顺着嘴角一路流至下颏处,模样十分可怖。

    大黄牙敷衍地用衣袖擦拭掉,眼神全神贯注的追随着方才还在与人争执的大高个。

    大高个盛怒之下走路走得极快,大黄牙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堪堪跟上了。

    到了一处土屋,大高个一脚踹开半掩的木门,气势汹汹地进去了。

    大黄牙没敢贸然靠近,在一处树后暗暗观察着。

    大黄牙盯着土屋面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看来那矮个子骂的句句属实,这人可不就是穷酸得找不上老婆。如果将祝明悦推销给他,想来这人也付不起多少东西。

    他心里盘算着,最后迈开腿准备离开,可还是压下想走的念头,在树后坐定,准备找个好时机装作偶遇借此套套口风。

    祝明悦身上带病,想来是卖不出高价了,但好歹不发病时脸长得绝顶漂亮,卖个几石米应该不成问题。

    这高个子名叫谢洪,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打上了注意,正大口大口吸溜着米粥。

    灶门前的位置,蹲坐着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可能是长期缺乏营养导致少年脸颊凹陷,只剩突出的颧骨看上去极为明显。

    此时正面无表情默默折着用来烧火的枯枝,仿佛没有看到屋里还有其他人一般。

    谢洪在外面受了气,回来看到这副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张嘴,刻薄的话便脱口而出:“天天摆着一副死人脸,我当你死了爹娘赶着号丧呢!”

    少年闻言抬起头,淡淡他看了他一眼,又将头埋下,继续手中的活。

    谢洪以为他在自己亲手挑起的事端面前还会一如往常那般闷声不吭,装作没听见一样,心中顿觉索然无味。

    然而少年今日却破天荒的开口了。

    “我爹也是你爹,我娘……”少年音调上扬,似是嘲笑,“差点忘了,你娘也早就死了。”

    谢洪暴怒,将碗重重搁在桌上,“好你个谢沛!你还敢提我娘,若不是我娘死的早,你谢沛现在就是个野杂种!”

    少年,也就是谢沛,被指着鼻子骂,不再开口反驳,没人能看见他此时低着的头颅下,一双眼遍布着嗜血的恨意。

    关于他是野杂种这种传言,他从小听了不止千万遍,不光是谢洪在家中常常当面提起,连村中之人也会在背后说道。

    谢沛听多了,也就麻木了,但不代表他不恨,他恨透了这些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便能将人伤的遍体鳞伤的杂碎!

    谢洪的污言秽语源源不断的朝谢沛袭来,“我没把你这个野种从我家里赶出去,你都得对我感恩戴德才对,不知好歹的东西,你那个贱货娘怎么没出生就将你扔粪坑里淹死……”

    谢洪骂累了,深喘着气将碗中剩的稀粥一口喝光,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了,看到谢沛表情淡淡的样子,衬得他好像一个跳脚的小丑,眼前一黑,咒骂了句“怎么不去死。”逃也似地夺门而出。

    大黄牙嘴里叼着根枯草,在外面蹲守着都快睡着了。迷糊中看到一道黑影掠过,瞬间清醒。

    起身吐掉草根,快速跟上。

    “哎哟!”

    谢洪觉得自己这一天简直事事不顺心,在外头被人指着鼻子骂,回家还要受他爹留下的野种的气,这不刚出来想散散心,还被不长眼的东西撞到。

    他还没叫出声呢,对方反倒先喊上了。

    “我说你这人是没长眼吗?这么大一个人你直勾勾往老子身上撞,别是想讹诈老子吧!”

    谢洪随口一说,回过头却被身后人的脸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脸的伤可不就是摆明来讹他钱的,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谁能证明这人脸上的伤不是他揍的。

    谢洪大脑袋飞速转动,眼中一亮,两腿一蹬就准备往家跑,既然周围没人,那岂不是只要他跑得够快,同样也没人能证明人是他揍得。

    “嘿!你别跑!”大黄牙疼得龇牙咧嘴,一看人正准备撒腿跑路,天都塌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拽紧了对方的衣服,

    谢洪拖着他硬生生跑了十几米,终于是跑不动了,直接就崩溃了:“你到底想如何,我真的没钱,你找上我也没用。”

    谢洪几瞬之间甚至隐隐生了直接将人杀人抛尸荒野的念头,起码人死了就不用被讹,这也不能怪他,谁让对方倒霉讹的是他。

    “啥?”大黄牙蒙了,他不过是追得太快,对方猛得停住,没傻猪脚不慎撞到一起罢了,怎么张口就是没钱,难不成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了?不应该啊,这事儿他可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试探性地开口询问:“你知道我是干啥的?”

