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她常听贵妇私语,言及蹴鞠场健儿如何身强体壮,气力过人,言语荤腥,引得掩口而笑。羊宓虽羞赧,心下却被撩拨,暗想:“若真如她们所说,那滋味……”此念如藤缠心,挥之不去。
恰逢慕容沛,宗正寺郎官,宗正寺蹴鞠队前锋,闯入她视野。慕容沛祖上显赫,然其为旁系子嗣,家道遂中落,凭祖荫通过“考封”入仕,掌宗室礼仪、岁赐,常为王公贵胄送金银器皿、珍玩古籍,周旋高门,颇得脸面。他身量魁梧,面貌俊朗,蹴鞠场上矫健身姿更添阳刚,偏生性轻浮,惯于妇人堆卖弄风情。
羊宓因送书,常出入达官显贵府邸,慕容沛与之交集,早已留意这位清秀少妇,知她夫君是个功名书生,便存挑逗之心。
初遇,春闱前月余,羊宓送书至某伯爵府,慕容沛奉命送一匣南海珍珠,恰在府门前相逢。雕梁画栋下,他见羊宓罗裙轻曳,眉眼如画,含笑上前,拱手道:“羊娘子,送书辛苦,此间风光正好,何不稍歇?”羊宓微一福,淡然道:“郎君客气,妾身不过跑腿,怎敢叨扰?”她见他俊朗风流,心下微动,却存戒心,匆匆告辞。慕容沛目送她背影,嘴角微扬,暗忖:“此女有趣,须徐徐图之。”羊宓归家,抚鬓叹道:“此人好生大胆,然那笑容……”心湖微漾,旋即自抑。
再遇,数日后,羊宓送书归途,行至街市一角,摊肆喧嚣,卖花女叫声不绝。慕容沛“偶”至,手中把玩一朵珠花,笑迎道:“羊娘子,这珠花与你正相配,权当小礼,聊表敬意。”羊宓脸红,推辞道:“郎君何意?妾身不敢受。”她欲走,慕容沛低声道:“娘子何必拒人千里?不过一朵小花,怎值得如此?”他将珠花塞入她手中,目光灼灼,语带双关:“娘子若喜花,改日我再送些更美的。”羊宓心跳加速,接花逃走,夜间抚花叹道:“此人忒也大胆,然那风流模样,教人难忘……”贵妇私语在她耳边回响,教她心猿意马。
三遇,又过数日,羊宓送书至一侯府,归途行至槐荫巷口,柳荫遮天,行人稀疏。慕容沛手持一卷诗册,笑迎道:“羊娘子——!此番重逢,怕是天意难违了...”羊宓脸一红,佯嗔:“慕容郎君好没正经!妾身不过送书,怎值得你调笑?”她欲走,心跳加快,步子迈不动。
慕容沛凑近,握住她手,递上诗册,低声道:“此诗赠娘子,聊表心意。”他展开诗卷,朗声道:“‘遇上你,我注定了沦陷……’娘子若有兴致,不妨细读,或有新到的‘秘戏图册’,可供一观?”他挤眼,语气轻佻。羊宓心震,羞得抬不起头,啐道:“你怎如此无礼!”接过诗卷,匆匆逃走。然那诗句缠绵悱恻,“秘戏图册”四字如火星落柴,烧出绮念。她夜读诗卷,叹道:“此人风流至此,我若再拒,怕是自苦……”心防渐溃。
那日,慕容沛四遇羊宓于街市,低道:“娘子何苦自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羊宓半推半就,红脸点头,自此暗通款曲。
春闱前,二人情浓意密,幽会于城郊蹴鞠训练场左近。训练场在琮京西郊,周围荒草坡地,蒿草没膝,柳荫蔽天,平日少人至。二人乘青布小车,避人耳目,来到草深林密的所在,风过草梢,沙沙作响。
慕容沛拉羊宓入草丛,低笑道:“娘子,此处天高地阔,正好遂心愿。”羊宓脸若朝霞,嗔道:“你忒大胆……”话未完,已被揽入怀,唇齿相依,衣衫渐解,二人忘情缠绵。
正当二人酣畅淋漓,草丛外忽传脚步声,伴衣袍拂草的窸窣。羊宓一惊,惊悚万分,心跳如擂,颤声道:“有人来了!”她欲起身整理衣衫,羞惧交加,怕被人撞破这不堪场面。慕容沛却开心不减,胆大妄为,动作未停,浪笑道:“娘子莫慌,荒郊野地,谁会来此?便是来了,又有何妨?”
