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内走出,面色冷峻,目光紧盯着姜晚。

    “找草药啊,怎么,这也要管?”她根本不慌,还好刚刚留了个心眼儿,把那狼尸藏在了山林中的一棵大树上,再找了水源洗了洗身上的血迹。

    不然被季凛看见,又免不了一番连环十八问。

    “是吗?”

    姜晚从怀中摸出一把叶子,再从腰间取下那用大绿叶包住的物体,在季凛眼前晃了晃,“呐,就这个。”

    “我可是找了好久。”她这话没说谎,其中一种草药是上千年的古树叶,另一种嘛...是夜明砂。

    季凛半信半疑,“你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姜晚闻言,头微微一偏,发现旁边的木窗下已经搭好了一个用大石块堆砌而成的灶台,上面放着一口黑锅,锅里盛了大半锅水,颜色显得有些浑浊。

    “这水怎么这么脏?”姜晚扒在锅边问。

    季凛跟在她身后,“这是你沐浴后的水,怎么?你忘了?”

    姜晚一听,当即一拍脑门。

    她还真忘了洗澡水这茬!

    撇撇嘴,姜晚放下手中的东西,“好吧,这水确实也能用。”

    只是不能拿来给种子附魔,制作魔药水倒是没问题。

    想到这里,姜晚伸手扯了扯季凛的衣摆,“你去烧水。”

    “烧水?”季凛眉头微皱。

    “对呀。”姜晚应了一声,起身环顾灶台四周,却没瞧见柴火,不过房屋后面倒是有她之前打扫出来堆在那儿的一些干燥易燃的树枝叶子。

    季凛看着姜晚抱了一大堆树枝过来,疑惑,但还是照做。

    他行军多年,烧火这种事情,手到擒来。

    看见季凛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姜晚微微一愣,随即打消了用魔法点火的念头。

    天色渐暗,灶台里的火光显得愈发温暖。

    姜晚倚着灶台,静静等待着水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并未掩饰对他的打量。

    季凛的冷漠带着几分攻击性,侧脸线条刚硬,黑眸如刃,冷静时,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有情绪了,又戾气逼人,令人脊背发寒。

    但此时灶台里那暖色的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冷硬的侧脸恍惚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季凛,你来这儿多久了?”她突然对这个人有些好奇。

    “你很好奇?”季凛没有直接回答,脸色冷淡。

    姜晚勾着鬓间碎发在指尖缠绕,眼珠子一转,“随便问问嘛,反正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了解了解,又没坏处。”

    “是吗?那你说说,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受谁指使,来此为何?”季凛略一抬眸,抛出了连环问。

    她手指一僵。

    好了,他可算是把这天儿给聊死了。

    “我就是姜晚啊。”她又没说谎。

    季凛冷哼一声,“水开了。”

    姜晚偏头一看,黑锅中的水果然已经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来。

    她赶忙将那把叶子和夜明砂统统扔进锅里,然后拿起长柄勺,缓缓搅拌。

    绿叶在锅中顺着勺子的搅动旋转沸腾,包裹着的夜明砂渐渐渗出褐黄色,随着搅拌逐渐溶解。

    伴随着温热,一股怪异腥臭的气味升腾而上,季凛盯着那锅棕褐色的浑浊水,不禁露出罕见的嫌恶之色,“这就是你找了很久的草药?”

    他很难不去想,这根本就是她在恶作剧?又或者说是被发现后的缓兵之计。

    可他转念一想,夷国怎么会派个傻子过来?

    姜晚自然知道这锅魔药水初期的摸样肯定会让麻瓜心生怀疑,她淡定的安慰道:“慌什么?这都没到时间呢。”

    她说着,换了只手,一边搅拌一边注入魔力。

    金色的光芒如同星河般从她掌心溢出,注入锅中,原本浑浊的水逐渐染上淡金色。

    季凛猛地起身,神色微显失态,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闪动细碎金光的药水,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金色的魔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锅中,药水原本的腥臭味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糯糯的清香。

    姜晚见药水差不多了,便收回手,提起勺子在锅边轻轻抖了抖,然后搭在锅沿,双手叉腰,扬起嘴角,自信地盯着这一锅魔药水,“大功告成。”

    见季凛半晌没有回应,她疑惑地转过头,霎时撞进了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眸,幽深黑亮,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姜晚全身紧绷,警惕起来,“你...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的动静。

    季凛敛起情绪,侧眸看去。

    时幽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将军!”他抱拳单膝跪地,瞥了姜晚一眼,止住了后面的话。

    时幽神色焦急,季凛立刻意识到带来的消息可能很严重,深深看了姜晚一眼,随即随时幽离开。

    两人一走,周围顿时冷清了下来,她站在小屋前,静静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旁边的灶火微微跳动,夜风拂过屋后的枝叶,斑驳的树影在屋顶轻轻摇曳,她倚着灶台忽然仰起头,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遥不可及。

    四周一片寂静,好似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人,被夜色无声吞噬。

    .

