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顶楼——
莱姆斯·卢平正在跟一只谷仓猫头鹰分享同一片干面包,有些浅的上衣兜里塞着一封信,信在外面暴露出一大半,薄而软的信封不住往底下坠,哈莉来时,正看到那封信将将要往地上落。
“莱姆斯——”她出声提醒他,“你的信。”
莱姆斯低头:“哦,是的,谢谢你,哈莉。”他有点儿震惊,那张憔悴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生气,转头看向哈莉,“你怎么在这儿呢?”
他向来没什么胃口,进食完全是为了活着,只匆匆拿了两张面包片就离开了礼堂——那时哈莉不在格兰芬多长桌上,他以为她是去看小马尔福了,现在,哈莉出现在猫头鹰棚屋,那她真的有时间吃饭吗?昨天走在路上,远远瞧见了这对小情侣,他看那小马尔福可是黏糊得很。
莱姆斯将自己的关心告诉哈莉,哈莉一想起德拉科就浑身不得劲儿,只觉得自己的视力一度降到了马里亚纳海沟,她勉强笑了一下:“我们分手了。”
莱姆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不过,只是稍一思索,他很快就明白了——早上他给斯莱特林三年级上黑魔法防御术,从那群嬉皮笑脸的学生堆里也听到了一些信息——马尔福要求处决巴克比克。
教授里面没人敢把这个消息告诉海格——大半是出于不忍,不排除某些幸灾乐祸的,邓布利多刚接了急信,匆忙赶去保加利亚,现在,偌大的霍格沃茨里,还有谁能帮他呢?
想到这儿,他那张好不容易有点儿血色的脸又迅速苍白起来,失血过多似的晃了一下,嘴唇紧抿,眉头锁起来,在塔楼的风下显得忧郁而孱弱。
哈莉很快就从一群猫头鹰里找到了朱薇琼——她现在是个大姑娘了,绒羽褪了个干净,调皮好动,生机勃勃,正在罗妮给她准备的那些猫头鹰饲料里埋头苦吃——罗妮攒的钱有一多半儿都花在上面了。
她走到朱薇琼旁边,朱薇琼看了她一眼,亲昵地在她头发上啄了两下,又把脑袋埋回到自己的小碗里。
“嘿,朱薇琼,别吃了,等等。”
哈莉点点朱薇琼的脑袋,朱薇琼嘴里衔着豆子,迷茫地望着她。
“帮我把这个交给小天狼星。”
哈莉把信塞到朱薇琼嘴里,确认她叼紧了,松开了手。
莱姆斯最终还是没有寄出那封信,也不去回答那原本是要寄给谁的,他只是轻轻摇着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没必要了。”
在楼梯口分别时,大概是因为远离了渐渐冷起来的秋风,他状态看着好些了,不再像一张被揉皱了的亚麻纸,风一吹就能“嚓嚓”作响,莱姆斯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下午的课给你们准备了些好东西,告诉大家,不用带书了。”
他又想到了什么,难得玩笑般耸了耸肩:“忘了,你要是回去取书就铁定要迟到了,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不会扣格兰芬多的分。”
哈莉和莱姆斯一起出现在黑魔法防御术教室,赫敏抱着书在第一排等她,罗妮在她旁边,手肘撑在桌子上,学着纳威的样子转笔——今天早餐时,他向大家展示了这项新技能,罗妮觉得这是纳威入学以来干过的所有事里最酷的一件,此刻,她正不甘落后地练习着。
哈莉从赫敏背后插过去时,听见赫敏疲倦的声音:“你要是把这点儿心思放在魔法史考试上……”
这种数落早就被罗妮免疫了,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转手上笔。
莱姆斯走到台前——
“午安,”他说:“请把你们的书放回袋子里好吗?今天我们要上的是实践课,你只需要用到你的魔杖。”
纳威看上去紧张极了——他们对实践课的印象只有一个,那一次,咯咯笑的康沃尔郡小精灵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挂到了天花板上。
赫敏眼睛一亮,她听哈莉提起过莱姆斯·卢平——哈莉的爸爸和小天狼星的好朋友——也许他是一位真正魔力高强的巫师,她想。
罗妮趴在桌子上小声嘀咕:“你看他弱不经风的。”
哈莉和赫敏把她揪了起来,因为莱姆斯发话了——
“请跟我来。”
莱姆斯带着他们穿过一个废弃的走廊,角落的一间小教室外,皮皮鬼飘在半空——哈莉她们三个已经很熟悉他了,两年多来,她们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几率遇到皮皮鬼,隐形斗篷只是帮她们减少了一些麻烦,但显然,皮皮鬼做鬼的时间比她们做坏学生的年头可长多了,整蛊过不知道多少夜游的捣蛋鬼。
哈莉猜,也许爸爸跟他也打过交道,因为有一次,她披着隐形衣只露出一个头时,皮皮鬼在她身后大喊——
“波特家的小鬼!你们怎么都耍这一招?”
