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清辉轻洒。
烛火光影下的两人端着两幅好样貌,一个俊眉微蹙怒火中烧,一个眉眼清冷平静无波。
启宴负手而立,眼底漫上一层阴霾,半眯的眼眸冷冰冰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陆鹤林。
只见他背脊挺的很直,一张面容白净清正,书卷气质浓郁,却半点不似循规蹈矩,迂腐固执的书生。怪不得能把昭元迷的失了疯,可一想到是昭元先毁了他,启宴便不好再发怒,到底是昭元有错在先,他这个做兄长的的确有责。
且他与陆鹤林本就是同窗好友,他们之间只相差一岁,又师承闻太傅麾下,说没有感情都是假的。
他文思敏捷,才华过人,在文学上大有作为,是他看中的翰林学士。
陆家二郎谋逆一事,终是连累他流放至北疆,他以为今生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然叶家呈上的谋逆证词中,陆鹤林理应斩首示众,这事在朝廷传开,众臣口诛笔伐皆上奏让他下令处死陆家三郎,以绝后患。
他这才派人把他缉拿回京,谁曾想昭元竟不知从何得到消息,先他一步把人打晕带回京都并私藏于长公主府。若是一直藏着也罢,可她听进小人谗言佞语让他净身,这才铸成大错,悔不当初。
没了男人□□的那根玩意,陆家再无可能有后,上奏的大臣才一一收回奏本''''好心’放他一条生路。
如若说对不起他,他也是其中一个。
沉默半响,启宴缓声开口:“除了这个,朕都答应你。”
仅在宫中见一面她就哭成那样,若真把陆鹤林放在眼前,天天看着,那还不得哭成泪人,免不了早早就恢复记忆。
又同往日那般与他生分。
想到虞清音早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启宴便觉烦躁,眉头紧锁。
陆鹤林早知他不会同意,只能退而行其次,他抬眼看向嘉兴帝凝着的脸:“草民想去太医院当值。”
太医院?
启宴黑眸闪过诧异,口头上却冷讽着:“朕怎的不知你还会医术?”
陆鹤林自然接过嘉兴帝的话:“草民对医术确实一窍不通,但草民愿意潜心学习。”
他儿时看过几本医书,对医术救人有些兴趣,然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入仕为官,帮衬陆家,他这才把兴趣抛掷一边一心放在文学上。
知他心意已决,又确实是他金口玉言在先,启宴沉吟片刻,冷静道。
“朕会重新给你一个身份,即明日起你便是舒太医的义子舒景榆,朕会叫高成玉吩咐下去。五月后便是太医院一年一度的科考,能不能进太医院看你的本事。”
“至于昭元,朕会与她说清楚。”
“多谢陛下。”陆鹤林没有意外,沉稳向嘉兴帝行礼谢道。
书房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启宴踱步至书桌,垂眸看着他的牡丹江亭,叹息道:“官鸿,音音失了忆,想必你已知晓,但朕不想叫她早早便回忆起前尘往事惹她伤心,你若真心希望她开心便不要提起她曾经的过往。”
“只当你与她从不相识。”
陆鹤林听后,古井无波的眼中总算有了一点反应,他凝起眸去望嘉兴帝闪躲的眼,嗓音清冽:“陛下,这是何意?”
……
已是亥时,六宫宵静,长宁宫却宫灯高挂,烛火通明。
也不晓得明日是不是要变天,今夜京都的风格外刮人。
风吹过,院中的大树发出沙沙的声音,书桌上摆方的宣纸也被这阵烈风吹落散了满屋,李行之见赶忙带着宫人拾起满地的宣纸。
还没停,树叶伴随风沙吹进了内室,端着一盆热水的锦书刚踏进内室便被风沙迷了眼,她赶忙放下热水疾步走至窗户便,伸手将窗门紧紧关好。
“太子哥哥还没回来吗?”虞清音半披着墨发,穿着白色中衣襦裙曲着腿坐在榻上问起锦书。
锦书越过屏风看着她摇摇头,她把洗干净的帕子递到虞清音手中,轻声道:“娘娘先睡吧,皇上兴许已经在回宫的路上。”
虞清音擦了擦脸,把帕子递回给锦书,“可我睡不着。”
她如今已经习惯有启宴在身边了。
“啪嚓——”花瓶打碎的声音传入内室,紧接着便是李行之愤然的声音。
“咱家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仔细着些,仔细着些……都给我仔细哪去了!这翡翠琉璃花瓶乃皇上御赐,咱家就是把你们都发买了也赔不起!”
