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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碧波风波起 云深不知帝王家

    冷冽的海风掠过海面,呜呜咽咽地响着,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海浪。“是……是官船!看那旗号……是西厂的旗号!”瞭望哨兵的声音已带上哭音,满是绝望。船上的人一时间遍体生寒,仿佛坠入九层地狱。方才侥幸从东厂缇骑手中逃脱,谁知又一头撞进西厂的罗网!西厂素以行事酷烈闻名,手段之狠较东厂尤甚,一旦落入其手,焉有命在?霎时间,众人面如死灰,心念俱灭。

    就在众人吓得肝胆欲裂之际,对面为首的那艘艨艟巨舰上,船头高处,一道身影缓缓踱出。此刻海阔天空,天色未明,相隔虽远,但借着微弱天光,可见那人身着飞鱼云锦官服,腰佩绣春弯刀,身形挺拔,如山崖孤松。那身影正是宇文玄煕,西厂副指挥使。陆?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骇然失声道:“是他!怎么会是他!西厂副指挥使……宇文玄煕!”

    宇文玄煕立于风涛之中,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穿透重重晨雾,直望向这艘承载无数秘密与绝望的孤舟。船上甲胄森严,刀光闪烁,他奉旨查探藏银偷运,截获此船。既已拷问,便无留用,他冷眼扫视被押至船头的数人,沉声道:“一个不留。”部下得令,刀落血溅,尸身抛入江中,激起浪花阵阵。宇文玄煕倚栏而立,面无表情,只注目水面,水滴自船沿坠落,一滴一滴,没入江海,仿佛勾起他心中旧事。那旧事隐隐约约,似是幼时一幕,江边渔舟,灯火摇曳,然细思又模糊难辨。

    杀戮既毕,一部下近前,低声问道:“大人,这些人的妻儿老小如何处置?”宇文玄煕略一沉吟,淡然道:“若其家贫苦不堪,我等可收养之,买来抚育。”那部下闻言,又问:“莫非每次如此行事,皆是这般办理?”宇文玄煕听罢,未答一言,只转目凝视夹板,复又注目江水,水波荡漾,似映出他心底深藏的幽思。部下不敢再问,退立一旁。

    话说,此前提到的另一位副指挥使顾迁藩,亦是西厂一大猛将。这东西厂的故事,这便细细道来。

    在大辽太祖之时,皇权如日中天,煌煌在上,然朝野之间,暗流隐伏,波谲云诡。皇帝为保龙庭万年不坠,遂设特务机构,耳目遍布天下,监察百官庶民,欲使一言一行,皆在御前清明。此二机构,一曰东厂,一曰西厂,皆为皇帝手中之利器,譬如鹰隼之目,洞悉秋毫;猛虎之爪,威慑四方。其职非织锦制器,乃护卫皇权,维持朝纲,宛若辽代政治之一奇葩,令人叹为观止。

    东厂者,肇始于太平兴国初年,居京师东安门北,初设之时,原欲助皇帝察锦衣卫之动静,后渐自成一派,专司监察之责。其居所虽不起眼,然内藏乾坤,气象森然,权力之盛,足以震慑朝野。掌东厂者,乃司礼监太监,名曰掌印太监,皆皇帝心腹,位高权重,总揽全局。下设掌班、领班、司房诸职,各守其司,分工如丝缕之密。又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皆自锦衣卫中精挑细选,司刑狱之事;更有番役、番校,奔走于市井巷陌,执行巡查缉捕之任。其属员虽多出自锦衣卫,然皆唯东厂太监之命是从,足见其权柄之重,隐然有凌驾之势。

    西厂者,则太平兴国中期始设,地处旧灰厂,因朝中异动频生,皇帝欲更严控天下,遂增此机构,亦以太监领之。其权势较东厂尤盛,不仅察官民之行,亦监东厂之动,实为皇帝手中之另一重器。西厂之制,与东厂仿佛,亦设掌印太监一人,总摄诸事,下有掌班、司房等职,井然有序。然其属员之众,尤胜东厂,传言西厂所领缇骑,较东厂多逾一倍,其耳目之广,势力之强,真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西厂之员,亦多从锦衣卫中择精锐,皆擅刺探、行事果决之人,其威势之盛,可想而知。

