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不去相亲！”
姜春杳坐在钢琴面前，她捏紧了手指，脚踩着踏板，烦躁地乱动着。
姜母看她这幅模样，恨铁不成钢，扯着她的手臂把人拉了起来，动作间，压在手下的琴谱散作一地。
“你以为这些年是白养你的吗？姜家现在什么情况你清不清楚，你不和宋家联姻，以后谁养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姜春杳心疼地看着地上自己手写的琴谱，紧皱着眉头回嘴。
“我自己养，我会写歌，我已经在学校表演过几次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落了姜春杳接下来的话，屋子霎时间静下来，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因为争论，眼睛泛红的母亲。
自从她上高中，出于对青春期孩子自尊的保护，姜春杳就没再被打过了。
连带着和脸颊一块烧起来的，还有她岌岌可危的自尊。
“抛头露面！我不是叫你别去了，你那是正经工作吗？”
“我怎么不是……”
她止住眼里的泪水，脑袋嗡嗡地响着，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揉了揉刚被扇过发烫的左脸，慢慢蹲下身子把琴谱一一捡了起来，边捡边声音闷闷地说道，“妈妈……我知道了，我去相亲。”
一张白色的谱子被暗红色高跟鞋压住了，姜春杳手指在上面停留了一会，“您抬抬脚，我捡一下——”
话音未落，姜母收了脚，头也不回地出了琴房，只撂下一句，“一会助理来接你，你收拾漂亮点，最好搞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看着那张被高跟鞋的细跟压出印子的曲谱，恰好是最新一张，她蓦地掉下一滴眼泪，墨迹未干，又被泪水晕染开来，几息过去，已经看不清画的什么符号了。
彻底整理好顺序被打乱的乐谱，又过去了半小时。
别墅里逐渐安静下来，她走出房间洗了把脸，佣人似乎都被母亲叫走了，房子里空空荡荡。
又坐回琴房，她捡起刚才被打断的思绪，继续编着毕业典礼要用的曲子。
屋外阳光透过白色窗帘洒进，映照着她低垂的思绪，柔软的发丝垂到手边，顺着悠悠微风荡起来。
姜春杳是当地双一流的音乐生，凭借优越的天赋和外形条件，已经上台表演了无数次，也被特许可以原创曲子做毕业典礼的主题曲，一旦毕业，肯定是各大经纪公司抢着签，或者未毕业的时候就被签走。
但是她不能，她是姜家的大小姐，一个落魄的富家千金，唯一的作用就是拿着一个没用的文凭，随便嫁到哪家去，反哺姜家企业，做一个富太太。
姜春杳才不要。
她从小就叛逆，礼仪课上什么都懂了，一离开礼仪老师就怼天怼地怼空气，后来姜母受不了了，开始“棍棒教育”，她才收敛了一点，但离开家里还是那副毒舌模样。
她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毒舌公主病。
身体素质差，嘴巴毒，遇见不喜欢的人，是一句话也说不下去的，骂跑了不少人。
但是一旦回到家里，半句难听的话也不敢说，以前不小心顶撞过，被骂的狗血淋头，但被扇巴掌还是第一次。
钢琴只是和弦乐轨道的一部分，她写好最后两个音符，又试弹了一遍，却怎么也不顺耳，手机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她叹了口气，把谱子夹好，才接起电话。
“喂？”
“姜小姐，司机已经到门口了，请您尽快下楼，距离约定的相亲时间只剩半小时了。”
“......我知道了。”
姜春杳洗了把脸，随便穿了条浅色裙子，侧脸还泛着一点红色，她拿起腮红在两边分别薄薄地涂了一层，显得面若桃花。
刚入夏，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她蹬了一双小皮鞋，拿起了门前粉色的阳伞，除开还泛红的眼眶，整个人就是明艳小公主。
“小姐，请坐。”
“嗯。”
姜春杳坐进后驾驶，刚准备关门，忽然闻到里面喷着不知道哪家的香水，又略显愠怒地钻了出来。
“我不是说接我的车不要喷香水放香薰吗？我会晕车。”
她撑着伞站在车门旁，视线落在助理身上，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助理是个年轻男人，总用一些难言的眼神看着姜春杳，她极讨厌这个人，却也没有话语权让父亲换人。
父亲总喜欢花一大笔钱去雇一群人做面子工作，所谓助理其实也就是管管司机和住家保姆，家里没有天宫大，还招了个弼马温。
“抱歉，但另外一辆车送夫人出去了，实在是没办法......”
