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诺躺在床上，侧身看着窗外的风吹得树叶轻轻晃动。他睡不着觉，脑海中像翻页一样，不断闪过这些天的片段——球场、人声、战术图、教练的目光、系统的提示音……
但最终，一切都回到了那个瞬间——
那脚没踢进的球。
在和都灵的八强淘汰赛。两边都派出了当前U19梯队最强的阵容，节奏极快，身体对抗也激烈。缇诺依旧担任前腰，从第一分钟起就不遗余力地奔跑、接球、推进。
拉齐奥小组赛三战全胜：轻取卢卡，稳压亚特兰大，啃下贝尔格莱德游击队这块硬骨头，一路气势如虹地挺进淘汰赛。
但淘汰赛不是小组赛，强度完全不同。
那脚球出现在第72分钟，比分仍是0-0。缇诺接到安德烈回做的球，带了一步，看到了对方门将移位的一瞬间空档。他没有犹豫，抬脚兜射。
球飞了——角度、力道都近乎完美。
却偏了那么一点。
击中门柱，弹出。
那一瞬间，全场屏住呼吸，然后是观众席上传来一阵低低的叹息。
缇诺站在原地，紧紧盯着球门，咬紧了牙。他知道，这种球，不该错。
——如果进了呢？是不是就没有点球大战了？
赛后他反复问自己。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盖过头顶，喉咙里有点发涩。系统之后没跳出任何提示，也许是觉得“他已经尽力了”，但缇诺自己不觉得够。
0-0的比分维持到正赛结束，进入点球大战。点球大战球员的顺序非常重要，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都将承受最大的心理压力。球队一直以来的第一罚球手是马特，缇诺便主动请缨做最后一个。
然而面对强大的都灵，拉齐奥年轻队员们心态明显紧绷。第三轮开始连续出现失误，最终比分定格在2-4。缇诺还没走上球点，拉齐奥维亚莱乔杯的旅程就结束了。
缇诺不想责怪队友，或是别的什么。点球大战本就是赌局，没人能保证一定赢。他只是觉得——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好。
这些想法在回罗马的路上依旧一遍遍翻腾，直到大巴驶入熟悉的城市，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母亲丽萨和父亲安东尼早早就在训练基地门口等着。见到他下来，丽萨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第一时间张开手臂，把他紧紧抱住：“辛苦啦。”
缇诺一愣，片刻后将脸埋进母亲肩头，没说话，却在那一刻彻底卸下了肩上的力。
安东尼站在一旁，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微笑着看着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等他们抱完才开口：“没受伤就好，你做得很好。”
“谢谢老爸。”缇诺笑起来。然后就像已经发生过无数次那样，他向前走了一步，主动抱了一下父亲。
“你现在是主力前腰了？”安东尼问。
“是。”缇诺顿了顿，“教练给了我机会。”
安东尼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他不是不知道，外界曾有人说缇诺靠关系进队，说他是“广告少年”“走捷径的幸运儿”。但他也知道，缇诺踢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风吹日晒、伤病、枯燥训练，他虽然没用尽全力但也一样没落下。他没说要放弃，就说明自己认了这条路。
安东尼早已将那份《体育信使报》裱在了相框里，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不打算公开说什么赞许的言论，但是暗戳戳向周围的老朋友炫耀还是必须的。
回到家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缇诺爱吃的意面和肉丸，番茄肉酱热腾腾的，混着家里独有的香气。他坐下的那一刻，忽然感到一种极其久违的放松——像是这一路不断奔跑、不断咬牙撑着的自己，终于被允许松一口气。
也许他还有很多要面对的事。但此刻，缇诺只需要吃饭、洗澡、安静地睡一觉。
然而——“什么？我还要上学？！”
缇诺刚把最后一颗肉丸塞进嘴里，听到母亲丽萨淡淡一句“明天别起太晚，你这周开学。”
他一口差点没咽下去，筷子都顿在半空。
安东尼在一旁翻报纸，没抬头，只慢悠悠地回：“我们家族没有本科以下的人，你至少要考上大学。”
丽萨笑眯眯地端起水杯：“比赛结束了，学校可不会放你假。”
缇诺原地石化三秒，仰头瘫在椅背上，发出一声灵魂出窍的叹息。
——
晚上洗完澡，缇诺瘫在床上，咬着牙刷刷牙，一边单手飞快地发消息。
【我才刚回来，我妈就说我明天要开学。】
【开！学！】
几秒后，内斯塔回复得简短而致命：
【别闹，我们都得上文化课。】
【我小时候还边考拉丁文边练体能。】
缇诺一噎，盯着屏幕，半天打出一句：
【你是你，我是我。】
刚准备关手机，系统的面板就悄无声息地跳了出来：
【提示：宿主当前心率偏高，情绪识别为“抗拒型倦怠”｜建议策略：减少抱怨，合理规划学习与训练时间】
【附赠一句鼓励话术：你已经比昨天的自己更优秀（哪怕明天要早起上课）】
“闭嘴。”缇诺把手机扣到一边，钻进被子，对阵都灵失利的郁闷被开学的噩耗替代，只露出头顶的卷发，“你不懂我。”
系统静默了两秒，发出一个表情：
【（缩回角落观察.jpg）】
不管再不情愿，上辈子已经研究生毕业的缇诺又回到了高中。骨子里的卷王属性不允许自己成绩垫底，哪怕再抗拒，手还是诚实地抱起了课本。
在没有比赛的日子，缇诺过上了上午上课下午训练的生活。偶尔也会想念比赛时高强度的对抗和观众席上的欢呼，但生活显然不会为他的情绪而安排新的比赛。
直到那天下午，训练刚结束，天色还亮着。缇诺正弯腰做拉伸，教练格拉齐亚诺走了过来，语气不重，但话一出口就让他整个人都站直了。
“缇诺，明天去一线队，参加合练。”
“……我？”缇诺愣住了，指了指自己。
“嗯，埃里克松点名要你。”教练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中场最近不太够用，尤戈维奇还没恢复，西蒙尼伤了两天了。马蒂亚斯状态在调，上场时间不稳定。”
缇诺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是他亲自要的人。”格拉齐亚诺拍拍他肩，“把握住这次机会。”
等他走后，马特从另一边冲过来，一脸惊讶：“你进一线队啦？！靠……我的饼师傅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加布里厄直接抱住他的头：“哥们，苟富贵勿相忘。”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家都围过来拍了拍他，恭喜了几句。埃里克松能提一个中场，谁知道下次是不是自己？
氛围热闹得像是提前开了庆功宴。
缇诺站在人群中央，表情却有些迟钝。他感觉自己像隔着一道膜看这一切，声音都显得有点远。他脑袋发空，洗澡时洗发水挤了两次才发现，晚餐吃了什么也记不太清。
直到回到宿舍，关上门、扑进床铺，整个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试着复盘下午的训练内容，想象自己明天站在一线队中间该怎么站位、该怎么开口。
忽然，手机在枕边轻轻震了一下。
一条简短的短信跳了出来：
【明天合练别紧张，大家都会帮你的。——Sandro】
缇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点开又退出，又点开。短信只有短短十几个字，但他反复读了很多次。
紧绷的心绪一点点散了开去。窗外夜色正浓，月光隐约照在桌角，连空气都柔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