    此二厂之运作,皆倚密探之网,遍布京师内外,细若蛛丝,无所不至。其探子或扮商贾,或作士人,或为僧道,混迹于市肆官府间,窃听私语,窥探动向,凡有风吹草动,皆难逃其法眼。每日所得,皆汇成密册,呈于皇帝御前,或请旨定夺,或静候指令。皇帝若心生疑虑,厂卫即刻出动,不待三法司之准,径自锁拿嫌疑之人。其行多于夜深人静之际,校尉悄然而至,将人掳至厂内审讯之所。此处隔绝尘嚣,森冷逼人,审问之法严苛难言,欲逼真言,虽手段隐秘,然其威慑之力,足以令人心惊胆寒。

    二厂皆有自家牢狱,刑罚之酷,闻之令人色变。其行事不假司法之手,自捕至审,皆由厂内裁断,迅如疾风,威若雷霆。厂卫之权,既为皇帝之耳目延伸,亦为朝臣之无形枷锁,凡有异心者,皆难逃其罗网。故二厂之存,使百官行事如履薄冰,庶民言行不敢放肆,实为维系社稷安稳之柱石也。

    东厂、西厂与锦衣卫并称厂卫,三者共为皇帝爪牙,然各有侧重。锦衣卫者,本为御林侍卫,后掌刑狱之事,渐成特务之职,与二厂相辅相成,织就严密之监察体系。锦衣卫由指挥使统领,多为外臣;而厂则由内臣太监掌之,故厂之势常隐然压卫一筹。然三者之间,职权相近,人员互通,锦衣卫之精锐,常被选入厂中效力,其协作之密,宛如经纬交错。西厂尤甚,其不仅察民,亦监东厂,层层相制,确保皇帝之掌控滴水不漏。

    综而言之,东厂与西厂,乃辽朝特务政治之缩影,其设之初衷,皆为巩固皇权,防内忧外患。其组织之严密,运作之灵敏,真如皇帝手中之利刃,寒光凛凛。厂卫之网,密布天下,譬如龙之双目,洞悉幽微;如虎之利爪,慑服群雄。朝臣因之不敢妄议国事,庶民因之不敢轻越法度,故厂卫之功,在于护卫皇权之稳固,维持朝政之清宁,虽行事隐秘,其威名赫赫,流传史册,足见其在辽朝政治中之独特地位。

    此二厂之设,映出皇权对臣民之严控,对中央集权之渴求。皇帝借此耳目,直接探知朝野动静,不受官僚蒙蔽,其心昭然若揭。其存在,既为社稷之屏障,亦为权力之象征,宛若辽朝盛世中一幅诡丽画卷,令人回味无穷也。

    且说那太宗爷在位时,自将权掌太后的凤印削去,那东西二厂的锦衣缇骑便似秋后的蚱蜢,门庭冷落车马稀。原先宫墙外悬着东缉事厂牙牌的朱漆门楼,如今竟生了几丛野蒿,檐角蜘蛛结网,倒比往来差官还勤快些。

    谁料世祖爷初登首辅之位,便似枯木逢春般重振旧制。偏生这位爷不肯循常例,虽将东西二衙门的铜印擦拭得锃亮,却不肯教内廷宦竖沾手。只在东厂门首立了个麒麟补子的都指挥使,西厂廊下设了个獬豸冠带的都检点,两下里虎视眈眈,倒比前朝多出十二分的制衡手段来。正是:权柄更迭寻常事,兴衰自古总无休。

    却说今上登极以来,这东、西缉事厂的印绶落在何处,倒成了金銮殿外一桩悬案。外头的王孙公子们掰着牙牌数也猜不透,究竟是司礼监的紫袍相公们暗攥着朱批,还是内阁的大学士老爷们借着题本偷运乾坤?连宫墙里当值的黄门郎,见着黑地金字腰牌经过,也忙不迭把眼皮子耷拉下来,倒似那檐下挂着的鎏金铃铛,风不动时便哑了声。

