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阿德里安,菲利普·拉姆总能回想起南非世界杯半决赛,那个被压制得无法翻身的耻辱之夜。
但在半决赛前夕,面对所向披靡的无敌舰队,担任德国队队长的拉姆仍心怀坚定的斗志,因为这不仅关乎国家荣誉,更关乎自我命运的抗争。
他始终难以完全释怀,阿德里安·谢拉空降安联,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本该属于他的队长袖标。
众所周知,老队长范博梅尔之下,袖标的第一继承者就是拉姆。既定的轨迹里,他本该顺理成章接过荷兰人手中的权柄。可谢拉的到来、被明确写在合同里的队长袖标授予,不只是跳过拉姆,更是直接让范博梅尔提前下台。
可事实就是如此。谢拉顶着球王光环而来,并非来竞争,而是来主宰。八座大耳朵杯、一座大力神杯、和六座金球奖早已把他塑造成了权威的化身、完美的标答和阵中最强之人,不容置喙。
拜仁授予他的队长袖标,不是高层对强援的宠爱,而是为恭迎王者降临而铺就的鲜艳红毯。
只不过这条红毯,恰巧覆盖了拉姆原本清晰、稳定、被诸多人认可的上升之路。
这才是让拉姆最无法释怀的地方。
阿德里安·谢拉的到来,否定了他的全部努力。忠诚、奉献、稳扎稳打,拉姆的一切都在一纸协议面前被牺牲了。他所骄傲的,都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值一提,只落得他人一句“生不逢时”的评判。
好一个生不逢时!
太多人在谢拉时代生不逢时了,如若谢拉是这个时代不可阻挡的车轮,那么他们这些人,就只能是被车轮倾轧后四溅的泥点吗?
他偏偏不愿接受这样卑微又狼狈的命运,不甘心成为谢拉的陪衬。
他不是不知道谢拉的强大,他曾在08年的欧洲杯决赛与之交手,那是一段模糊又失败的记忆,一场噩梦。谢拉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将他们笼罩在黑暗之中。
那天赛后的更衣室陷入混乱,硝烟味在空气里蔓延,怒吼、摔门和咒骂声此起彼伏。老将们在发火,年轻的队员们无人敢言,噤若寒蝉。
此情此景仍历历在目,但这两年他不是原地踏步。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已不再是那个在更衣室只能沉默的年轻人。至少在世界杯的战场上,他是队长,还有让命运翻盘的机会。
拉姆清楚,如果他率领的德国队能击败对方麾下的西班牙队,斩断其卫冕之路,那对方未入主更衣室的权威,必然会被动摇。
所以,无论是为了德国的荣耀,为了赢得大力神杯,还是为了自己的命运,他都必须赢。
这份决心安静又疯狂,却只有他知晓,它是如何裹挟着执念,在心中冲荡翻滚,驱使他无所畏惧。
他会全力以赴,不辜负谢拉的期待。
…
2010年7月7日,德班球场,世界杯半决赛。
双方球员在球员通道等候进场。阿德里安正听着阿隆索说话,边听边微微点头。
“可以。”没有拒绝的必要,他应了下来。
阿隆索的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内敛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艾德。”
后面的卡西利亚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拉姆作为队长,也站在队伍最前头,自然注意到对面的动静。和阿德里安的从容不同,他脑子里思绪纷飞,一刻也停不下来。
阿德里安·谢拉是西班牙传控体系的尖刀,一人即可撕裂整条防线,以防守著称的巴拉圭队就折戟在他脚下。
他是每个国家队教练的重点研究对象,勒夫当然也针对他做了很多战术布置,不单是要盯死他,还要集体协防,限制他在中路活动。必要时,要用身体对抗和战术犯规来打乱他的节奏,趁机快速反击。
拉姆自己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对于谢拉,他只有两年前那次对抗经验,只能反复研究比赛录像。从皇马到国家队,从欧冠到世界杯,每一帧他都细细琢磨,越看,他心里越沉,战意更盛。
拉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臂上的队长袖标,挺直背脊,牵着球童,带着德国队,领头走进人声鼎沸的球场。
比赛开始前,每个人都是踌躇满志。德国队和勒夫根本不知道,从他们踏上草坪的那一刻起,掌控未来的女神诗寇蒂已然剪断了命运的网,收起纺锤和丝线,不再为他们的征途织线。