    “受伤的不是单公子,而是他身边的侍卫,陈三。”时幽跟随在季凛身侧,“他们遇到了灰狼群,陈三伤得很重,现在需要大量名贵药材救命,不过,调取这些药材需要将军您亲自下令,所以单公子正在军帐等您。”

    季凛神色冷峻,“他今天没多带几个人进山?”

    “侍卫营的人来报,单公子拒绝了安排,只带了陈家那两个人。”

    两人交谈间,快马加鞭赶到了军帐。

    木门推开,单天骄独自坐在议事桌旁,白衣染血,发丝凌乱,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起身,“阿凛,你回来了,我...”

    “行了,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季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那人既是你从京都带来的侍卫,情谊自然非比寻常。我可以允许你调取药材救他,但希望这次的事能给你一个教训,不要再一意孤行。”

    两人自幼相识。

    季凛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愿回到京都,便自请戍边十年。

    而单天骄则是不喜欢家族安排的仕途,随他一起来到北疆,一身医术深得他家祖父真传,在军中帮了他不少。

    他不愿单天骄出事。

    单天骄闻言,紧绷的神情稍稍松弛,语气中满是感激,“阿凛,多谢了。”

    得到季凛的首肯,单天骄立刻吩咐了下去。

    陈三的伤势得到控制,他这才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

    被圈起来的农地里,一把生了锈的锄头自主的在翻地,而姜晚就站在一旁,双臂环胸,嘴里叼着一片绿叶子,姿态悠闲。

    这时,田埂上传来动静,她心中一惊,立刻收起魔法,上前半步握住锄头把子,弯腰装模作样地开始锄地。

    “诶?娘你看,那边那块地怎么被圈起来了,早晨出去的时候,还是荒的呢,这会儿,居然就有人在开垦了。”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姜晚好奇,往声音那边瞥了一眼。

    田埂上路过两个刚忙完农活的女子,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皮肤黝黑,身形微壮,而另一个则年轻许多,约莫十七八岁,皮肤要比那妇人稍白一些,身材苗条。

    许是注意到姜晚的目光,两人缓缓停下脚步,打量了过来。

    “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家长辈呢?”那妇人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询。

    姜晚停下手中的锄头,抬眸望向妇人,露出一抹浅淡而礼貌的笑,“我...家里长辈都不在这里。”

    准确的来说,就不在一个世界。

    可这话听在许燕燕耳中,却变了味道,她赶忙扯了扯娘亲的袖口,埋怨道:“娘,你管这干嘛?哥哥现在打完猎肯定已经到家了,我们走吧。”

    张成慧被她拉着往回走,有些不忍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

    “燕燕,我看那小姑娘跟你年纪差不多,看着就瘦瘦弱弱的,来这儿干这等苦差事,若是没人帮她,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许燕燕闻言,脸色一变,跺了跺脚,脾气就上来了,“娘!去年就因为收成不够,咱家分到的粮食就没多少,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你难不成还去帮一个外人吗?!”

    张成慧拍了拍她的手背,“燕燕,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片地儿不安全,她一个人也挺可怜的,提醒提醒她,也就是张个嘴的事情。”

    许燕燕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她可怜,我们就不可怜吗?你也不好好想想,她被分到那个地方,要么是得罪了人,要么是背后无人可靠,你若去帮,岂不是惹得一身骚吗?!”

    她心里窝火,也不管娘亲是什么反应,铁青着脸,径直越过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张成慧被女儿的话惊醒,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燕燕,燕燕!”

    姜晚目送着母女俩渐渐远去的背影,指尖轻扣着木柄,思绪随着那两人的话语开始翻涌。

    听两人的话,这地方好像‘不干净’。

    也难怪。

    她跟季凛现在相看两厌,只是,这里会有什么东西,让别人避之不及呢?

    她缓缓回过头,望向半坡上的那间小土屋。

    屋门口的一条小道向西延伸,蜿蜒分叉,往上是一条通往深山的路,往下则是开阔的农田,土屋孤零零地坐落在这半坡的平地上,屋后的密林遮天蔽日,枝叶交错的阴影,像是无数只冰冷的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孤弱的小屋。

    它就犹如一只待捕的猎物,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猛扑而下的巨兽,吞噬殆尽。

    但在姜晚眼中。

    这土屋的位置好啊,往山林走吃肉不愁,水源充足,往山坡下看,视线开阔,还有农田。

    她摸了摸下巴。

    就是屋子小了点,改天问问季凛,若是她以后都住这儿,那就要好好改造一下了。

    须臾。

    她收回目光,擦了擦汗,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饿了。

    摸了摸肚子,抬头望了一眼天。

    季凛是不是忘记她还没吃饭了。

    算了,还好她有屯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