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没去扶栏院,陆琅玄倒是收到了不少云思暮寄来的信。
大部分都是汇报谁谁谁来了扶栏院,谁谁谁又点他听曲儿。最后让他早些来扶栏院见一面,有话同他说。
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陆琅玄摩挲着下颌。没想到还真让他查到了什么东西。看来这位云公子,果真是有些本事的。
陆琅玄将信烧掉后,思索片刻,拾起狼毫笔。阿或在一旁见陆琅玄的动作,连忙走上前帮忙研墨。
他一边研一边问:“主子是要给云公子回信吗?”
陆琅玄沾了墨,提笔写下一个字,头也不抬地回答:“那不然呢?总不能是给拥王殿下的吧?”
阿或吐了吐舌头:“那待会儿我帮主子送过去。”
“嗯,辛苦你了。”
很快阿或就后悔说出这句话了。
陆府与扶栏院相隔不远,但也绝非近在咫尺。自从陆琅玄给云思暮回了信后,这两人一来一往互相寄了二十多封。每一次二人看完信都要立刻写下回信,阿或因此只能在一旁等着他们写完。
于是他便来来回回走了四十趟。
阿或:“所以为什么不用飞鸽传书?”
陆琅玄:“太不安全了,还是你比较令人安心。”
云思暮:“抱歉阿或公子,我没银子买鸽子。”
陆琅玄大概也知道如此奴役他的亲信不太道德,因此看完云思暮回的最后一封信便停笔了。
阿或在一旁看他搁下了笔,浅浅松了一口气。
陆琅玄看着他那模样,忽然轻笑一声:“若是累了便说出来啊,又没说非要你去送。”
“不不不,”阿或一个立正,“为主子分忧是阿或的职责所在。”
陆琅玄笑着摇了摇头。
可怜的阿或,还以为自家主子在谋划什么大事吧。
实际上陆琅玄只有第一封回信是正经的措辞,后面的十几封都是在同云思暮拌嘴发骚。
然而阿或的注意点并不在如此。
经过自己对自己的劝说,阿或已经完全接受自家主子有断袖之癖这个事实了。并且他看到陆琅玄对云思暮如此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寝食难安,作为主子最忠诚的亲信,阿或不能接受自家主子为情所困。
因此阿或拼了命跑腿为两人送信,甚至还暗戳戳地在云思暮面前夸陆琅玄有多么多么地好。
毕竟他家主子好不容易爱慕上一个人,他也要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啊。
想到这儿他还一阵唏嘘,慈安不少贵女对他家主子都有好感,毕竟他家主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满慈安找不到第二个如此长相的人。
若是这些贵女知道她们爱慕的陆大人其实喜欢男子,怕是要哭晕在府中了吧……
陆琅玄看他眼睛滴溜溜转,就知道他没想什么正经事。不过陆琅玄并未揭穿他,而是弯了弯唇默不作声。
“主子!”阿或见陆琅玄收拾东西就要躺床上了,连忙从书房跟到寝室,在他身后问道,“今日陛下找您,所谓何事啊?”
陆琅玄蹬掉靴子扑在床上,右手捂着眼睛长叹一声:“催我成亲。”
“成成成成亲?!” 阿或拔高音量,末了又觉得有失礼数,又咳嗽两声,降低声音问道:“主子您和……谁成亲啊?”
“我能和谁成亲?”陆琅玄坐起来瞪了阿或一眼,“本大爷清清白白从未接触过别家姑娘,我倒是也好奇我能和谁成亲。”
“那陛下这是……”
“他挑了三本慈安贵女名册让我选。我都没听说过这些女子名姓,让我和她们成亲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陆琅玄说完这句话又悉悉索索脱了外袍,阿或在一旁接过挂到身边的屏风上,转眼又见陆琅玄躺下了。
“我大哥弱冠之时早已成为兵部尚书,我二哥这时候也在欲都继承了临山兵部。我虽挂着锦衣卫的名号无所事事,陛下却总不放心。若是将我放回欲都,于他而言,便是将养好的狼送回了狼群。“
商元帝心知欲都有临山兵部。因为欲都离慈安远,临山兵部相比于天子,更加听令于陆家。慈安已经没了禁军,只剩下的兵部和锦衣卫,与欲都的兵力相比还是相形见绌。
锦衣卫直接听令于皇帝,商元帝虽给了陆琅玄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官职,可到头来,受皇帝牵制最大的也是陆琅玄。
“他想用我来牵制我二哥,进而握住欲都这座城。”
欲都紧挨塞北,常年与夷族作战使欲都有了自己的一套行军防守风格。凶蛮的夷族尚且敲不开欲都的门,相较于夷族来说像羊羔一般的慈安更不必提。因此如果欲都起反,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慈安也抵挡不住夷族的进犯。
阿或对此深表赞同:“慈安不受夷族侵扰,全靠欲都挡住了夷族的路。”
“那主子,你——”阿或还未等问出口,陆琅玄便已经给出了回答:”我不想。我不想待在慈安,我想回欲都,你不想么?”
