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一个周末,一场始料未及的暴风雨席卷了霍格沃茨,彼时哈莉正在床上睡得香甜,是被雷声惊醒的克鲁克山跳到她床上,才叫她赶上了这场期待已久的雨。
哈莉亲吻克鲁克山,当即披上外套,拎起扫帚冲进雨里,她从窗户翻出去,只是一瞬间,全身就被暴虐的雨水打湿了,但她毫不在意,巨大的喜悦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她感觉自己握着飞天扫帚的手都在颤抖。哈莉飞身而下,全力加速向禁林边缘而去——阿尼玛格斯的小药瓶被她埋在了这里——黑暗、安静——蛰伏了两个月的难以自制的期望督促着她,哈莉抛下扫帚,大步来到埋着瓶子的那棵树下,用手把它刨了出来。
此刻,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哈莉看到水晶瓶内,一口量的血红色的液体在锋利的白光下晃荡——
“阿马多,阿尼莫,阿尼马多,阿尼玛格斯。”
她从口袋中摸出魔杖,尖端直指心脏,念出这段已经生生折磨了她一整月还多的咒语——从9月1日到10月3日,她等得已经够久了!
哈莉看着瓶中猩红的药水,伴着闪电凛冽的光仰头饮下,她感受到激烈的心跳——两种——好像两颗心同时在她身体里跳动,它们在争斗,抢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哈莉几乎要被这前所未有的痛苦痛晕过去,她耳边已经听不到轰鸣作响的雷声,只有心脏在肋骨间震动的响声。
就在此刻,哈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头巨大的鹿——长角,上有分叉,威风凛凛,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与保护者的姿态向她走来——向她走来——鹿蹄在她脚前停止,它高大、威猛,用那双动物的眼睛注视着她——审视她——只稍向前一步,它尖锐的巨角就能穿透她,从胸腔到上颚,像古战场被俘虏的士兵一样挂在城墙上!
哈莉急促地呼吸着,另一种陌生的心跳渐渐盖过了原先的,她勉强睁开眼,想要看清自己面前那头将要杀死的鹿究竟是何方神圣,然而,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大地,哈莉看到一双明亮的绿瞳——
阿尼玛格斯。
等到哈莉再度恢复意识,暴风雨已经渐渐弱了下去,雷电在空中偃旗息鼓,发出最后的吼声,哈莉低头,在积水中看到自己,看到一只,美丽的鹿。
她是一只鹿,哈莉知道,她长着角,哈莉也知道——哈莉确信自己是一头矫健的母鹿,肌肉紧实,充满力量,她向前一跃,四肢缓缓跨过横在地上的飞天扫帚,踩过泥泞的、充满涩味与青草气的土地——哈莉此前从未如此切实地感受到它的芳香,世界在她眼里从此有了全新的姿态,她的耳畔“嗖嗖”刮过的风、鸟雀的鸣叫、穴居生物探出洞穴的好奇的嗅息、泥土潮湿,散发出腥锈味、渐渐从土地下伸长枝蔓的野花……哈莉从未如此惊喜于认识这个世界。
她继续向前,来到黑湖边缘,终于看清自己的全貌——
一头巨大的驯鹿。
哈莉欣赏着自己,她从未感受到如此富有力量。
说真的,好像一蹶子就能奔出五里地,
趁着天色未明,她就踱着步子静静在黑湖边散步,湖水倒影出她修长的鹿腿,丰荣的鹿角,她像是第一次呼吸一样新鲜,跟所有经过的生灵打招呼——
你好小鱼,你好小鸟,你好小虫子——小虫子……希望你们不会出现在罗妮面前,她面对你们不太容易保持淡定。
哈莉一直向前走,行至城堡的石墙之前,她跳入水中,以一头鹿的身体尝试游泳——比她自己游得快多了。
她一直保持着这种新鲜劲儿,直到天色蒙蒙亮之际,她在打算去上占卜课的路上发现一件事。
——她变不回去了。
三年级的哈莉·波特请了假,没人看到她从哪儿离开的,连她那两个最好的朋友——维罗尼卡·韦斯莱和赫敏·格兰杰都是这样,偌大的霍格沃茨,没一个学生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人恐惧地想,该不会是今年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又出什岔子了吧?每年都是这样。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哈莉正和小天狼星窝在家里,感谢多比,家养小精灵可以在霍格沃茨移形换影,把他们两个带回了女贞路布莱克-波特的家。
爱你,多比,你是我们的好朋友。
哈莉必须承认,她喜欢这种感觉,一想到其他学生都在学校里面忙着奔波于教室之间,打着瞌睡死撑着不在某教授的课上睡着,勤勤恳恳写着那些自己估计都看不懂的论文,还要被某些坏脾气的——比如斯内普教授叫到办公室,或者更直接,直接在课上冷嘲热讽——哈莉就觉得惬意极了。
——不用上学,每天都是星期天。
她过上了在家门口的草坪吃草的快乐生活。
哈莉从来没想过草这么好吃。
——变成鹿也是有好处的,是不是?她连食谱都拓宽了,以后荒野求生不至于饿死了。
