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回廊,紧绷的脊背还未放松,迎面便撞见一行人。

    “哟,这不是本宫的太子哥哥吗,这是要去哪啊。”一道清脆却带刺的声音传来。

    凌枕梨抬头,见一位身着明黄配青绿宫装的少女被宫女簇拥而来,看着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美得十分有攻击性,娇艳夺目,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打量着二人,嘴角上扬。

    她的身旁还有一位身着锦衣华袍,看起来与她年龄不相上下的少年,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面容清隽,一双眸子淡淡的看着裴玄临。

    裴玄临身形微僵,却拱手行礼:“皇妹安好。”

    皇妹?

    那想必这就是今圣的独女,金安公主。

    只见金安公主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凌枕梨,又回到裴玄临身上,放肆道:“婢养的就是婢养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此话太过侮辱,凌枕梨一惊,区区一个公主,怎敢对名正言顺将来承继帝位的太子出言羞辱。

    凌枕梨为表忠心维护,上前半步:“公主慎言,太子殿下乃陛下钦封的东宫,公主此言,莫非是对陛下旨意有所不满?”

    杨承秀默默看着凌枕梨,眼神冷离审视,仿佛将她看穿,却又什么都没说。

    裴裳儿脸色骤变,裴玄临见状猛地拉回凌枕梨,力道大得生疼。

    他沉声道:“皇妹勿怪,你皇嫂心直口快。”

    “太子妃还真是伶牙俐齿。”裴裳儿冷笑着,向前走着。

    早就听闻丞相嫡女薛映月的美貌绝不输她,甚至更胜一筹,如今裴裳儿亲眼见到,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这薛映月是承秀之前要娶的女人。

    裴裳儿笑着抬起凌枕梨的脸,调笑道:“早听闻嫂嫂貌若天仙,如今一看,真真是叫裳儿自惭形秽呢。”

    平时她欺辱自己,裴玄临也就忍了,但欺负自己的妻子不行,见裴裳儿要为难凌枕梨,他直接上前拉住凌枕梨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顺便打下裴裳儿的手,冷冰冰地警告道:

    “对你皇嫂放尊重点,金安。”

    “你!”

    裴裳儿气不过,刚要抬手打裴玄临,站在她一旁的杨承秀赶紧挡在她身前,抓住她的手,拦下即将落下的巴掌。

    然后将裴裳儿护在身后,略微颔首,向裴玄临赔罪。

    “太子殿下见谅,金安还只是个小孩子,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裴玄临看着护人心切的杨承秀,慢慢放下了火气。

    前皇孙杨承秀,文帝杨明空最宠爱的侄孙,裴玄临父母双亡一个人在皇宫生存时,要不是杨承秀心善护他,他早就被文帝害死了。

    这份恩情他记得,这次的脸面自然也要给。

    “无妨,承秀,你们赶紧去向陛下娘娘请安吧,孤带太妃去御花园逛逛。”

    “恭送太子。”杨承秀继续低着头。

    “咱们走着瞧。”裴裳儿恶狠狠说完,拉着杨承秀甩袖而去。

    待她走远,裴玄临才松开凌枕梨的手腕,低声道:“你方才不必为孤出头的。”

    凌枕梨揉着泛红的手腕,轻声道:“她辱的是妾的夫君,妾岂能坐视不理?”

    裴玄临眸光微动,却未再多言,只引凌枕梨向御花园行去。

    御花园中牡丹花团锦簇,开的盛艳,凌枕梨却无心欣赏。

    方才之事让凌枕梨知道昨夜为何裴玄临突然跟自己讲明他的身世了。

    裴玄临虽贵为太子,却因不是当今圣上亲子,再加上出身低微,在宫中处境却颇为艰难。

    但是这位金安公主,未免也有些太狂妄了,难道不怕来日裴玄临继位,找她秋后算账吗?

    正思索间,前方传来男女吵闹声。

    裴玄临也听见了,面色沉了下来。

    “崇珩,怎么每回见你都在跟禅莲吵架。”裴玄临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凌枕梨循声望去,只见一对璧人立于牡丹丛旁,男子一袭月白锦袍,面如冠玉。

    还能是谁,是每回见到就能让她魂飞魄散的萧崇珩,真是冤家路窄。

    而萧崇珩身旁的女子,穿的华贵逼人,想必就是他的正妻,柔嘉郡主。

    什么牛鬼蛇神都挤在一天了。

    “见过太子殿下。”柔嘉郡主规规矩矩行礼,“太子妃。”

    萧崇珩却只随意拱了拱手,看得出他跟裴玄临关系不错,这样行礼裴玄临也没怪罪,但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凌枕梨脸上。

    “这位便是嫂嫂吧?”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知为何,看着甚是面善。”

    凌枕梨心跳几乎停滞,生怕下一秒他拆穿自己的身份,将自己打入地牢。

    “燕国公慎言。”裴玄临上前一步到凌枕梨身前,“太子妃深闺女子,你从何处见得。”

    萧崇珩轻笑:“都怪太子妃娘娘美得似天仙下凡,许是在梦中见过。”说完,他又转向郡主,故意激怒道,“夫人你说是不是?”

