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晚就着接收到的信息，奇特地打开水龙头处理了一下手上的血迹。
抬起头的时候，她又看到镜中投射出的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啧了一声。
这里的化妆技术，着实有点诡异，是怎么能把人变成这幅模样的。
假睫毛沾了水，湿哒哒地并不舒服，水迹又晕染了浓重的眼线，模糊出黑色的痕迹，抹了增白霜的脸颊泛着苍白不正常的颜色，在偏青光的盥洗灯的照射下，大大的眼睛看过来，像是瞪着一双死鱼眼。
凤晚：……
要不是知道这就是她本尊现如今的模样，她高低要一巴掌挥过去。
眼不见心不烦。
她叹了口气，接下来，任劳任怨地按照记忆中的卸妆方法，把脸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
再抬眼，镜中人与她上一世八分像的面容，让她顿了顿。
水滴沾在姣好的面容上，不染尘埃，缓缓滴落，犹如出水芙蓉一般。
头发微湿，垂在两肩的发丝杂乱，又带了几分狼狈。
因为受到刺激微微泛红的双眸，看起来有些可怜，又有些怅然。
她无端想起上一世的一些画面，那时她和裴洄为了躲避追踪，曾跳过水，两人钻出来时，她的模样应该便如此刻一般吧……
唇边微勾的弧度在她回神想起如今处境的时候顿了下来。
她垂眸，拿起一边的毛巾擦拭水迹。
心里却还在不由得想着，此后余生，他们怕是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心不在焉地动作着，凤晚随手给自己挽了一个发髻，不复杂，恰好一旁架子上有根简单的木钗，她就拿来用了，捞起垂落的头发，终于感觉有了几分清爽。
等打理好自己之后，她转身。
从醒来就一直处在这个小房子里，可能不怎么透气，凤晚渐渐感觉有些憋闷。
面前是一扇透着光的雕花玻璃门，她不是太习惯地压住扶手，轻轻一拧。
然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惊讶来。
刚才的房间只能算是冰山一角，这个世界的东西漂亮精致地过分。哪怕她自认是不重物欲的人，看到眼前那些栩栩如生的仿真玩偶，美丽华贵的各种装饰，以及花色雅致绮丽的布艺，甚至连柜子都是琉璃水晶组成的，还不止一面，内心到底还是受到了震撼。
同时，记忆联结起来，她一一对应上了这些物品的名称：沙发，吊灯，冰箱，空调，投影仪，洗衣机，手办……
具体用途也浮现脑中，凤晚眼睛亮地惊人——千年后的世界，真的很神奇啊。
哪怕是她在随裴洄回到南陈，他逐渐掌权之后，举全国之力给自己采办添置一切华贵物什的那几年，她见到的东西都不足眼前这些精妙之十一。
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摆放着，让她眼界大开，只不过……就是屋子有点杂乱。
让那种高端雅致打了折扣。
凤晚往前走几步，随手捞过来身侧的纯色猫款毛绒玩具，软糯的触感扑面而来，一时之间，她还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她目光望向四周，手还下意识按在胸口上，随着走动，她感觉身上的不适已经慢慢地消退，除了额头红肿和擦破皮的手背以外，已经没有任何的疼痛感。
她干脆双手捧起一个大大的琉璃花瓶，略显奇异地打量。
在她那个时代，这般透明精巧的工艺可没有见到过。
瓶身入手细腻光滑，严丝合缝地凹凸出不平的纹路，折射着光怪陆离的光影。
凤晚摆弄了一会，也许是房间里琉璃制品太多，那阵新奇感沉淀下来之后，她反倒觉得手中的东西没有她博古架上那盏官窑月白葫芦瓶温润大气。
放下厚重的瓶子，她继续向前方敞亮处走去，一路随手摸着身边接触到的东西，不多久便走到了一扇大窗前。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这个世界应当与自己以前所在的地方不同，但真当看到了，她还是受到了震撼。
入目所见，是她连做梦都梦不出来的景色。
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有的甚至给她一种直插云霄的感觉，一片片的建筑群四方平整，排列有序，外观刷着不同的颜色，连窗户的样式都不尽相同。
浩然烟渺，雄壮宏大。
奇异非常。
往下看，凤晚不太适应地眩晕了一下，手触着窗才感觉好些。
她的房间临街，能看到这个时代的路面纤陌纵横，平整又宽阔，间或一片小范围的绿林分割，时不时有车穿行而过，那飞驰的速度又让她惊叹了一下。
时间还比较早，太阳堪堪突破高楼与云冒了出来，凤晚察觉到微光，抬眼看向云端，温晕的光线笼罩而来，洒在她的脸上，她这时才有了新生的真实感。
