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眼睛都要长到天灵盖上的沈二郎,如今温顺懂礼的不可思议,全然换了一副面孔。
不过对于他这般行径,众学子内心也十分理解。
毕竟纪恒府上这位阿姐生的实在是太过于美貌了,即便套上与他们一致的学子服,也掩饰不住的好颜色,反叫那惊艳的五官更出挑了
他们实在想不出,世间能有哪位男子,能在这位纪小姐面前不端着。
沈二郎有心在纪青妩面前表现,便闲庭信步似的带她在书院边逛边讲解:“这是御书楼,里面收藏了几百年来的经注典籍,题匾的更是百年前的书法大家……”
“这是状元桥,传闻前朝名相路过此桥时被老翁赠杏花,后来便考上了状元,此桥便是当年那桥原封不动的搬来的。”
纪青妩笑道:“那这桥我也可以走吗?”
沈二郎还未等接话。
一旁的崔三郎立马殷勤道:“自然可以,纪姐姐若是走了,那将来就是女状元。”
众学子见她眉眼带笑,心神也随之荡漾,自然也跟着应和。
纪青妩还是头一次被如此奉承,笑意一时有些压不住。
沈二郎则是恨恨的咬牙,原本他招呼中众人本是想看纪恒乐子的,哪知道最后会是眼下这般情景。
他心中颇为后悔,若是他方才独自跟着纪恒,没准就是他独自带纪青妩游园,也不会多出这些烦人的跟班了。
可若此时挥退这些学子,倒显得他的心思昭然若揭,难免不叫纪青妩多想,恐怕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沈二郎思及此也只好忍下来,为了不叫旁人抢走自己的风头,随即更热切的为纪青妩介绍,逗她开心。
春光正好,杨柳纤枝随风摇曳。
少女身着学子服,宽大的袍子掩不住那姣好的身姿,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妩媚勾人的眉眼带了笑意,七八个青衫少年众星捧月似的将她围在中间,几乎每个人都殷勤的看向她,争相同她搭话,讨她开心。
俨然没了尊严,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陆观澜恰巧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而在他身侧的严教习,见此画面,当即气的吹胡子瞪眼:“成何体统!”
“你又是谁家的女郎,怎么跑到书院里和学子厮混。”
“是谁带她进来的!”
此等严厉大声的斥责,瞬间吓得纪青妩花容失色,身体僵硬。
她第一时间将头死死的低了下去,生怕被叫人记得她的脸。
周遭瞬间安静,方才还使劲浑身懈术逗她开心的沈二郎和其余学子们,此刻俱都安静如鸡,纪青妩顿时有些慌了神。
沈二郎分明和她保证过,午休时间教习夫子都在休息不会发现她,她也因为一时贪心答应了,再加上还有纪恒在旁边,她才放心进书院游玩。
全然没料到事情总有意外,恰逢陆观澜来书院拜访,严夫子因此没有午休,相谈过后,严夫子将陆观澜送出门,也正巧遇见这荒唐的一幕。
也实属是纪青妩倒霉。
沈二郎见到严教习也吃了一惊,是他做了主张带纪青妩来书院逛,自然不能叫纪青妩因此受罚坏了名声,他原本想拉着纪青妩跑路,先把眼前的祸端给躲过去,再回头找教习领板子。
他往纪青妩身前站了站,挡住瑟瑟发抖的纪青妩。
抬眼又瞥到了严教习一侧的陆观澜。
沈二郎眼睛一亮:这不是自己那金贵的世子表兄嘛。
若是能求得自己这表兄帮忙说情,严教习肯定也不会再苛责他们。
沈二公子一脸卑微祈求,对着自己这位表兄做口型求救:表兄,救命,救救我们呀。
陆观澜目光却略过自己这倒霉表弟的苦瓜脸,落在被沈二郎挡住大半身子的纪青妩身上。
她似乎是怕极了,纤弱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垂着头看不出面容,晶莹的泪顺着那白的近乎透明的面颊一滴一滴落下来。
全然没了之前那娇艳张扬的模样。
而先前被她引诱的学子们,这会儿纷纷吓成了鹌鹑,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没有一个敢出言维护她的。
见陆观澜神色疏离,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样子,沈二郎愈发焦急了,他生怕纪青妩因此受到委屈,手指偷偷握上她的袖子。
教习严夫子怒目扫了一圈,发现这群学子竟没人敢答话,顿时更生气了:“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大丈夫!”
