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而在郊区的某个不知名的别墅中,厚厚的窗帘将一切遮挡得密不透风,仿佛连空气都是黑色的。别墅的一楼装修豪华,却空无一人。在楼梯的拐角处,一阵长长的叹息以及些许烟雾从地下室飘上来。
三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坐在堆满纸箱的地下室内,其中一位身材精壮,戴着墨镜的男人不停地抽着烟,墨镜的后面,看不到他忧郁的眼神,但同坐的另外两个男子却紧张得不敢抬头。
男人将抽剩的烟蒂捻灭在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长长舒了口气:“饭桶!p字货的下落呢?”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明显颤抖了一下,委屈道:“老大,上次运货的时候皓子应该是偷偷带走的,我们完全不知道啊。后来查仓库的时候才发现少了p字货,但是正好在这个时候皓子被抓了,本来咱们已经把他救出来了,谁知道……谁知道火葬场会爆炸啊!”
男人突然将脸凑近两位小弟,声音低沉道:“火葬场的事真的跟你们无关?”
“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那应该就是一场意外,意外!”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如果被我知道是你们联合皓子一起私吞货物,你们自己知道会是什么下场!”男人突然一记重拳锤在桌子上,烟灰缸翻倒在地,撒了一地的烟灰。
两名小弟吓得立刻鸡啄米般地一边点头保证,一边颤颤巍巍地收拾满地的烟灰。
消停了几分钟,男人摘下墨镜,凌厉如鹰般的眼神再次盯着二人:“关于那场爆炸,你们真的觉得是意外吗?”
二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回答:“如果说是意外,确实有点巧合了……我觉得……会不会是皓子的阴谋……我们将他从枪下救出,而他怕我们查到p字货的下落,所以制造这场爆炸,干脆让自己死得合理一些?如果是这样,他很有可能带着p字货去隐居了……”
“对对,我也觉得很可能是这样,因为如果被老大您查出来p字货真的被他私吞,那反正也是死路一条,因为他已经是个死刑犯了,被我们再处理一次也没人会发现,所以为了活命和独吞p字货,他干脆就……我们虽然以前和他关系好,但是……他运货的时候我们和您在k国,也无法参与此事,这个您知道的啊!”另一个也随声附和。
男人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他们:“那那个生还的烧尸人,有没有可疑?”
“那个姓初的老头子,我查了他家里,没有任何可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的家人已经处理掉了。但是,这个人不能处理掉,我怕万一他和皓子有什么瓜葛,知道p字货的下落怎么办?”小弟露出征求的眼神。
“可是这个我查过了,他们二人是毫无交集的。”另一个小弟说。
“你们怎么回事?查个事情都信息不统一?”男人十分不满。
“我们……我们只是想把所有可能性告诉您。”
“p字货的重要性不必我多说,它能让我们所有人,甚至子孙后代都有享用不尽的财富,如果是皓子私吞了,他一定会留给自己的家人!除了那个姓初的老头子,你们给我盯紧他的家人!”
“他还有个女儿,但是已经离开清阳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们还需要查一下。”
“尽快尽快!干点事怎么那么费劲,一帮饭桶!”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虚幻的时空中,香喷喷的饭味扑鼻而来。
在孩子的欢声笑语中,年轻貌美的妻子手里端着糖醋排骨,西红柿炒鸡蛋,酸辣土豆丝款款走来。
他将脸伸了过去,忽然一股灼热扑面袭来,接着,剧痛卷席了全身。
他在痛苦中奋力挣扎着,面前的老婆和孩子骤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在他面前掏出打火机点燃。
在一片火光中,家的样子逐渐模糊了。就连妻子和孩子的模样,也逐渐在他的记忆中分散开来。
然后,他被被吊起来毒打,皮开肉绽。一把黑洞洞的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啊!”一声沙哑的惊叫,他从梦中醒来。
又是熟悉的白色,和那张熟悉的脸。
“饶队?怎么又是你?我说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只要初睿一开口,总会有人不自觉地皱眉,因为他的声音仿佛破锣一般敲击着人的耳膜。
但饶愿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依旧一脸和煦地看着他:“你刚才坐心理治疗的时候晕倒了,钱医生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看看你。我没什么可问的,真的就只是看看你。”
初睿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我现在……想一个人休息会儿。”
“好,有什么需要再给我打电话。”饶愿说完,径直离开了。
走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饶愿再不停回忆着方才初睿说的那几句梦话。
“好香,老婆你辛苦了……”
——
“痛,我痛,放过我,求求你了,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
“救命,救救我,救命!”
