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的酒柜边，沈钦清取了好几个50的小瓶洋酒，嘟囔：“这些都需要......”然后得意洋洋，“我会调酒，你喜欢喝什么，我调给你喝。”
明昧：“苦或者香一点的吧，尼格罗尼......那样的。”
沈钦清做了个OK的手势，娴熟地选了几样酒，说：“我喜欢龙舌兰，其实喜欢纯酒，柠檬呢......你笑什么？”
“啊？我在笑吗？”
“嗯，”沈钦清审视着，“你在笑什么。”
明昧：“觉得你很厉害，什么都会。”
沈钦清更得意了。
沈钦清准备结账，明昧才反应过来，抢在沈钦清前面扫了码：“说好我请的。”
两个人又争抢了半天谁拎东西，最后一人拎着袋子的一个耳朵走出来，穿过马路，又回到西湖边。
随便找了个长凳。不是旅游旺季，时间也晚了，西湖边人不多，安安静静。沈钦清打开塑料袋，她买的东西很齐全，连一次性杯子都有，说道：“我调酒，你说说你吧，一直是我在说。”
“我？我的什么？”
“你的朋友，你的工作，你家人，随便什么都行。”
“我啊……我最好的朋友都是大学时候的，那天晚上在Rowan，我身边的那个长发女孩子是格子，短发的是真一……”
沈钦清当然不会说我都在社交媒体上搜到真一了。
“你们三个关系很好吧？”沈钦清接话，手上倒腾酒水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特别好！就像家人了。我和真一从大一开始就是室友，格子是大二来的。”
“她们平时都不在杭州是吗？”
“不在。毕竟都工作了，大家经常线上聊天，每次见面也像从没分开过一样。”
“你占有欲会很强吗？”
“啊？”
明昧经常觉得自己思维很跳跃，但她发现沈钦清在这方面绝对输给她。
“就是，”沈钦清解释，“对朋友的占有欲，比如……比如，我有的朋友就不喜欢我和别人玩，我就想看看别人是怎么样的。”
听着沈钦清的描述，明昧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小学甚至幼儿园的交友环境。
赶紧把这个念头甩开，跟沈钦清说：“不会的，信任是最重要的，而且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应该只围着另一个人转。”
沈钦清笑笑，说：“哦，那你们挺好的。”
明昧觉得沈钦清话里有话，挠挠头，却不知从何问起。
——后来，当沈钦清跟秦素复盘和明昧这个晚上的聊天时，秦素无语。
“你想问她的恋爱观就直接问，别把锅甩你‘朋友’身上好吗？”
短暂的沉默后，沈钦清把一个纸杯递给明昧，杯子里只有一个底，说：“你尝尝，工具有限，但应该差不多。”
明昧尝了一口，惊喜地说：“好喝！”
“你别客气，有什么不足的地方直接说。”沈钦清丝毫没有喜悦。
明昧发现，沈钦清虽然会说自己成绩好、会调酒这些优点，但是当别人夸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怀疑。
“真的！真的特别好喝。”
明昧是真诚的。
沈钦清放松了：“......我随便调的。”
“真的好喜欢！”
沈钦清似乎确定了明昧真的不是恭维，把另一个有更多酒的杯子递给她，说：“工具实在有限，不然我能调得更好。”
“已经很好喝了。”
“我还能调的更好。”沈钦清又强调了一遍。
明昧感受到了沈钦清的执拗，配合道：“那下次有机会再给我调呀。”
沈钦清终于满意了，勾了勾嘴角，说：“我将来想兼职当调酒师，我想干的事情特别多，我还想当DJ，对了，其实我本来想申请音乐专业的，我会弹钢琴，还会小提琴，但是我想换个方向，所以在申请艺术设计专业。”
明昧：“具体申什么专业呢？”
沈钦清在社交场合说过很多次自己的特长，一般女孩都会顺着恭维她会这么多乐器。
明昧的认真很少见。
但明昧确实问到了一个她的烦恼。
沈钦清：“环艺，平面设计，空间设计，插画……都可以，没定呢，不过，我妈的想法和我不太一样。”
察觉到沈钦清的苦恼，明昧：“说说看。”
“简单来说……我想学纯艺，我妈说那个不赚钱，不能因为有点家底就当败家子……反正，唉，我妈那个人，和我的想法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
