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到此处至少还有逃掉的机会不是吗?

    天微微泛起鱼肚白之时,屋外开始闹出动静来,又过了一会,外面好似人渐渐多起来,祝明悦不但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仔细听还能隐约听到锅碗碰撞的声音。

    是在做饭吧?他肚子早就饿得反酸水,要是能给他点饭吃就好了。祝明悦没出息地想着。

    不知睁眼熬了多久,总之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屋子被打开了,祝明悦侧头定睛一看,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一人手里端着个海碗,另一人则抱着个木匣子。

    老人家脸上的皱纹堆积到一块,很难让人看出表情,但从其中一人泛着凶光的三角眼能看出,两人对他的态度完全算不上友好。

    “给我把粥喝了。”老人语气不善,动作粗鲁地将碗举到祝明悦面前,碗中的米汤以为惯性差点溅到他脸上。

    祝明悦皱眉,他都被绑成这样了都没给人甩脸色,这些人倒好,反而对他甩起了脸色,不知道还以为欠她银子呢!

    祝明悦即使再没骨气,这粥他也喝不下去了。

    他扑腾着给自己翻了个身,面朝墙面,果断选择拒绝与她们交流。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各自端着东西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端着碗的那个大概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反应过来后,当即碗往桌上一搁,破口骂道:“你爱吃不吃,我看你还能得意几时。才给你点脸色你就受不了了,自今儿个起,你嫁进这谢家,我非得让洪儿给你调教过来。”

    祝明悦唇角抽了抽,他是穿进了什么SM训练营吗?怎么一个个都想调教他?

    “嗐!今儿个是你外孙大喜日子,你也别和新娘子置气,他也就蹦跶这一天了。”另一人将匣子放下,掏出里面的红色衣服。

    那老人听了劝,哼哼几声,还是不高兴。

    自她昨儿个得知谢洪为了买这个男人花了四石米,她脸板着就没笑过。

    整整四石米啊!就为了娶这么一个下不了蛋的公鸡,反正她不能理解。

    可劝也劝了,她这外孙是个犟种,被这张狐媚子脸迷得五迷三道,谁的话都不好使。

    实在没办法,只得天不亮便硬着头皮过来帮忙张罗。

    祝明悦这一来二去算是听得明白,他要嫁的人大概叫谢洪,而这个三角眼是他的外祖母。

    只是最令他惊讶的是,这婚竟办得这般匆忙,实在让他猝不及防,看来他今日不嫁也得嫁了。

    他心情正低落着,

    那拿着红衣的老太在他思索间不知不觉靠近,试图给他换掉身上的衣服。

    祝明悦的冲锋衣是带着拉链的,未曾接触过这类东西的古代人怎会知道,于是一双枯木般的双手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别找了,”祝明悦率先受不了了,“给我松绑,我自己会换。”

    “你倒是狡猾,给你解开了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祝明悦冷着脸,语气不耐道:“外面全是人,我又如何跑得了。把我绳子解开,我换好后给我捆上便是。”

    他又不傻,这会儿正是被严加看管的时候 选择跑路说不得被抓到就是一顿毒打,而后更没了逃跑的机会。

    既然这个婚必结不可,那不如暂时表现的老实点,好放松对方警戒,或许很快就能找寻到合适的时机跑路。

    两个老人低头凑到一起商量了几句,大概是都觉得绑着绳子不好换衣服,于是将他手上的绳子给松了。

    祝明悦双手获得自由,捏住手腕转动几圈,便自觉脱了外面的衣服,将红衣换上。

    换好后,两人不敢耽误立马又给他绳子捆好。

    祝明悦换好衣服,便不打算和这两人有任何交流,直接往后一靠,开始假寐。

    老太也不与他多言,临出门前往他头上盖了块红盖头,端着原封不动的粥碗便出去了。

    “瞧他那样,一看便不是个能过日子的。”

    “买都买了,就别惦记那四石粮食了,想开点吧!”

    “我如何能想得开,这四石里,单我那两个儿子家就占了将近两石,就买回来这么个玩意儿,除了好看还能干啥?”