——
“救火救火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翻来覆去永远都是这句胡话,然而从这些毫无营养的话语中,饶愿却更加觉得,初睿似乎知道些什么。他反复地说这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放过自己的那些梦话,这说明在经历火灾之前他曾遭受过威胁。但是这是否能进一步证明,关于火葬场爆炸事件,他知道一些内幕呢?如果是这样,他的家人很有可能也因此被灭口,但是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他仍旧毫发无损?难道是因为警方有所保护?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给初睿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喂?钱医生?我想问一下,初睿大概是在哪一个环节的时候晕倒的?”
“这……其实说来有点奇怪,我最开始给他做催眠治疗,让他回忆和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时刻时,他一切正常,但当他醒来以后,我拿全家福给他看,他的脸色就全都变了,首先是极其的排斥,然后眼底流露出的那种陌生感,是我之前没见过的……我试着拿一些他自己,还有他家人生前的随身物品给他看,他完全没有印象,甚至到了最后极其排斥。这就有些矛盾了,因为从他催眠治疗来看,他的潜意识依旧保留着对家人的记忆,甚至能提供一些生活细节,但是见到家人照片后却是这个反应,甚至后来情绪激动晕倒,他的这种情绪排斥是我始料未及的,因为极不符合正常的治疗反应。”
“哦……我知道了,谢谢钱医生。”
一路上,饶愿一直在消化着钱医生所说的那些细节。
其实这段时间调查以来,他也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头。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深夜,破败不堪的廉租房中。
初睿吞下最后一口稀饭,第无数次确认了家里的门窗完好。
这一周的时间,只要他走在路上,总觉得后面有一道身影在跟踪自己。不,不是一个人。
他确认了那身影肯定不是饶愿。因为这个警察只会光明正大地介入自己的生活,盘问自己的一切。虽然对饶愿十分厌烦,但他从内心里不觉得饶愿会偷偷摸摸地跟踪自己。
他现在的外表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承受着异样的目光,这些,他已经慢慢习惯了。纵使戴着口罩,他也生活得小心翼翼。然而,敏感的他总能感觉到不管自己走在喧嚣抑或僻静的路上,都会有几个不和谐的脚步声始终尾随着自己。
到底是谁?
这种不安感一天比一天严重。
曾经熟悉的家被一把火烧成灰烬,如今在这个破旧的廉租房,他没有丝毫的归属感。
不过就算回看以前的照片,试图寻找一丝温馨的记忆,却也是徒劳。
仿佛人间的一切,对于他来讲都是陌生的。他仿佛一个初生的婴儿,只带着零星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梦中记忆来到人世间。
这个世界,真的是我曾经生活的世界吗?
他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甚至,初睿这个名字,至今他都没有习惯。
为了使这种不安感不要继续加重,他思忖片刻,还是拨通了饶愿的电话。
当饶愿看到大半夜手机显示初睿的来电时,整个人都是激动的。这个时间他来电,一定是想起了什么。然而,希望很快破灭了。
初睿先是语无伦次地形容了近期做的噩梦,没头没尾,然后开始颤抖着声音道:“饶队,最近有人跟踪我 。”
这句话使得原本已经哈欠连天的饶愿骤然惊醒。
这会不会是案件的突破口呢?
事不宜迟,在经过初睿的同意后,饶愿安排了几个便衣警察轮班倒,连续半个月的时间每天滴水不漏地在身边保护他,监视他附近的人,甚至很多时间他都是亲自上阵。
然而,通过认真的监视和排查,他们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每天看到的,都只是初睿那张碰到一点小事就无比惊慌甚至晕倒的脸。
“饶队,你还真信他的话?他经受那么多打击,精神早就不正常了。”看着垂头丧气的饶愿,梁天林忍不住说道。
“哎,我也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想抓住哪怕一点点的希望。”饶愿趴在桌上,颓废地玩弄着圆珠笔。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其实不完全认同梁天林的话。初睿可能受了很大的精神刺激,但他绝对没有疯。饶愿一直坚信这一点。那么在他精神正常的情况下,排除了被人跟踪的可能性,剩下的疑点再次回到了初睿身上。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焚尸老头吗?
不管他是失忆,还是故意,饶愿都坚信,他身上一定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