“她觉得，唉，我就直接说了……她觉得女孩子学艺术就是为了好嫁人，在这个赛道上，艺术专业也有高有低，学纯艺……她说会让人觉得神神叨叨的。”
说到最后，沈钦清的脸黑了下去。不难想象已经因为这个和母亲争辩过多少次了。
明昧不认同沈钦清妈妈的说法，却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
她情感上无条件支持沈钦清，但不知道除了情感，自己还能怎么支持沈钦清。
思考了一下，明昧问：“对了，你二姐呢？她怎么看？”
明昧想，今天的展是姐妹两个一起策划的，沈钧灵虽然是商学院，也和艺术沾边。了解一下沈钦清的家人，也许能给出更好的建议。
不料，沈钦清低着头，说：“她呀，和我不一样……不用管她。”
明昧感受到了沈钦清情绪更低落了，哑然。
还是沈钦清先打破了沉默：“我妈那个人，反正……唉，就是又别扭，又强硬，你是没见过她……不不不，你最好永远也别见她。”
说起家人，沈钦清不住地叹气。
明昧关切：“怎么说？”
沈钦清叹气：“就那些事，我爸出轨，我妈能力很强也很强势，但就是不离婚，两个人就这么折腾着。”
说完，喝了一口龙舌兰，看着西湖的方向，嘴角勾着无奈的笑。
沈钦清说的都是实话，这些事也确实是她一般不和人提起的糟心事。
但是沈钦清聊到这个话题，也是有心机的。
意识到明昧盯着自己看，沈钦清保持着忧郁的状态。
微风徐徐，氛围正好。
看到明昧微微抬起了手，沈钦清甚至把上半身往明昧的方向靠了一些。两个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暖意。
大概是察觉到明昧的犹豫，沈钦清琢磨着怎么暗示得更明确一些。
这时，明昧开口了：“那个......”
“嗯？”沈钦清倾耳。
明昧叹气，严肃地说：“这些事情……你给第二次见面的人讲……不太合适吧？要保护自己的隐私啊。”
沈钦清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明昧似伸非伸的手终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你还好吧？”
好不容易咳的缓过劲儿来，沈钦清又憋不住开始笑。
明昧的表情更担忧了。
“你还好吧？”
沈钦清边笑边说：“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啊？”
明昧努力想着该怎么安慰别人，说：“我爸妈感情出问题后，很快就离婚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沈钦清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
笑完之后，沈钦清擦了擦眼角的泪。
一招没得逞，沈钦清反倒来了劲儿，想看看明昧这个人可以呆到什么地步。
沈钦清侧头观察了一下明昧，目光留在她的手上，忽然主动拉起了明昧的手。
明昧惊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沈钦清捏着明昧指尖的手指，指尖磨了磨她的指甲，指关节轻轻蹭了明昧的手指侧缘。
能感觉到明昧有一点紧张。
沈钦清：“你指甲好长。”
“......因为贴了甲片。”
“你一直这么长的指甲吗？”
“......最近才尝试贴甲片的。”
沈钦清摸着明昧指甲的边缘。
明明是不属于自己的甲片，明昧却觉得酥酥麻麻。
沈钦清开口：“一直没来得及问你......”
“什么？”明昧的思绪继续被沈钦清牵着走。
“你......是弯的吧？因为在Rowan遇到，我默认你是拉拉了。”
回答她的，是明昧有些迟疑的沉默。
“你是直的？”
沈钦清的手松了松。
“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是拉拉，我是......”
“你别急，慢慢说。”
听到的不是否认，沈钦清心情缓了缓。
“我......”明昧老实交代，“我没谈过。也没想过。”
“没谈过？你不是25了吗？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又刻板印象了，我不是.......”
“没事没事，没事的......”