“那就等那辆车回来，要么你就把里面的香水味清理干净。”
她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回了屋，徒留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助理愤恨地踢了一脚车胎，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他叹了口气，“小伙子，沉住气，我伺候过多少人，这都是小喽啰，只能说是咱们办事不周，没有记住主人家的要求。”
“嘁，就这一个娇小姐，也就这时候拽拽了，还不是要嫁人，顶个屁用。”
另一辆车一小时之后开回来了，姜春杳这次没闻到异味，她没再说什么，靠着窗户发起呆来。
到达咖啡馆，她已经迟到整整一个小时了。
姜春杳以前总放人鸽子，总迟到，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唯独这次，不是故意的，也唯独这次，最不该迟到。
推开咖啡馆的门，窗边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慢慢地翻动着杂志，白皙青筋明显的手，压在黑色泛光材质的书封上，性感极了。
眼眸低垂，泛着淡粉色的唇微微抿着，表情略显严肃，帅气又精致的脸，在咖啡馆暖光下显得无比温柔。
可她无心欣赏，颇想把自己打包扔到咖啡店后厨。
这是宋阑，她暗恋了三年的学长。
两个人除了刚开学有过短暂交集，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一直到去年宋阑毕业。
她连对方联系方式也没有，母亲发来的资料也没看，自然不会知道相亲的人是他，他是宋家小少爷。
她暗恋宋阑三年，自然也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难搞，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浑身逆鳞，稍微哪一点做的让他不舒服，就会像毒蛇一样让你浑身难受又没有办法。
姜春杳以前最喜欢他这点，中央空调的长相，霸道总裁的脾气，现在也最怕这点。
不巧，她也不是什么爱说软话的人。
“抱歉，宋学长，有点急事，来迟了。”
“嗯，了解过姜小姐的事迹，也才迟到了一个小时零八分二十秒，我一点也不介意。”
他手捧着杂志，头也不抬地嘲讽着姜春杳，面色不虞。
姜春杳有些脸红，她从来没有这样和宋阑面对面说过话，紧张地呼吸都有些乱。
早知道相亲对象是宋阑，她今天凌晨都可以扛着钢琴来咖啡馆写谱子了，还白挨一顿骂。
“咳，你一直拿着杂志，是不是有点不尊重我？”
姜春杳试探地出声，视图吸引他的注意。
“姜小姐迟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尊重我？”
他才终于把杂志合上，抬起眼睛看着姜春杳，嘴角噙着柔和的笑，就是不知道底下藏着的是什么。
他不笑的时候，气质十分凌厉，可一旦笑起来了，整个人都像镀了层柔光，此刻神色不明地看着姜春杳，让人心脏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我是真的有事，宋学长......”
姜春杳一身的坏脾气，到宋阑面前虽然说不出什么好话，一时间却也收敛了许多。
“嗯，我信了，”他看了眼表，又继续说道，“再过半小时我就得走了，公司刚起步，有很多工作要忙，姜小姐要喝什么吃什么，尽快点了，我好结账。”
他在赶人走。
姜春杳撇了撇嘴，也不再解释，拿起菜单看了起来。
“一杯热可可，一个巧克力慕斯。”
“今天室外温度三十三，姜小姐确定要热可可吗？”
“确定，我体寒。”
“好。”
服务员小姐记下后转身离开了，姜春杳盯着宋阑桌上的手发呆，一时间居然找不出话题。
“姜小姐很喜欢我手上的手表吗？”
他晃了晃手腕，有些疑惑地看着姜春杳。
后者慌乱抬头，对上他调笑的眼，慢慢张口道：“没有，我怎么会喜欢这个。”
说完，故作轻松地晃了晃手腕间质地细腻的青色和田玉手镯。
“我平常戴这个，不戴手表。”
宋阑的视线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滑落，在那在那只温润的青玉镯子上停留了一瞬，忽然正色起来。
“玉镯很衬姜小姐的气质，不过，我们似乎有点偏离主题？时间宝贵，想必姜夫人已经告知过此次见面的目的，不如我们直接一点。”
姜春杳呼吸一窒，按照这个发展来看，此次联姻必定是黄了，也符合她最初的心意，可是对面是宋阑啊，她喜欢了整整三年的宋阑。
她深吸一口气，抬高了下巴，展现出大小姐的娇纵模样，但语气不自觉紧绷起来，“宋学长想必也是迫于淫威，才答应参演这种老掉牙的戏码，”她眸子闪了闪，话锋一转，“那不如我们达成合作，宋家需要拉拢姜家，而姜家也恰好需要宋家的助力不是吗？正好，回去也好给长辈们一个交代。”
宋阑表情有些讶异，他不置可否地敛眉思考起来。
姜春杳紧张地等着回复，却先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宋阑的亲哥哥，宋青。