    偏是这般云山雾罩的光景里,铜铃马刺声倒是日夜不息。东厂门前的青石板上,血渍子才被雨水冲淡了,转眼又教新抓人的铁链拖出暗红沟痕;西衙后巷的黑漆描金刑具匣子开合时,那股子腥膻气竟比太祖时期还浓烈三分。正是:铁幕重重谁执钥,血雨腥风自往还。

    说到今上,不得不说其膝下仅有一子,名开垌,乃太祖曾孙,年二十余,生得眉目清俊,风仪端肃,自幼饱读诗书,学有所成。然奇者,此子虽为独嗣,却至今未封太子,亦未封王。朝野皆呼“皇曾孙”,偶称“皇子”,以“皇曾孙”居多。其父年逾五十,不问朝政,政事尽委内阁,皇曾孙开垌却颇有忧国之心。

    时值祭祖之期,皇曾孙开垌欲往明教总坛,拜祭祖父。皇曾孙开垌率精锐随从西行,车马辚辚,旌旗猎猎,沿途风光壮丽,山川秀美,然开垌心系祖父,目不旁视。数日后,终至明教总坛。明教源自西域,不塑神像,不设庙堂,唯尊光明本源。教中分两派:一派清修,不问世事;一派政教合一,欲融教法于治国。教主号“大慕阇”,位居至高,冬至大祭方现身,着雪缎袍,绣日月交辉,头戴七宝莲冠,执星宿杖,威仪赫赫。日常教务,则由左右拂多诞分掌,一司解经,一司监察。

    开垌入总坛,拜见大慕阇。教主见之,惊叹道:“皇曾孙?!殿下乃丰尊者之孙乎?......生得一表人才,莫非日后两国天子乎?”开垌拱手谦逊道:“教宗过奖。谁不知教宗教化一方,一呼百应,堪称当世之雄?”教主笑而不语,开垌遂言来意:“小子此来,欲祭祖父,不知明教可有祭拜之礼?”教主颔首道:“吾教丧仪,白帛裹尸,置石塔顶,任鹫鹰啄尽,魂随光明舟而去。丰尊者已逝多年,尸骨无存,君可于石塔前焚香祷告,以慰其灵。”开垌恭敬应诺,遂依礼焚香。

    明教总坛,祭台前白帛轻舞,香烟袅袅,庄严肃穆。皇曾孙开垌跪于灵位前,身着素服,泪光隐隐,凝视祖父丰尊者的牌位。山风呼啸,远处鹫鹰啼鸣,仿佛诉说岁月无常。他心中波澜起伏,缅怀祖父忠诚信仰,更追思太祖创业之艰,家族兴衰荣辱。开垌低声呢喃,思绪回到太祖开国之时。那时,太祖雄才大略,封爵七位亲王,皆皇室至亲,尊贵无比。这七王分别是:齐王立,太祖二弟独子;周王先,太祖三弟;秦王朱,太祖四弟之子,后登基为太宗;赵王士,太祖五弟,后为世祖;燕王工,世祖次子;楚王欲昺,太宗次子;魏王井,太祖六弟。七王皆为一字亲王,世袭罔替,福泽绵长。然而,魏王因谋反获罪,满门被灭,爵位削去,七王遂成六王,余下齐、周、秦、赵、燕、楚六位亲王,血脉延续,富贵永享。

    周王一脉尤为兴盛,枝繁叶茂。周王被立为皇太弟后,其子嗣封爵如下:长子封中山郡王,后因功于太宗年间升为梁郡王,为一字郡王,世袭罔替;次子袭周王;三子封太原郡王,为二字郡王,不可世袭;四子封洛阳郡王,后因平“贺楼司寇兵变”有功,于今上“天安礼定”年间升为唐郡王,为一字郡王,世袭罔替。太祖四弟早年战死沙场,其子封秦王,即后来的太宗。太宗登基后,封长子袭秦王,次子封楚王。至世祖继位,太宗尚在,秦王长子封世子,次子封永宁郡王;楚王长子封世子,次子封宁远郡王。这些皆为开垌的堂兄弟。世祖在太祖时封赵王,登基后封长子袭赵王,次子封燕王。此外,太祖叔叔封晋郡王,虽低于亲王,却也是一字郡王,世袭罔替。