两个人“没有”“不是”“没事”了半天，终于又冷静下来。
沈钦清脑子转了转，问道：“就算没谈过，总有人追过你吧？或者你喜欢过别人吧？”
面对呆呆的明昧，沈钦清循循善诱。
沈钦清问：“没人追过你？”
明昧想了想，摇头。
“你也没喜欢过别人？”
明昧迟疑。
“有喜欢的人？”
明昧看了一眼沈钦清，马上转开视线，脸颊飞红。
沈钦清几乎脱口而出：你喜欢我？
其实，沈钦清可以确认，明昧对自己一定是有好感的。
从小到大，沈钦清身边桃花不少，恋爱也谈过几次，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一个很敏锐的人。
明昧看外形确实是她喜欢的那种——年上，有气场，温柔，受欢迎......
但是，今晚的相处，让她觉得眼前这位“姐姐”和自己预想的并不一样。甚至，刚满18岁的沈钦清突然有一种——诱骗小朋友的罪恶感。
不过，她还是给自己留了个心眼。
万一对方是装的呢？万一对方比自己还会演呢？
不论如何，她只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往下进行就好。以不变应万变。
沈钦清松了松节奏，说：“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就算不是认识的人，二次元？明星呢？春梦，春梦做过吗？哎呀你就告诉我嘛......”
“我不是不告诉你......”明昧挠了挠头，低头捏自己的指甲，“好像......真的没有。”
“那你初高中时候在干什么？”
“......初高中时候在学习，想考一个好大学。”
沈钦清变身问题宝宝：“上了大学呢？你和Rowan的人也很熟，泡吧的时候呢？在Rowan没人对你示好吗？”
“......有。”
“那你说没人追你。”
“示好，我没接招，就没有‘追’这个环节了。”
沈钦清想再逼明昧一下：“你说你没有那种喜欢过人，你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知道‘那种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明昧眨了眨眼，问：“那你呢？初高中时候都在干什么？你觉得‘那种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问题被抛了回来。
沈钦清忽然明白，眼前这个人，呆是真的呆，但想控住她，还真的不容易。
问题问到这里，沈钦清也不躲闪，说：“我谈过两段，谈的都是女生。第一个是初中的学妹，第二个是高中的学姐。学妹那段现在想想有点像跟风，她占有欲很强，不喜欢我和别人玩，不知什么时候就说我们是情侣了，学姐那段......早分干净了。”
中间那些边边角角的暧昧，拉拉扯扯的关系，沈钦清全部略去了。
傻子才会老老实实告诉现在的crush。
明昧眨了眨眼睛。
沈钦清忽然想到一个词，叫做“清澈的愚蠢”。
沈钦清以为她会追问前任的事情，没想到明昧问：“你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女生吗？”
沈钦清连忙说：“当然！我从小就知道的。”
明昧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沈钦清在沉默中有点心慌。
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啊。”
“在想你说的，怎么知道自己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还有，怎么确定喜欢是‘那种喜欢’。”
“哦。”
沈钦清也陷入沉思，仓促说出一个答案：“占有欲。”
明昧回神。
沈钦清解释道：“占有欲，绝对的占有欲。”
明昧又思考片刻，问：“那占有欲的边界在哪里呢，过度的话会不会伤害到对方？”
明昧和沈钦清都很喜欢探讨这种理念性的话题。
但是今晚的沈钦清有点烦躁。
这种烦躁感的来源是什么？
沈钦清瞬间明白了，明昧的追问让她去思考她不愿意深思的一个话题。
她的父母，她姐姐们恋爱的样子，她全部的恋爱经验，都是围绕占有欲和求而不得展开的。
如果之前沈钦清理解的喜欢等于占有欲，那么，之后呢？
明昧眼中的喜欢又是什么呢？
仿佛，深思这个话题，沈钦清目前的生活就会天翻地覆。她习惯的恋爱模式，会露出乏味的模样。但是其它的模式还没有被确立。
明昧这个人，好像能让人一眼看到底，又好像让人看不透。
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巨大鸿沟，哪怕对方没有恋爱过，沈钦清还是本能防备着。
怕自己在对方眼中显得幼稚，显得肤浅。
沈钦清见过很多年龄更大且有城府的人，也见过年长但是愚蠢的人。
明昧不属于这两者。
明昧在等着沈钦清的答案，仿佛她不说话，她就能给她永恒的耐心。
沈钦清故作轻松笑了笑，想了一个不会错的答案：“边界在哪里，当然要看双方把边界划在哪里。”
明昧恍然：“也对。”
沈钦清暗暗松了口气。刚才的紧张让她本能想找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