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家主纪辅运是当朝六品官,官职不大,亦不在要职,但纪家门第堂皇,宅邸之大,装潢之精美,即便在这盛京城里那也是惹眼的存在。
纪家虽在老家有些田产,但族中并无大才,只得纪辅运这一支有官身,不得不让人嘀咕,纪家究竟是哪里得了如此钱财。
是日,纪辅运长子大婚,娶的是国公府的庶女,虽是庶女,却也是纪家高攀了。纪家娶了这样的门楣,自是操办得锣鼓喧天,亲客如云。府中曲水流觞的席面从门口摆到宅底,又设雅宴与戏台,更别说府前撒钱的两个小童,光一上午便撒去两筐的铜钱,引得无数路人侧目。
赵炙煦着一身普通常服,画粗了眉毛,抿薄了嘴唇,故意续了十来天胡子。刚二十的男子,用山水画面的扇子遮去意气风发的气质,虽身形高大,却能不露声色地敛去锋芒隐身在这纪府的如云宾客中。他挤在曲水流觞边,身边是寸步不离的侍卫秦还。
“阿还,你怎么看。”赵炙煦以扇遮面,夹起一筷子软烂的东坡肉放进嘴里。“是回福楼的厨子,这纪府可真是讲究。”
秦还不语,只一味警戒。
赵炙煦离开席面,到处转悠,在深一些的庭院一角,发现一名背对着他的少女。
少女身形纤纤,束一个极简发髻,只左侧发髻上别了一只纯金一字夹,从夹子尾端绕耳后垂着一条金链,链尾垂在她后背,上面有一条小金鱼。
这少女脖颈纤长白皙,因穿一件纯黑锦缎的褙子,大红色的襦裙,显得和已婚妇人般端庄,所以和其他红粉鹅黄的女孩儿格格不入。她也确实没有和女眷们欢谈,她坐在那里,身前身后不断有家仆向她说着什么,她一一交代着。
女子起身,向外院走去,在外院被另一名粉色襦裙的女孩子拦住训斥了什么,便转身又走向内院。这反差,让赵炙煦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跟着她,在能听见她说话的距离小心不让她察觉。赵炙煦听女子对身边随侍的老妈子吩咐:“告诉主母,婚宴一切事宜已打点完毕,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管家去做即可。”
她躲开人群,从一个低眉顺眼的老妈子手里拿了两壶酒,走向一座比较偏僻得小院子。
纪府虽大,这院子却闭塞了不少。
赵炙煦不再好跟着,那院子偏僻窄小不好藏人,但他又鬼使神差地耐不住好奇,便挑了个房屋的死角躲了进去。
女子在前,他一直尾随,从头到尾没看清她的相貌,只看着那尾金色小鱼晃晃的。
女子身边不远不近跟着一名相貌十分好的男仆,男仆年纪轻也不像练家子,但手里握短剑,应该只是跟在女眷身边的护卫。
她把两壶酒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便在下午的余晖和前院宾客的嬉闹声中,自斟自饮起来。
“阿新,阿熏今日在父亲身边随侍肯定少不得挡酒,你去看一看吧,别让你弟弟醉在哪儿了没人照看。”女子对男仆说:“只记得晚上宾客离席后你要来找我,我有话吩咐你。”
“是,五小姐。院里风大,你进屋饮吧,一会儿我把饭菜送到屋里。”阿新离开后,五小姐果然提着酒壶进了屋。
赵炙煦今儿本来是来探探纪府的深浅,没成想竟然跟到了女子的住处,他深觉不妥打算离开,却在墙边听到一名老婆子的低语。
“看清了么?”
