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我又不做慈善。”九一漫不经心地起身。
就在夏御雪准备转身的刹那,她飞快从怀里掏出张印着暗红骷髅头的羊皮纸。
夏御雪瞳孔骤缩,伸手去夺:“你怎么有真货?”
“你当昨夜锁链人是平白无故爬出来的?”九一旋身躲过,将羊皮纸狠狠拍在地面的封印上。
封印瞬间迸发刺目光芒,夏御雪毫不犹豫冲上前扣住九一的手腕:“简直胡闹。”
夏御雪的斥责被轰鸣声碾碎,鱼贯而出的锁链瞬间缠住两人的脚踝。九一松了松肩膀上的禁锢,她倒是淡然:“这不就下去了。”
失重感裹挟着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岩壁上密密麻麻的血色抓痕凝结着濒死者最后的绝望。
落到最底部时,夏御雪扶住岩壁起身,蓦然瞥见上面刻着的三道时间——大概是九一每次跟着跳下来刻上的。
这座洞窟显然是被邪祟强行破开的,远处本该盘踞着锁链人的祭坛如今空荡荡,上面还挂着几缕昨夜渗透进来的冰晶。
昨夜的战斗让这些锁链几乎丧失了攻击性,两人一脚踢开后,九一压低声音问:“昨晚......”
“全部剿灭。”夏御雪摩挲着刻痕,“三?”
“嗯。”九一放心的往前带路。
夏御雪确认多次后再次发问:“你少刻了一次?”
“不。”九一用匕首在布满抓痕的岩壁上轻轻敲打,“第一次我不在现场。”
“其余的你都看见了?”夏御雪快步赶了上来。转瞬之间,她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些地面上被发现的尸体,手上有绳索勒红的痕迹......”
“他们已经被拽下来了,是你在上面抛绳子?”
“嗯。”九一随意应了一声,抬脚将泥土剐蹭到岩壁上:“诅咒深浅不一,意志力强的能抓住绳子爬上来,不过倒地上就断气了。”
夏御雪微怔,随后一把抓住九一的双手。
上面果真残留着拖拽重物的痕迹。
“尸体指甲缝里的碎石、岩壁上的拖拽痕迹。”夏御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还不肯说实话?”
“实话啊。”九一试图抽回手。夏御雪攥得更紧:“你承不承认他们往上爬的同时,你也在拼命拉。”
“哼。”九一冷哼一声。
“这种事怎么不说?”夏御雪质问她。九一踢走脚边的石块,漫不经心道:“反正七个人都死光光了。”
结合昨晚她突兀的提醒,和那句不可思议的“你不是黑市的人”,夏御雪很快推理出了真相。
从第一次事发后,九一就知道这是骗局。受害者被诅咒拖入深渊时,是九一一次次冒着被守卫处刑和被诅咒反噬的风险徒劳拽起每具濒死躯体。
拉不上去的,九一就跳下来抢。
石壁上刻的不是闯入的挑衅,而是失败的悲鸣。
“你去提醒过,可他们以为你要抢宝藏。”
九一整张脸都被黑暗吞没:“......”
“明知道他们活不了,为什么要拉?”夏御雪的目光第三次扫过九一掌心的勒痕,最终选择缓缓放下:“胡闹。”
“至少他们不该在地底下。”
两人低声交谈时,半张腐烂的人脸从石缝缓缓探出,空洞的眼窝盯着九一手中的羊皮纸,裂开诡异笑容的嘴里还残留着一截抽搐的手指。
九一将羊皮纸揣入怀中,两人往祭坛走去。
祭坛四周凝结着大片沥青状的黑色粘液,黏液里散落些许残骨,部分还粘着未完全腐烂的皮肉。
一具无头骸骨正浸泡在祭坛中部齐腰深的液体中,夏御雪挥手散去冰晶:“看来是吞噬化形。”
“你知道秦川的活祭地点为什么会选在安府禁区吗?”夏御雪倒像导师一样提问起来了。
“嗯。”九一拿匕首在裤子上随意拍动,“秦川对异能力敏感,安府禁区尤其。”
“天然的增幅器。”夏御雪望着中心混浊的液体,“倒是会挑地方,说不准其他地方正往这运。”
九一凑到夏御雪身旁压低声音,侧头示意洞窟深处:“锁链人。”
确认祭坛暂无波动趋势后,夏御雪抬手将九一肩头的灰尘拂下:“我们去里面。”
高挑的身影几乎将身后人完全笼罩,夏御雪头也不回:“你用匕首的姿势很特别。”
“偷师学艺。”九一的脚步声顿了半拍,很快又恢复规律:“你的异能倒是霸道。”
“你头回碰见冰系异能者?”
“不。”九一嘴角抽搐,“有个疯子。”
九一刻意平淡的语气里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夏御雪睫毛轻颤:“不妨细说,我或许认识。”
“老古板。”九一简短吐出三个字,顿了顿又补充:“管的多。”
“疯子?老古板?”夏御雪驻足回望,却发现岩壁上只剩自己拉长的影子。方才还在身后应答的声音,已经彻底消融在粘稠的黑暗里。
数道绳索破土而出,精准缠绕上夏御雪的腰腹和手臂。千钧之力将夏御雪往地面发狠拽去,她只是轻微晃动便保持挺立的身形。
“一路上说那么多,倒是把你哄高兴了。”九一从她身旁的阴影中缓步而出,“当我是免费导游?”