阿或当然想,他们都是欲都人,即便从小便来到了慈安,可他们终究无法适应慈安的一切。他们是属于欲都的,他们的血肉早已融入了欲都的土地。欲都人生在欲都,死便也要葬在欲都。
“皇帝自然不傻,他把我接到慈安这天就已经料想到了,因此他要用慈安女子拴住我,他想让我在慈安落地,把慈安当成家。”
孩子拴得住娘,妻儿自然也拴得住他。
“那主子你是怎么回陛下的?若是陛下硬塞给你,那也是皇命难违。”
陆琅玄想到这儿,忽然呲着牙了:“我和他说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只是一直未表明心意。”
“啊?真的假的?谁啊?”阿或这么问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笨啊!”陆琅玄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又没憋什么好事,抬手就敲了一下阿或的脑袋,“怎么可能是真的?老子我什么时候被情情爱爱所困扰?”
也是哈……
阿或心想,若是他家主子真喜欢谁,怕不是早就对其死缠烂打了,哪里还能有扭扭捏捏不表心意一说?
所以陆琅玄这说辞,也就是骗骗皇帝罢了。若不用这个借口,商元帝怕是非要陆琅玄选一位贵女出来才肯放他离宫。
“那主子,你也不怕谁揭穿了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嘁,”陆琅玄翻了个白眼,单身枕到脑后,“这话还不好圆么?我就说偷偷见的面,谁都不知道。怎么?皇帝还能闲得没事干因为证实这件事而派人跟踪我?”
皇帝有没有闲得没事干阿或不知道,但阿或能确定的是他家主子挺闲的。
要不然怎么隔三差五去一次扶栏院?
“不过,”陆琅玄又摩挲着下颌说道,“这事确实也瞒不了太久,我总得找个人糊弄过去。”
“我若不尽早做出对策,皇帝仍会给我塞人进来。”
阿或想了片刻,忽然开口:“主子,我说实活,就算您真有个所谓的妻子,陛下也仍旧会给您塞人,即便以宠妾身份。”
陆琅玄摇头:“欲都人不纳妾。”
“但是慈安纳妾啊。”
陆琅玄指指自己,真诚发问:“就本大爷这模样,一生只为一人,皇帝送人来也没有用,这难道不明显么?”
阿或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真诚:“主子您看您的话,我都不信,陛下能信么?”
“嘿?!”陆琅玄又坐起来,双眼同阿或对视一番,旅即一翻身跳了下来。
阿或眼瞧不对,转身就迈步夺门而出,围着院子四处乱跑。后方传来陆琅玄的笑骂声:“小兔崽子怎么说你主子的?!皮又痒了是吧?”
阿或听这话顿了一瞬,接着同陆琅玄一起放声大笑。
……
云思暮数了数自己手里的银两,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虽说扶栏院妓子大多都不差银子,但云思暮还真就成了那个意外。
他不接客只弹曲儿,可弹曲儿又能攒多少银子?他若想为自己赎身,至少要十年八年。那个时候,什么事儿都晚了。
云思暮没将陆琅玄准备赎他的话当真。才见了几面就要帮他赎身的这种人,若非是冤大头散财童子,便是对他心有所图不干好事。云思暮若是真信了他,那这二十年也便白活了。
扶栏院一楼传来喧闹声,云思暮听则老鸨妈妈略带谄媚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扶栏院,一时好奇,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
他将了门开了一个小缝,约过门外的栏杆把手见到那抹熟悉的藏蓝色金丝云纹衣袍,便也知晓是谁来找他的了。
他听了片刻,转身轻轻带上了门,但并未关紧。又回去换了件自己的外袍坐在床边思忖。
陆琅玄此人虽说奇怪,但毋庸置疑的是他送来的官员的确带给云思暮不少有利信息。
陆琅玄说的也不错,若是没有他,这些信息云思暮想要获取会艰难得多。而且若非他将自己买断,云思暮怕是早就沦为老鸨与扶栏院里的身妓了。
如此说来,云思暮倒也不介意同他分享一下自己听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