只话刚落音,只见自己那好学生沈二郎一声令下,原本成了鹌鹑的学子顿时如鸟兽四散而逃,而那沈二郎更是牵着那女郎的袖子,兔子似的跑的飞快。
原来是私底下早就用手势商量好了,只等沈二郎发令就跑。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给我回来!”严教习喊的中气十足,可学子们跑的却越发快了。
他们一溜烟就蹿没影了,严教习一把老胳膊老腿,这会儿气的干瞪眼却是一个也追不上。
严教习气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转头见陆观澜还在旁边,老脸不由一红。
“唉,教学无方,倒让世子见笑了。”
陆观澜目光从随沈二郎拐入小径消失纤弱背影中收回。
“无妨。”
……
经书院一役,纪青妩在院中一连歇了几日。
她平日里在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陡然经过那样的惊吓,跑路时简直是要把吃奶的劲都要使出来了,生怕那严教习知道了她的名姓家世。
她心中惴惴不安了几日,生怕严教习派人找上门来,当年斥责她的不端庄行径,叫她在众人面前名声扫地。
殊不知那严教习面上虽然严厉,却刀子嘴豆腐心,他心知名声对女郎的重要性,原本就没打算追究她责任,只想吓唬她一下,好叫她今后莫要如此胆大妄为。
至于沈二郎和其他一干学子,则是狠狠的打了板子,罚抄了数十遍经义以做惩戒。
事后沈二郎还派了仆从到府上给她赔礼道歉,还写了信同她解释说后果自己一力承担,那严夫子没再过问她的事情,好叫她放心。
还未等纪青妩缓过神来,她便收到了祝蘅派人送来的曲江宴的帖子。
纪青妩只得又马不停蹄的准备起来,她趁着柳氏出门时,自己去钱庄取了银子,又去京中最好的制衣店,斥重金量身定做了一套新的衣裙。
可到头面这儿,纪青妩便有点犯难,重金做衣裙的的钱,却也只够体面首饰的零头,她虽然还有余钱,可若是这次一口气花完了,下次若再有宴会,难免要捉襟见肘。
纪青妩媚纠结犹豫许久,终究是还没舍得花银钱,她决定再先想一想旁的办法,若实在不行再买也不迟。
时间如流水,一晃而过。
曲江宴当天,忠毅伯府。
柳氏和纪芙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因着这次宴会盛大,参与宴会除了新科进士,还有世家勋贵,甚至皇亲国戚。
若是能趁机结识到贵人那再好不过,若不能也可以让纪芙在世家夫人前露露脸,赚些好名声,将来也好议亲。
纪芙的衣服是早早就定做好的,首饰头面更是柳氏提前几个月排队叫琳琅阁最好的师傅做的,鲜妍的粉色交领衣裙,配上随着步伐晃动的金流苏簪,衬得她原本清丽的面容都多出几本娇艳之色。
纪芙对着铜镜左看又看,手指抚上发侧垂坠的金流苏,满意极了。
只是不知怎的,纪芙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纪青妩那张脸,镜中脸色也因此难看起来。
原本有忠毅伯纪文宣那样的美男子父亲,纪芙就不可能生的普通,再加上柳氏虽不如纪青妩生母卢氏那般明艳,但年轻也是弱柳扶风似的柔弱美人,因而纪芙在京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美貌女郎。
可坏就坏在她有一个纪青妩那样的姐姐。
只要纪青妩在她身边,她就沦为了对方的陪衬。
因此纪芙从不和纪青妩一起出门,上次柳氏带纪青妩一同赴宴,纪芙还同柳氏闹了好大一通脾气,直到看到纪青妩备受冷待的处境后,这才高兴起来。
不过这次曲江宴,母亲压根就没打算带纪青妩,届时就算她自己只身去赴宴,没有请帖进不了内场,也只能和那些平民厮混在一起,倒时就算生的再美又有什么用,没准还会因此被流氓欺凌了去。
想到这里,纪芙心情顿时舒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