    柔嘉郡主裴禅莲见萧崇珩一直盯着太子妃看,脸色已不太好看,硬邦邦道:“夫君说笑了,这是哪里的话。”

    裴玄临冷冷道:“崇珩,你既已成婚,当以家室为重,皇姑若知晓你夫妻二人如今势如水火,怕是要忧心了。”

    萧崇珩笑容一僵,裴禅莲则瞬间涨红了脸,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目光阴狠,不知是针对萧崇珩,还是针对太子妃这个祸水。

    凌枕梨垂眸掩去眼中情绪。

    杀害她一家人的罪魁祸首舞阳长公主……如今仇人之子就在眼前,恨意如毒蛇般在心头缠绕。

    萧崇珩要是敢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她一定要跟他同归于尽。

    “太子教训得是。”萧崇珩恭敬作揖,“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臣弟告退。”

    说完,他带着郡主离去,临走前还对凌枕梨眨了眨眼。

    凌枕梨强自镇定,随裴玄临在园中又转了片刻,不一会儿,有太监来传,说陛下召太子议事。

    裴玄临闭着眼都能猜到,一定是裴裳儿又向皇帝告状了,他不得不去。

    “你玩够了就先回东宫,不必等孤,待用过午膳,再去敬香也不迟。”裴玄临吩咐道。

    凌枕梨乖巧应下,待他走远,自己准备闲逛时,有一嬷嬷来请凌枕梨,说是燕国公找她小叙片刻。

    凌枕梨一听是萧崇珩,犹豫片刻,决定前去。

    嬷嬷把她带到了假山旁后就离开消失不见了。

    等了没一会儿,身后传来萧崇珩的声音,凌枕梨浑身一僵,还未转身就被他拉入假山后的死角。

    还没等凌枕梨从天旋地转中平稳下来,他一手扣住凌枕梨的后脑,狠狠吻了上来。

    凌枕梨拼命挣扎,他却纹丝不动,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吻中,直到凌枕梨咬破他的嘴唇,他才吃痛松开。

    “几个月不见,摇身一变太子妃,脾气见长。”他舔去唇上血珠,笑容危险,“你说,若太子知道他的新婚妻子曾是他堂弟的玩物,会作何感想?”

    凌枕梨强忍怒气:“你认错人了。”

    “认错?”萧崇珩嗤笑,手指抚过凌枕梨的耳垂,“我们都多熟悉彼此了,怎么会认错,你不考虑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当上太子妃的吗。”

    “萧崇珩,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干脆凌枕梨也不演了,怒气冲冲道,“是你不要我了,如今我跟太子恩爱和谐,你横插一脚干什么。”

    恩爱和谐。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萧崇珩心上。

    一瞬间,他失去理智,怒气上头:“我们的孩子没了不到半年,你这个做母亲的,这么快就可以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吗?”

    “你有什么脸面提孩子!还敢说我?”凌枕梨忍受不了,怒斥,“我小产一月你就迫不及待娶亲,怎么,你的新婚夫人没给你怀上孩子,你就想起我的孩子了?”

    “我根本就没碰过她!从始至终我只有你!”

    萧崇珩冲动地摁住她肩膀,想要强行与凌枕梨亲近,凌枕梨根本顾不得听他说了什么,她现在心里只有父母惨死和失去孩子的仇恨,怒火中烧,狠起劲疯狂在他的怀中挣扎。

    “滚开!你去死吧!别再恶心我!去死吧!你这样的人不配活着!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听见这些绝情的话,他神色忽然阴鸷,发狠控制住凌枕梨。

    “你给我听好了凌枕梨!你要是不想现在下地狱就乖乖听我的话,你别妄想能拉着我一块死,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冒牌货,你扳得倒我吗?你以为谁会真心帮你一个冒牌货,丞相府知道你是假冒的,既然能把你大张旗鼓推上太子妃位自然也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死了,不听我的话,以后你就等做枉死鬼吧。”

    “为何?”凌枕梨听完他的话,突然宁静下来,内心悲戚,眼神呆滞,“你已经有了柔嘉郡主,放过我吧。”

    萧崇珩眼中闪过痛色,他捏住凌枕梨的下巴,“你的秘密捏在我手里,想怎么样我说了算,阿狸,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凌枕梨累了,平静道,“那你要我听你的话干什么。”

    “过些日子我派人去接你,带你到郊外的山庄。”

    “……”凌枕梨沉默。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凌枕梨妥协。

    既为守住秘密,也为心里咽不下的那口气。

    萧崇珩得到满意的答案,开怀一笑,拥抱她后转身离去。

    凌枕梨整理好衣冠走出假山,恰好遇见前来寻她的宫中女官,便装作无事发生,随她回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