她伸手虚握,那些束缚骤然收紧,却也只让夏御雪踉跄半步。
九一嗤笑:“还想对抗。”
轰然炸开的冰雾被无形力量碾碎,九一抬手往前一挥,夏御雪撞向身后的石壁。
“比起报酬,这根绳子也不算白买。”九一欺身上前,不等夏御雪开口,刀刃已精准抵住她的唇,“没人买单?夏大小姐,我就是冲你来的。”
“放开。”夏御雪垂眸看向眼前人,低沉嗓音中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威严:“第一次警告。”
“警告?”九一的手指沿着束缚带边缘滑入夏御雪颈前的空隙,她猛地发力,对面将头垂了下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夏御雪突然轻笑出声,“胆子倒是不小。”
“你会在这里殉职。”九一压低声音,从腰间飞快切换配枪。
夏御雪向前倾身,被束缚的身体绷成一道优美的弓:“你出去怎么交代?”
这个动作让夏御雪冰凉的唇几乎贴上九一的耳垂。即使这样,九一也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她的眼睛。
她吞咽时带着九一的指节一齐滚动,九一抬手将配枪抵住她的下颌:“会有人帮我压下来。”
夏御雪对着冰冷的金属呵出一口气,“真可爱。”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拿把假的糊弄我。”
话音未落,九一突然攥住她腰前绳索,借着拽拉的力道,夏御雪被迫坐在石块上。
黑色外套猛地罩下,风帽精准盖住布料下的闷声抗议:“你不能——”
九一反手抓起一旁半人高的石板,费劲将它举到夏御雪头顶:“闭嘴。”
祭坛中的无头骸骨正在诡异地扭曲,骨缝里钻出无数黑色触手,将其死死缠绕。
原本的惨白在触手贪婪汲取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锁链人拖着锈迹斑斑的铁链逼近祭坛时,九一正漫不经心地擦拭染血的指节。
“挣扎得厉害。”九一扬起带血的羊皮纸,纸张边缘还粘着几根断发,“不过现在安静了。”
“这是那个异能力者的头发?”锁链人佝偻着身躯扑过来,喉间发出齿轮卡壳般的声响:“死了我还吸什么?”
九一将染血的羊皮纸叠好:“活的是另外的价钱。”
锁链人空洞的眼窝转向她身后阴影:“那......人呢?”
“在那边。”九一抬头示意洞窟深处,血正从石板缝隙中流淌出来:“不过我要带走,黑市的收藏家最喜欢这种漂亮又身材好的标本。”
“罢了。”它佝偻着走向祭坛中心,镣铐在地面拖出刺目火星:“等仪式结束,全部异能力者都是养料。”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中你作为新神的躯壳吗?”锁链人尖笑道,“那群下贱的东西让你流放,没关系——新神会给予你复仇的机会。”
幽绿火焰冲天而起,锁链人癫狂地挥舞腐烂的双臂:“来啊!”
九一倚着祭坛残碑嗤笑道:“来。”
她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坠落在羊皮纸上,骷髅头瞬间如活物般鲜活。
“还不去画符?”
数条裹挟着黑色粘液的锁链从祭坛中心迸发,九一闷哼一声,任由其勒进皮肉。
她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向祭坛阴影处。腐臭在脚底凝结成块,每一步都在地面拖出蜿蜒。
与此同时,分散在各地的祭祀阵眼同时亮起猩红光芒,顺着虚空连成看不见的网络。
“成了!”锁链人癫狂大笑,“秦川果真是......”
惊恐的尖叫声在祭坛中回荡,原本分散在各地执行祭祀的锁链人接二连三地从里面被强行拽出。
“等下!这不对劲!”锁链人嘶吼着转身,“你画错了!”
“三天,或许我该对你的无端信任说声抱歉。”九一的目光不偏不倚,“那又如何,你该的。”
“你画的什么?!”锁链人猛然扯紧铁链想把她拖回来,但九一早就挣脱开了。
“流放那年我恰好有研究南安巫蛊。”九一脚下勾完最后一笔,“比如怎么把分散各地的邪祟变成瓮中之鳖。”
为首的锁链人一声怪叫,身后密密麻麻的锁链人立刻像潮水般朝九一涌去。
腐烂的手掌快要触碰到九一的刹那,寒气从她肩头迅速扩散。
“咔嗒——”清脆的碎裂声如同瘟疫蔓延,数以百计的锁链人在奔袭途中僵成冰雕。
为首的锁链人惊恐地后退,夏御雪已经瞬移到他眼前。
“就你也配。”夏御雪单手握住一扇,半人高的坚冰砸到对面脸上。
腐肉与碎冰飞溅的瞬间,洞窟顶被安府用封印强行拉开。
碎石簌簌落在肩头,九一攀着梯子爬回地面上,直到听见地底传来镇压的轰鸣,才发现掌心还缠着半截断裂的锁链。
——
“钱。”
夏御雪刚汇报完情况,熟悉的清冷女声让她不得不回过头:“钱?我说了......”
九一慢条斯理的走近:“束缚绳和伪造血浆,还有表演费。”
“我让你捆我的吗?”夏御雪扯了扯衣领,露出颈侧尚未消退的勒痕:“张口就是胡扯,南安哪有巫蛊?”
“哼。”
“换作其他人,还真不明白你的用意。”夏御雪手中还握着碎裂的束缚绳,“我的配合费是不是也该结一下?”
“哼。”九一将肩头残留的寒气拍走,“和你搭档很舒心,不过我再说一次——”
“不告到事务所。”夏御雪双臂交叠在胸前,冰冷的脸上罕见浮出无奈笑意:“好,我答应你。”
“不见。”九一拉紧风帽,随后利落的跃过围墙撤离了。原地只留下半枚逐渐融化的冰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