    开垌默默盘算:如今大辽共有六位一字亲王——齐、周、秦、赵、燕、楚;三位一字郡王——晋、梁、唐;三位二字郡王——太原、永宁、宁远,共十二王。然而,家族人丁渐凋,堂兄弟多因战乱或疾病早逝,唯他与妹妹畋公主延续血脉。他抬眼望向石塔,鹫鹰盘旋,心中叹息:荣华虽盛,兴衰无常。祭祀渐毕,开垌起身,目光投向远方山川,思绪难平。教主大慕阇曾称他为“两国天子”,此言何意?父皇欲炘年逾五十,不问朝政,却迟迟不立太子,世人多以“皇曾孙”之名称他,连教主亦是这般,莫非别有深意?他踱步归宫,烛影摇曳,龙纹帷帐模糊,思绪如潮。家族爵位传承清晰可循,可这“两国天子”之说、“皇曾孙”、成年无爵背后的隐秘,究竟指向何方?夜深人静,他凝视窗外山影,心中疑惑愈浓,未来之事,仿佛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皇曾孙开垌自明教总坛祭祖归来,心中始终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云。他日日忧心忡忡,神色沉郁,似有重担压在心头。某日,新学师傅瓯导前来请安。这瓯导年长开垌十余岁,眉目清朗,气度儒雅,与开垌素来关系亲近。他一入殿中,见开垌倚窗而立,满面愁容,便走上前,温声问道:“殿下近日似有心事,可是为何?”

    开垌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瓯导身上,见他神色关切,心中一暖,向来与他无话不谈,便叹息一声,将胸中疑惑尽数倾诉:“师傅,教主大慕阇曾称我为‘两国天子’,此言令我百思不解。更让我不安的是,父皇年逾五十,不问朝政,也迟迟不立太子,实在难明其意。”垂首沉吟片刻,方轻叹道:“也不知打何时节起,禁城内外竟都唤吾“皇曾孙“了。”

    瓯导听罢,低头沉吟,殿内烛影摇曳,映得他眉间微蹙,似在细细梳理其中关节。半晌,他抬起头,目光深邃,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殿下,陛下既已继位,群臣却仍称您为‘皇曾孙’,此称谓流传甚广,深入人心,岂非别有深意?太祖虽已仙逝多年,然仍以‘皇曾孙’之名相称,似是将殿下置于太祖嫡传之位。此位较诸亲王、太子,更具继承大统的天然优势。”

    他顿了一顿,见开垌目露思索之色,便接着说道:“纵观大辽近百年史,亲王、太子多有废立,朝堂纷争从未停歇。唯殿下之位,始终未曾动摇。陛下迟迟不立太子,或有意以此称谓稳固殿下之位,使您避开朝中暗流,奠定无可撼动的根基。此乃深谋远虑,非一时之计。”

    开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仿佛乌云散去,阳光乍现。他难掩兴奋,脱口而出:“师傅所言极是!若父皇果真如此深意,儿臣这就去问个明白!”言罢,他起身便欲迈步,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拂动案上的龙纹帷帐。

    瓯导见状,轻轻摇头,伸手虚拦,温和劝道:“殿下,此事不宜过问。既已明其理,殿下心中有数即可,切莫点破。装作不知,方能保全此局。陛下亦不必言明,如此君臣之间心照不宣,才是上策。”

    开垌停下脚步,细细思量瓯导的话,目光渐渐沉静下来。他点了点头,忧色自眉间缓缓消散,心中似有清泉流过,豁然开朗。夜色渐深,宫灯幽暗,他复又立于窗前,凝视远方山影。曾经的疑云已然散尽,未来之路仿佛在眼前铺展开来,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