一个男人压着声音道:“看清了,阿回确实饮了那酒,只是这样做定会惹阿回厌弃。我真切爱慕阿回,今日做了这事我怕日后我和她会生出嫌隙难以圆满。”
“您是纪府养子,和五小姐青梅竹马早有情义,若不是五小姐拒绝招赘您又何苦做这等事。今日之举是夫人给你做主,老爷给你铺路,你怕什么?只管进去成就美事,过了今日五小姐便是您的人了。”
赵炙煦眼见着男人在老婆子的拉扯下走到门口,老婆子轻轻推开门缝朝里面看了一会儿,转身时惊呼声还没喊出来便和那纪府养子倒在了一处。秦还利索地拽了两人的衣领子,抬手便甩在小院里,立即有两名灰衣暗卫跳出来料理了。
门缝中,传来女子不大不小的说话声。
“贵客不去前面席面吃酒听曲,跟着我来看戏,我这院子里的戏码可比鸳鸯班的戏还精彩?”
赵炙煦躲在扇子后面,只听得五小姐声音软哝悦耳,明明语气里满是嘲讽却并不惹人生厌。
那屋中光线不明,门口又放着屏风,但满室馨香,直扑他面门。
“我非心存歹意,本是打算离开的,但那二人图谋不轨,我这才贸然出手。”
“若不介意,可屋内说话。”
“啊?……也好。”
赵炙煦收起扇子,给秦还递了个眼色,秦还便面无表情地找地方躲着去了。
五小姐的房间不大,门口若无屏风遮挡,恐一眼便会望到底。屋里没有掌灯,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户纸投进房间,却也只能让人勉强看见座椅的位置。五小姐在桌子边坐着,开口道:“你是谁家子弟?与府上哪位相熟?”
她斟了一杯酒推给赵炙煦。
“我与府上并无交情,只是与令堂同朝为官,接了喜帖来凑个热闹。”
“原是官身。”
五小姐的皮肤在这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透着微蓝的光感,虽看不清五官,但她脸蛋儿娇小,赵炙煦的手在腿上张开暗暗比了比,感觉这张脸还没他的手掌大。
“这酒不是张婆子安排给我的那壶,这酒是我自己的私酿,名为耳霞红,大人不妨尝尝。”
赵炙煦胳膊动了动,却没有碰那酒。
“大人既然尾随至此,又撞破我家这腌臜事,如今却连我的一杯告谢酒也不敢喝么?”
赵炙煦举起酒杯,浅嗅了嗅,一饮而尽。
“果然不俗。”赵炙煦赞道。
“酒,还是人?”
“是酒,也是人。”
五小姐便又倒了一杯给他,自己却开了酒壶的盖子,顺着壶喝了起来。
“你是否娶妻?”五小姐问,声音软软动听,但却没有什么情绪。
“没有。”赵炙煦不知自己为什么老实答了。
“可有……定亲?”五小姐的声音顿了顿,好像有些醉了。
“没有。”
“可有心仪之人?”
“没有。”
五小姐站起来,缓缓走到赵炙煦身后,头低在赵炙煦耳侧借着微光看他。赵炙煦只觉得甜香扑鼻,身上渐生燥意。五小姐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肩背,道:“既然你没有女人,那便不算我德行有亏,我的家人欲以招赘的手段把控我的自由,我却不愿随了他们的意。今日你我既然遇见,便是有缘,你可否出手帮我一帮?”
“如何帮你?”赵炙煦已经感觉耳畔发烫,那酒里有古怪!!
“这样可好?”五小姐从赵炙煦身侧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白皙的小脸儿凑到他眼前,软软的贴了上来。
一股馨香的酒气,混着女子身上独有的香气,就这样突然间送到了赵炙煦的唇瓣上。五小姐轻轻亲了他一下,然后重新问:“可好?”
“你应该在对我用药前问。”
赵炙煦搂过五小姐的腰把她抱在腿上,低头吻了起来。他本就酒劲儿上来了,加上佳人柔软馨香又主动索取,便毫无顾忌得揉捏爱抚起来。
“你叫阿回?是乳名?”赵炙煦一边吻一边哑着嗓音问。
“我生的晚,父母并不疼我,所以没有乳名。”五小姐的声音有些退缩之意,但她环着赵炙煦的腰,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叫赵炙煦,记住了么?”他吻得有些气息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