他们本应该顺利从这儿过去,但皮皮鬼挡在路中间,怪里怪气地唱着“疯子傻蛋小卢平,疯子傻蛋小卢平”,几个笑点低点学生没忍住在后面笑了出来——新教授在皮皮鬼面前出洋相,简直是每年的必点曲目——哆哆嗦嗦的奇洛、花枝招展的洛哈特、温和沉默的卢平……他们都曾是霍格沃茨的学生,说不准学生时代也是这么过来的。
莱姆斯好声好气地跟皮皮鬼商量,想让他让开道停下嘴,皮皮鬼拒绝了他的友好申请,依旧把口香糖往钥匙眼儿里怼,莱姆斯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举起魔杖——
“瓦迪瓦西!”
口香糖从钥匙孔里飞出来,蹿到皮皮鬼鼻孔里,皮皮鬼上蹿下跳,骂骂咧咧的跑开了——
“卢平!讨厌鬼!卢平!讨厌鬼!”
莱姆斯继续带着大家前进,又穿过一个走廊,他们来到城堡一楼的教工休息室,打开门,斯内普正在角落里一把矮椅子上坐着,他沉着一张脸,看到他们,忽然露出一个阴险的笑。
哈莉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海格的事,她寄希望于他是个好人——不然他一年级干嘛救她?但他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斯莱特林,倒不是哈莉搞什么学院歧视,只是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一贯作风、阴森森老谋深算的里德尔,还有现在想要处决巴克比克的德拉科·马尔福——哈莉现在不打算给他们好脸,小心眼儿的小马尔福是斯内普的得意门生,哈莉坏心眼儿地想,也许他们真是一丘之貉也说不定。
在莱姆斯进来,想要顺手把门关上时,斯内普看了莱姆斯,还有他们这群学生一眼——
“把门开着,卢平,我可不想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像只套着黑被罩巨大的幽灵一样,飕飕从他们身旁飘了过去。
一如既往,斯内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别人的机会,在经过排在队伍末尾的纳威时,他好像又突然来了兴致,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邪恶的光——
“隆巴顿……”
他转头看向莱姆斯,拐着腔道:“也许没有人告诉你,卢平,这个班上有个叫纳威·隆巴顿的,我好心劝告你不要让他做什么有难度的事,不然……”他讽刺地笑了一下,针一样的眼神刺向哈莉身边的赫敏,“你会看到格兰杰小姐望眼欲穿地在旁边为他提供场外援助呢。”
“哦,”他像是发现什么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有趣东西一样,惺惺作态地“吃惊”了一下——“差点忘了,他可能还听不懂呢。”
——斯莱特林,果然是一脉相承,哈莉冷着脸想。
莱姆斯在此刻展现出了一名真正优秀教师所应当具备的品质,他站出来,温和而坚定地维护了纳威——
“我倒是希望纳威能做我这节课的助手,我相信,他会出色完成这项任务。”
斯内普似乎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哈莉看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大概是想说什么“不识好歹”,转身翻动他巨浪一样大袍子,用力关上了门。
莱姆斯走到房间的最里面,哈莉从他的脚步中能感受到一丝轻快,这倒是很少见的,他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嗵——”
“嗵——”
“嗵——”
莱姆斯面前,那个陈旧的木头衣橱发出一阵骇人的撞击声,有什么东西尝试从里面破门而出——
“不用担心,”他对那些往后缩了两步的学生温和地笑道,“里面只是有只博格特而已。”
说真的,莱姆斯,这不是个好安慰——看看学生们的谨慎样儿就知道了,大多数人听到他这句话,都把眼睛睁大了,纳威更是吞了口口水——他被委以重任,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有赫敏,神色奕奕地眨了眨眼。
莱姆斯:“首先,谁能告诉我,什么是博格特?”
赫敏举起了手:“它是一种会变形的东西,可以变成我们内心最恐惧的事物。”
——这是赫敏第一次被教授评价“不是最佳答案”的发言,她脸有点红,眼睛更亮了,哈莉和罗妮不禁咋舌——
不愧是赫敏。
在她们求知若渴的好朋友赫敏·格兰杰一脸兴奋地等着亲爱的莱姆斯·卢平教授告诉她正确答案时,哈莉开始思考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
伏地魔?肯定不是,哈莉承认他确实有些恐怖,尤其是一年级趴在奇洛后脑勺上那个,但这同时也显得他外强中干,甚至连有一个完整的身体都做不到。至于日记里十六岁的里德尔?不足为惧,哈莉自认跟他正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是什么呢?
她开始回想过往十三年所有让她哭泣、尖叫的事物——什么都没有。哈莉从未因恐惧而痛哭流涕过,在德思礼家,让她半夜濡湿枕套的,只有委屈,没有恐惧。
哈莉·波特是个勇敢的孩子,她无比确信这一点。
莱姆斯在前面用一种生动——对于他来说,甚至称得上是活泼的语调为大家解释——没人知道博格特独自一个待在长什么样,它只有面对人时,才会将形态变换为那人最害怕的东西。
“这表示——”他卖了个关子,“在开始之前,我们就掌握了一个它的弱点。有人知道是什么吗?”
“哈莉?”
被点名的哈莉抬起头,不确定的眼神紧张地在眼眶里画了个椭圆:“因为……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博格特不知道该变成什么好?”
“一点儿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