“公公,奴婢错了,你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被发卖……”
“这是……怎么了?”室内的两人对望一眼,皆从眼中看到了疑惑。
虞清音瞧锦书也是一脸茫然,索性自个下榻,她拿起架子上的披风披在身上,越过屏风,漫步至珠帘前,透过珠帘她看到正忙着捡花瓶碎片的宫人,和跪在李行之脚边哭的格外伤心的小宫女。
她们的对话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虞清音微叹了口气对锦书说道:“你让她们先下去睡吧,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锦书惊诧,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她记得从前的娘娘最宝贵那些花瓶宣纸,向来不喜旁人触碰,只因花瓶是皇上赏赐,那宣纸是陆公子赠送,如今娘娘却说都不重要。
她竟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虞清音见她一直盯着她,有些疑惑,挤眉弄眼道:“怎的这般看着我?快去呀,那丫头都要吓死了。”
锦书望着她家娘娘慈眉善目的脸,一下便笑了,欣然朝她行礼:“奴婢这就去。”
这才是她家小姐。
既然贵妃都这般说了,他们还哪敢不从,很快长宁宫便只留了几盏宫灯,和两个守门的宫人,寝殿也一下就安静下来。
锦书回身便见她家娘娘站在窗边望着天上弦月月,她悄然走上前,轻声道:“娘娘,窗边到底风大你身子单簿,奴婢还是扶你进去歇息吧。”
虞清音摇摇头,笑弯了一双清眸看向她:“今夜月色很美,你陪本宫在这里看看。”
锦书也好奇的抬眸望去,确实很难见的月色,她道:“那奴婢再给娘娘拿件外衫。”
——
月色中天,城郊几里外,一匹马加急向城内奔去,却被不知情的士兵拦在了城门外,马背上一身黑斗篷的人从怀中拿出官府令牌,待兵长看清令牌上的字后赶忙让人打开城门,并猝骂小士兵。
“瞎了你们的狗眼了,那是世子爷的人,还不快放行!”
士兵一听倏然变换惶恐的神色,马不停蹄的打开城门。
谁不知三年前突下惠州城的世子爷那祖上一脉可都是皇亲国戚,就连世子的爵位也是先帝亲口定封,可谓受尽荣宠。世子又是个霸道跋扈,暴戾恣睢的主,偏偏还护短,这惹着他的人不是断臂断腿丢了性命,便是吃定牢狱之灾。
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别看世子爷长了张比女子还美的脸,但他可是活脱脱的小阎王啊。
城门一开,骏马飞疾进了城,街上早已无人,它飞奔着没一会又拐进人影颇多,酒香四溢的玉河巷。
已是后半夜,两对街的花楼却如火如荼的做着生意,打扮风尘的女子正卖着笑往自家楼里招呼来往的男客,楼里花娘衣罗绮曳,翠施香粉,男子温香软玉在怀,美酒畅饮至夜光。
二楼雅间。
两名喝的烂醉如泥却衣着华贵的纨绔,搂着两名花娘嬉笑讨论女儿家的容貌,身段。
“啧,要说真的貌若天仙,人间绝色,小爷还真见过一个。”年轻纨绔坏笑的捏了把怀中美人饱满的胸脯与一旁的同友道。
一旁的纨绔来了兴致,他把美人从身下拉起怀抱在怀里蹂躏,转头看着他笑道。
“哦,梁兄不妨与我说说是那家的千金被你这么倒霉的给瞧上了。”
但凡是个美人他无一不觉得美的,他已见怪不怪,这话不过是胡乱说说。
谁知那被称为梁兄的纨绔,已神游迷离的,垂涎三尺,似是不怀好意的淫臆她。
“若非她是定国公府的千金,小爷还真想叫人把她绑来,在一顶花轿送入府中,让她做个美貌妾室,日日伺候小爷。”
他越想心里越痒。
听到他大逆不道的话身旁的纨绔,脸色一白,酒都吓醒了一半,他推开怀中的美人,左看右顾,这才震怒的看向他:“满口胡言乱语!我看你今夜是喝酒喝糊涂了!连皇帝的女人都敢肖想!你若还想活命就赶快闭上你的臭嘴。”
那梁姓纨绔听了他的话,满不在意,示意怀中美人给他斟酒,笑道:“天高地远,皇帝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听不到咱们说的话,杨兄你就放心吧。”
不知死活的东西。
杨兄见他死不悔改,心里嗤笑冷声道:“腹里灼伤恐是不易饮酒,梁兄我便先告退了。”
杨兄刚转过身,一把利剑忽地从隔壁雅间飞了过来,插在梁兄的手臂上,周遭之人早就下成一团,血顺着剑留了出来。
梁兄酒已醒,脸色煞白,可不想在美人面前落了面,他强壮镇定的捂着手臂,朝四周嘶声叫嚣:“谁!是谁敢行刺小爷!”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