“小阑？这位是？”
“姜家小姐姜春杳。”
姜春杳大学时见过这人几面，自然也知道他和宋阑的关系，不自觉地就想表现好一点，给他家人留个好印象。
但这个兄长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略有耳闻啊，是在相亲吧？我家弟弟脾气很差，你多担待点，他那小公司还在吃奶阶段，最近很忙吧？”他边说边转过头看着宋阑，后者微笑的弧度消失，紧皱着眉头似乎在隐忍什么。
“你看看，没礼貌，都说了，管不住就把公司给我，我经验比你多多了——”
“你闭嘴。”
宋青张牙舞爪地摆着手，被这一声止住了。
姜春杳声音很温和，她嗓音天生有些甜腻，此刻轻声说着这两个字，第一下落在两个人耳朵里，像是撒娇。
但显然，姜春杳不是喜欢撒娇的人。
“宋青先生是吧？”她声音依旧不高，甚至带着点疑惑的调子，仿佛真的在虚心请教，“您刚才说‘经验’？是指把宋氏集团旗下那家子公司，从行业前三折腾到差点被并购，最后还要靠宋叔叔亲自出面收拾烂摊子的‘宝贵经验’吗？还是说，是您花边新闻常年占据财经娱乐版头条，让宋家公关部年年评优的‘丰富阅历’？”
她语速不急不缓，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音符，砸在宋青的痛脚上。
宋阑原本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他脸上淡淡的讶异转为惊讶，目光落在姜春杳那张浅粉色的脸上。
宋青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从未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弟媳”如此当众揭短，尤其还是在弟弟面前。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懂什么！”
“哼，我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宋阑的‘小公司’是他一步步‘养’大的，不像有的人，躺在祖辈的积蓄上挥霍，说好听点是子承父业，实际上嘛，不就是啃老吗？”
她手指在桌面划了几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听说你还准备勾搭厉家大小姐，厉姐姐我见过的，雷厉风行、事业有成，我觉得吧，她应该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油、头、猪。”
只听说她骂人很难听，却从没见过她出手，宋阑处在战况外，缓缓抿了口咖啡，眼底的笑意更重了。
宋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姜春杳的手指都在颤：“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破落户家的小姐，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姜家都快倒了——”
“姜家倒不倒，不劳您担心，宋大少爷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手里寥寥无几的项目，小心不要被宋阑的‘宝宝公司’超越了哦。”
最后一个哦字托着长音，挑衅意味拉满。宋青无语凝噎，他伸着手就要扯住姜春杳。
千钧一发之际，姜春杳后仰躲了一下，宋青的手腕被宋阑紧紧捏住，力道大地不出几秒钟，他的整个手掌就泛起红色。
“想动手？我劝你三秒之内离开这个地方，不然这次就不是父亲收回股份那么简单了。”
宋青瞪了两人一眼，愤恨地甩开手，狼狈地离开了咖啡馆。
其实宋青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宋家给他的公司也不过是为了哄人，市价低得可以忽略不计，说难听点，只是过家家。
但是看着姜春杳这幅炸毛模样，他一时间竟然不想阻止。
好在，姜春杳也玩地很开心。
她闷了几天的烦躁心情，随着宋青的离开一起消散了。
她刚走出战斗状态，小脸粉扑扑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恰好这时，服务员端着东西走了过来。
“您好，热可可和巧克力慕斯。”
她接过慕斯，挖了一块放到嘴里，满足地轻哼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宋阑。
“宋学长......其实我脾气蛮好的......”
完蛋了，要被讨厌了！
宋阑刚才低沉的气息消散了，面上笑意更深，指尖轻轻把热可可推过去，声音低沉悦耳，“姜学妹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可爱。”
——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