遥望远方，还能隐约看到起伏的山峦，不过那些山在风景上可就差了自己在古代的时候。
乌蒙蒙的，好似还有些秃。
凤晚忍不住回想起那次与裴洄在夜里高山上向下望的场景，视角也如现在这般，不过一个是从山上望，一个是从高楼上望罢了。
彼时，他们身周绿树成荫，清风微凉，映着朝霞初升，看着脚下四方城楼未烬的星灯缭绕蔓延，也有着那种人生渺小的感觉。
那时的她刚从北凤皇宫的牢笼里挣脱出来不久，初识自由的滋味，那种天大地大的感触，也久久震撼着她的心灵。
“哔哔——”
楼下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唤回了她的神思，凤晚轻垂下略有些酸胀的眼眸，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晒然一笑。
两者相比，她倒是也不知道哪一个对她来说更为震撼了。
许是新鲜感过去了，跟窗外辽阔的空间相比，凤晚站在室内，无端有种置身方正鸽子笼的感觉，尤其身处高空，那种不自在如影随形。
她眼中升起了一抹跃跃欲试，想要出去脚踏实地感触一番这个时空。
她这人向来说做就做，按照记忆转过身就想往大门的方向走。
不过……
她脚步顿住，大腿根以下肌肤光凉相贴的触觉阻止了她。
凤晚低头看向自己外露的笔直双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在这个时代，他们穿衣都是这般大胆的吗？
虽然自己并非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学究，但凡见到女子衣衫微露便会痛心疾首地指责她们不知廉耻，但如今……袒露的也过于多了，她觉得并不舒服。
自然不能这样出门。
凤晚脚步一拐，凭记忆摸到了原主的卧室，脱下身上这件“吊带睡裙”，打开衣柜，将其中衣物一一挑拣。
这件不行，颜色太过艳丽浮夸。
这件也不行，胸口都露出来了。
这件更不行，大腿还是光着的……
最后费了一番时间，凤晚眼睛一亮，从一堆五花八门的衣物中间挑出来一件白色的长袖宽衣。
似乎是被叫做汉服，原主在一次旅游的时候随手买下的，结果回来以后一次都没有穿过。
就是你了！
这是最接近自己以往衣服风格的一件，步骤大差不大，凤晚穿起来都省了几分功夫。
穿好以后她去全身镜前照了照，镜中女子乌发如云，肌肤赛雪，通透干净泛着光泽。她的眉如春山浅淡，耳鬓几缕碎发垂落在颈肩处，清雅韵致，黑眸晶亮有神，红唇微微翘起，素洁衣裙勾勒出纤细腰身，跟她随手挽起的发髻很是相配。
凤晚满意的地点了点头，这才重新走向玄关处，换好外出的鞋子，准备出门。
握住冰凉的把手，她试探着往下压了一下，“咵哒”，坚硬铁门应声而开。
她随手蜷指在门上轻扣了扣，“咚咚”两声传入耳，她边迈步出去，边心中思索着，这倒是比她们那个时代需要上锁的木门方便多了，材质也更为结实。
稀罕过门之后，凤晚抬眸便看到了一片黑黑的过道，同时手微松，铁门从她手中滑落而过，在她的手彻底放开之后，那扇门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往回弹去，“咔哒”一声，竟是直接关上了。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似乎还有回音，凤晚眼睫颤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
嗯？
她抬起头一看——哦，声控灯。
接收的记忆瞬间给她答疑解惑了。
有了光亮，凤晚倒是能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栋楼是一梯一户的设计，一整层就只有她这一个房间。
直直往前看，那里有一个叫电梯的东西，可以通行。
凤晚好奇地走到跟前，便见墙面有两个圆圆的按钮，使用方法同步到脑中，她伸手随便按了其中一个箭头标志，然后便看到有红光亮起。
同时上方有个黑色的长方形小屏幕，里面的字体也是红色，正在不断地变动着。
凤晚盯着那个小方格，眨了眨眼，这文字有点……奇特，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一种字体。
不过她已经有了经验，当下也并不着急，就那样安静站立默默等着，看脑中会给她反馈出来什么。
……
但这次等了片刻，凤晚的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空如也。
有种慢吞吞十分不情愿给出答案的诡异之感。
凤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