    谢洪呸地一声,口水喷了大黄牙一脸,“老子告诉你,你讹错人了,你脸上的伤可不是老子撞的,别指望从老子这拿到一分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寻找着地上的石头,最好是那种能一击毙命的,就等着一会争执起来,送他下黄泉。

    大黄牙这下更懵了,他一倒卖人口的,做的是你情我愿的生意,不愿意买就不买呗!怎么还污蔑他讹人。

    想着想着他就来气,也不和他卖关子了,沉声道:“我还寻思给你介绍个漂亮婆娘,买卖不成便算了,不过是不小心撞你一下怎么就成讹诈了。”

    话说完就想转身离开,这十里八乡又不是只他一个找不到婆娘的,他还看不上这种抠搜玩意儿呢!

    “啥?”谢洪听到婆娘这个字眼眼睛当即就亮了,也不四处乱瞟找石头了,看到对方要走,反手死命抓着他不放。

    大黄牙这下是真怒了,用力想将他甩开,“我说你这人咋回事,方才我拽着你,非说我要讹诈你,现在我要走你反倒还不让我走了,你到底想咋样!”

    谢洪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满脸堆笑道:“兄弟,都是误会,我是老实人,以前被讹了几次讹怕了,看到你脸上带伤撞上了我,这才反应过激了。”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那好吧!”大黄牙勉为其难道。

    既然是误会一场,他也不愿再与人计较个没完,反而耽误正事,于是拿开对方的手准备离开。

    “诶!兄弟别走啊!”谢洪反应过来后立刻跑上前去拦住了大黄牙的去路,“你方才说得婆娘是怎么个事儿?赏个脸道我听听呗!”

    经过这一遭,大黄牙不耐烦再和他做买卖了,凭着个子矮,想从谢洪拦起的胳膊下钻过去,却又被拦了个严实,这会他算是跑不掉了。

    于是朝谢洪翻了个白眼,语气轻蔑道:“说了你又买不起,还非得问。”

    “谁说买不起!”谢洪举起手往胸脯上拍了拍,大声反驳:“你在村里打听打听,有几个男人能比我富绰?”

    大黄牙听到这话,又想起他与人起争执时对方所说的,更是不想搭理他。

    没钱就没钱,搁他面前装什么大瓣蒜,他是做买卖的不是做慈善的,尽说些忽悠他的话有什么意思?

    谢洪见他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心里有些急了,他是真想婆娘了,县城里的窑子过一晚忒贵了,以他的财力没法经常去。

    大多数时候的夜晚他都只能在梦里做那档子事,可春.梦做得再多也终究是虚无缥缈的,醒来后寂寞空虚更盛。

    “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价钱先说好,我要是买得起,咱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成不?”谢洪和大黄牙商量道。

    大黄牙闻言果真站在不动了,在原地认真思索了片刻咬咬牙道:“成!”左右他报个价也不吃亏。

    “婆娘在哪?现在能带我去看看不?”谢洪眼里放光,内心激动地砰砰跳,他就快要有婆娘了!届时他定要大办一场好好向村里显摆一番,也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谢洪是个有本事的。

    大黄牙瞧不上他这般猴急的作态,撇撇嘴说道:“别急,先把价钱说好了我才能带你看,价钱不说好,看了也没有。”

    “对了,”大黄牙随即开口补充:“事先说好了,我手上这个是男的,生不得孩子,你可得事先想好了。”

    男的?谢洪一听,顿时失去了大半兴趣,他是男女不忌的,可绝大多数的男的都硬邦邦的,可没女的抱起来软乎,最重要的是男的可没法给他传宗接代。

    大黄牙见状心下鄙夷,就你还有资格嫌弃,若不是祝明悦身上有点病,否则还轮不到卖给他。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如实道来,“你可别急着嫌弃,若不是这人身上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病,也轮不上你,前头可是有人出过七十两的高价。”

    嚯!七十两,谢洪活了二十五年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他的兴趣如同做了过山车一般重回顶峰,价这么贵的男的得漂亮成啥样?

    大黄牙得意地笑了笑:“你若不想要咱俩就此别过,我还急着去其他村里问问呢!”

    “要的要的,”谢洪连忙应道,“你说个价,要是合适,你就把人带来我看看你看行不?”

    “我观你家中也没多少银钱,不如换成粮食。我不要你多,看在咱俩有缘分,”大黄牙伸出四根手指,看向谢洪,“四石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