    “要我说,索性再晚个几年,咱们村东头老寡妇家的孙女就该长大了,她家也没个男人,届时一粒粮食都不用花就能娶回来……”

    祝明悦听着两人的谈论,直至声音越来越远。

    等完全没了动静,他撑起双手将盖头掀开透气。

    由于余祝明悦没有娘家,这婚礼便连流程也没走全,忽略了前面的步骤直接从酉时拜堂成亲。

    这期间祝明悦被押出去与这未曾谋面的便宜夫君拜了对方去世爹娘的牌位又被两人左右押进了房。

    祝明悦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仍旧头顶着盖头,屋外是一派喜气热闹非凡,屋内则陷入寂静之中,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想到明明同样是才十几岁的年纪,别人可以在家人的呵护下尽情的享受生活,接受教育。

    而他的生活却坎坷不平,明明他有很努力的活着,老天却一次次逼着他往绝路上走。

    无比的压抑侵蚀着祝明悦的心脏,他死死握着拳,指甲深陷进皮肉之中,压抑了整整一天的心情终于在无人之际肆无忌惮的爆发。

    泪水伴着哽咽如决堤般奔涌而出,祝明悦不住的抽泣着任由泪水粘住睫毛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祝明悦哭累了,呆愣楞的靠着窗柱打哭嗝。

    这时后窗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不待他掀开盖头,紧接着便有人破窗而入,双脚稳稳落地。

    祝明悦擦了擦干涩模糊的双眼,趁着烛光去看对方,视线才接触到对方的脸便被吓到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瘦的人!

    全身几乎只剩一层皮包骨,骨骼突出偏偏又生的高,活脱脱就是一根营养不良的竹竿子。

    “你是?”祝明悦试探性开口问他。

    谁知这人根本不搭理他,连视线都未分他半毫,径直朝床上的点心奔去,拿起后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

    祝明悦见他这般模样,知道这肯定是饿急了,没打扰他,静静地看着他吃。

    他看了一会,发现这少年虽然吃得凶,但吃相并不难看。甚至吃完后,会把掉在桌上的酥皮仔细捡起后送进嘴里。

    想必和他一样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吧!祝明悦心中叹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

    少年吃完点心,似乎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人,于是侧头看了他一眼。

    祝明悦见他这是终于注意到自己了,眼睛一亮,和他套起近乎:

    “怎的饿成这样,你家中爹娘还在吗?”

    少年皱眉,半晌后敷衍点头。

    祝明悦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当即变了脸眼泪再次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同你一样,自小就没了爹娘,孤苦无依,过着吃着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卖惨这种事对祝明悦而言就是信手拈来,他正好刚哭过一次,这次再哭甚至无需酝酿,眼睛直接哭得红肿,看上去极为可怜。

    眼瞅着表演得差不多了就适可而止,再哭下去若有招人厌烦。

    祝明悦瞟了一眼少年,开口步入正题:“所以你能帮我解开吗?”

    少年脸上浮现一丝似笑非笑的嘲弄,只是静静看着他,脚下并没有动。

    祝明悦见他不为所动,咬了咬唇,心里发慌。

    这是个很好的逃跑机会,婚礼过后谢家见他老实便松懈了看管,这会儿正在院外喝着酒吃着席招待客人。

    如果他这会儿逃跑,运气好的话,一个时辰内都不会有人发现,而一个时辰足够他逃出村子寻得藏身之地。

    届时谢家一定会到处搜寻,但他只要躲得好,过个几日谢家仍找不到人,只能自认倒霉。

    如今只差这少年能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便可。

    “你方才吃饱了没?”祝明悦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我这还有一把枣子和花生,你也一并拿去吃罢。把我的绳子解开可好?”

    这枣子和花生不知是谁放在床上的,他看到时还纳闷,难不成指望他一个男的能早生贵子?

    祝明悦挪动着屁股,露出后面一小堆,心道这少年缺吃的,自己便把吃的都送与他,少年定会对他感激不尽,从而帮他解绑。

    然而他彻底想错了。

    少年走到他跟前,顶着他饱含期待的目光将红枣一个个捡起用布衣兜住,而后起身盯着祝明悦的脸迟疑了片刻后,再次弯腰将花生也一股脑扫进布兜,将壳和红枣籽剥掉扔在地上,只留下果肉。

    做完这些,少年越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窗离去。

    ???

    祝明悦甚至来不及出口阻拦,屋里再次恢复寂静,只留祝明悦一人僵在原地嘴唇微张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看向后窗,表情一言难尽。

    荒谬,简直太荒谬了!

    哈?既然不愿意帮他为何还要看着他哭诉,既然不愿意帮他为何还要连吃带拿。

    祝明悦扭头看向身后,干干净净的,一粒果子都没给他留,倒是他身前的地上铺了一地花生壳。

    祝明悦咬牙,脸上是宛若被人戏弄过一番的悲愤,他双拳泄愤似的狠狠砸在大腿上,痛的龇牙咧嘴,心里直接开骂:难为他之前还觉得这人可怜,没想到这人的脸皮竟然……竟然这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