希望被掐灭得如此之快,绝望在比赛第15分钟悄然降临。
博斯克今天的战术不再是控制,他知道德国队一定会集火阿德里安,所以他不打算用控球拖时间,而是要用控球牵扯德国防线,为阿德里安制造空档。
简单来说,就是先掩护阿德里安,把德国人骗上钩再跑路。
比赛开始,西班牙有条不紊,在右路耐心倒脚。德国人忠实地执行勒夫的计划,高位施压、中路绞杀。可就在拉姆刚刚逼近伊涅斯塔的那一瞬,节奏突变。
哈维在自家半场拿球,假意回传给阿隆索,吸引了对方几位防守球员的注意。随即他一脚长传,结束了西班牙队的倒脚,把球传向中场的布斯克茨。
布斯克茨接球后微微回撤,用假动作晃过赫迪拉,接着用一个角度刁钻的斜传,把球送到伊涅斯塔跟前。
伊涅斯塔心领神会,几乎不作调整,顺势推进一步。
那一刻,阿德里安动了,他看似游离在比赛之外,实际巧妙地伪装在拉姆的盲区。球刚离开伊涅斯塔的那刻,他没有助跑,直接启动,像一道闪电,从肋部斜插过来。
他从拉姆和默特萨克中间穿了过去,拉姆本能回身,几乎在第一时间转向,可惜为时已晚。
阿德里安右脚侧往左一拨,稍稍改变球路,精准避开弗里德里希想要铲他的腿,让对方扑了个空。
接着他迅速变向,晃过跟防的博阿滕,然后直接一脚推射!
诺伊尔刚起跳,球已滚进球门死角。
拉姆眼睁睁看着,谢拉面对沸腾的看台和锤地的诺伊尔,摆出那个著名庆祝动作,——神的“静愿”。
不知道他还需要祈祷什么。
拉姆皱着眉撇开视线,转身离开小禁区,和兴奋涌来的西班牙球员们擦肩而过,面色沉重的他和喜悦的对手产生了两极的差别。
西班牙领先一球。重新开球后,阿德里安被集火得更严重了,几乎一拿球就被两三人夹防。但他被盯得越死,越能替队友牵扯出空间。
接到阿隆索的传球后,阿德里安并没有强行突破,而是用回撤假动作吸引防守,默特萨克忍不住上前一步,施魏因施泰格也贴了过来。
他一边带球往中路跑,一边等待伊涅斯塔和比利亚拉开两侧。
这次,拉姆赶上他了,正要拦截,阿德里安突然内切,不带停顿,右脚轻轻往外一撇。
球贴草皮滑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洞穿日耳曼战车的防线。
比利亚从左侧高速插上,正好接住这脚斜塞球。这饼喂得恰到好处,比利亚无需调整角度,直接推射破门。
声东击西,西班牙再攻下一城!
比利亚双膝跪地,两臂展开,猛地滑铲到角旗区前,然后起身怒吼。
好生痛快!
助攻的阿德里安双手插腰,站在原地,低头吐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抬手,为比利亚鼓掌。
他没有奔上去,而是愉悦地看着比利亚庆祝,看着全场爆炸。此时此刻,他像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欣赏自己精心打造的一出好戏。
他注视着比利亚,而拉姆注视着他,将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全部纳入眼中。
拉姆的喉咙有些发涩,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他抓起衣摆,抹掉脸上的汗水。
他明明提前一步压上,却没能堵住阿德里安。他回追、回防,甚至贴身,但那道身影总能从他眼前消失,像算准了他的每一个动作。
这比过掉更难堪,更难以启齿。
上半场结束,比分定格在0:2。
勒夫也一起回到球员更衣室,他注意到一件事。
今天的阿德里安并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凶残,相反,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这种征兆同样很不妙,阿德里安通常很难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讨厌他的人会暗地里骂他是自闭症,喜欢的人赞美他是大场面先生。
活人感的他,太难见了,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踢爆对我不爽的人当然心情很好啊。
如果阿德里安这时点开对面主教练的状态栏,阅读他的心声,绝对会这样回道。
认同度25是什么意思?领导都还没来呢就不满,偷偷搞这些幺蛾子事就算了,还让别人闹到我面前。
阿德里安满足地咬了口刚送到的披萨,skip了中场休息时间,直接开启下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