这段时间也是哈莉有史以来最轻松的日子,她和小天狼星——一头鹿和一条狗,可以放松地依偎在一起,感受彼此皮毛下传来的阵阵热源,动物的心跳总是比人要快,一头鹿和一条狗在一起,人话都不用说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家里也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访客——不知道纽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提着个大箱子,带着自己的夫人兴冲冲来到了哈莉和小天狼星的家,说真的,纽特一直很友好,但哈莉觉得他对着自己的阿尼玛格斯明显更热情,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一直在自己的毛皮和鹿角上摸个不停,并且热衷于给哈莉喂浆果——很合口味,看来就算不是神奇动物,只要是毛茸茸的生物,纽特都十分亲近。
纽特的夫人蒂娜——一位看上去相当干练的美国巫师,据说年轻时任职于美国傲罗部,即便年迈也能看出从前几分飒爽英姿,和纽特站在一起,叫人一眼便知谁掌握家中话语权——好好先生纽特在蒂娜面前简直就是没脾气,虽然蒂娜在言语间调侃,说他从年轻起也就是个犟种,有着比同年龄至少年轻几十岁的心智。
“你也就是喜欢我这样的犟种。”九十六岁的纽特·斯卡曼德看上去有些雀跃的小得意,哈莉猜这是他们打情骂俏的日常操作。
“说真的,”纽特一边给哈莉梳毛,一边见缝插针得说,“我一直是没那么喜欢傲罗的,但蒂娜不一样,她是我唯二喜欢的。”
哈莉想问,那另一个是谁。
不用她开口,纽特就解释说:“另一个是我哥哥——他是有点儿烦人没错,但我要是敢说不喜欢,那当然是假的。”
蒂娜笑了起来:“你知道他以前老躲着傲罗,但真犯了事儿一见忒修斯就扑过去的样子吗?英国傲罗部对他来说真是回家了。”
蒂娜很健谈,活络敏捷,和一把年纪也始终腼腆的纽特截然不同,但他们看起来相当恩爱,如果说回忆是世上每个经历过多的人都无法避免的事,那他们在这里待的半天,为哈莉讲述的,就全是精彩的人生过往,堪称波澜壮阔。
哈莉的所有语言都通过小天狼星代为转述,当他们谈起是多比把他们带回来,而他又是这样一个自由的小精灵时,蒂娜和纽特相视一笑——
“雅各布会喜欢他的。”
“雅各布?”
“他叔叔就是家养小精灵。”
这是开玩笑的,但据他们所说,雅各布本人亲口说的这句话,虽然他那时并不知道什么是家养小精灵——他是个美国麻鸡,蒂娜的妹夫,长寿的面包师,他们一家住在美国,蒂娜打算今年圣诞节前去探望妹妹奎妮,她们已经有四五年没见过了,这对巫师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对麻鸡雅各布,时间也够长了。
不过他这两年应该很高兴才对,雅各布和奎妮在家里逗弄他们的第一个曾孙昆汀——刚满三岁的年轻人,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这是太年轻的、鲜活的生命了,没什么比这更珍贵。
除此以外,纽特的那个旧手提箱里藏着些哈莉的新朋友——老熟人皮克特带着一只小护树罗锅钻了出来——
“哦,这是菲比,小家伙——她才两岁大,皮克特的曾曾曾孙。自打上回见到你后,皮克特就一直催我找个机会把菲比介绍给你。”
哈莉没想过自己还能获此殊荣。
“等一下,”皮克特忽然爬到纽特肩膀上,在他耳边一阵比划,“皮克特问……”纽特笑了一下,“他问,你变成了鹿,不会想要吃护树罗锅吧。”
“皮克特……”纽特看起来无奈极了,双手举起对着跳脚的皮克特开始投降,“好,好,你别急。”
“哈莉,”他看向哈莉,努力严肃着说,“皮克特要我告诉你,他们护树罗锅都是树皮味儿,不好吃。”
哈莉有口难言,“呦呦”两声对着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变回人形:“哈莉说,放心,她做鹿的时候还是更喜欢吃草和果子。”
皮克特放心了,伸出手把菲比往前推。
菲比爬上哈莉的鹿角,给自己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窝了下来,直到纽特和蒂娜离开,她也没有挪地方。
菲比决定住在哈莉头上。
第二天早上,哈莉一觉睡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人形的哈莉·波特,她把身边趴着的黑狗晃醒,黑狗看见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而后兴奋地跳起来,欢快地甩着尾巴——
“汪——”
“小天狼星!”哈莉伸出手。
“哈莉!”小天狼星站起来。
两个阿尼玛格斯变成人搂在一起,小天狼星激动地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你做到了!”
“我做到了!”
与此同时,哈莉头上刚刚起床的菲比表示:好晕,要不还是再睡一会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