忽见草丛一分,一人立于数步外,身着黑色织金锦袍,腰佩长剑,面容俊朗,眼神冷霜,正是西厂副指挥使顾迁藩。顾迁藩与慕容沛相识已久,慕容沛早为其线人,因其勋贵出身,又在宗正寺任职,耳目灵通,常探宗室秘闻。此番顾迁藩奉命执行绝密任务,纯属巧合撞破此景。他目光一扫,见二人衣衫凌乱,羊宓满面羞红,惊悚失措,慕容沛却肆意无忌,冷哼道:“慕容沛,你这厮好大胆!光天化日,竟行此事!”
慕容沛认出顾迁藩,哈哈一笑,开心相邀:“顾兄!天意凑趣,怎的你也来了?既撞上,便是有缘。羊娘子温柔可人,顾兄何不与我同乐?咱兄弟多年交情,今日更当共享快活!”羊宓羞愤交加,掩面低泣,惊悚难当,竭力挣脱却未能。顾迁藩眉头紧锁,半推半就,怒从心起,正欲呵斥,然念及慕容沛是自己线人,又见他挑逗之态,心下犹豫。他冷声道:“你这浪子,真不怕事败?此等行径,成何体统!”慕容沛上前拍他肩,低笑道:“顾兄,娘子既有意,你何必装正人君子?来,咱们共赴巫山,快哉!”他半推半拉,羊宓羞赧难当,顾迁藩一时措手不及,竟被卷入荒唐境地。
事毕,羊宓神志恍惚,倚草丛几欲昏厥。慕容沛如没事人,整理衣冠,笑对顾迁藩:“顾兄,这滋味可比西厂刑房有趣?你我相识多年,今日又添同榻之谊,日后更当亲如兄弟。小弟在宗正寺,耳目颇多;兄掌辑闻处,消息灵通。何不深化盟约,互通有无?”
顾迁藩虽不齿其轻浮,然慕容沛早为其线人,宗室情报不可或缺。他沉吟,目光扫羊宓,低道:“既如此,慕容兄有消息,尽可直言。迁藩若有所得,亦与兄共享。但此事须秘,不可外泄。”二人遂立密约,互为援手.
春闱期间,宇文玄璋闭关,慕容沛与顾迁藩趁机邀约至宇文府书库,与羊宓共续前缘。书库书香氤氲,架上经史,案头青瓷香炉,烟雾袅袅。羊宓备茶点,强颜欢笑。三人人寒暄未几,旧态复萌。
云收雨歇,羊宓整理衣衫,端茶入内,慕容沛与顾迁藩整冠,正色谈事。顾迁藩先问:“顾闻定安县君府近日动静颇多,可有详情?”
慕容沛呷茶,低道:“定安县君府与纥骨大人府近日往来频繁,似有要事。纥骨大人之子,从东边历练、预计年底归京,怕是要搅动朝局。”
顾迁藩沉吟:“两家既往来密切,或有联手之意。慕容兄可有更细消息?”
慕容沛嘿笑,捻指:“顾兄想要细消息,须得本钱。小弟门路虽多,消息也要银子。”他明晃晃做买卖。
顾迁藩一笑,未置可否,心中列其为可用但需严防之人。忽地,慕容沛话锋一转,低声道:“顾兄,近日东厂在查那个‘灰鸽’,说是西厂的线人,你可知情?”
顾迁藩目光微凝,手指轻敲案几,淡然道:“此事我未曾接触。东厂与西厂素来不和,他们查他们的,与我何干?”
慕容沛微微一笑,似有试探,又问:“听说东厂已将面馆老丈和吴芳玲拿去审讯,可曾查出什么?”
顾迁藩冷笑:“东厂那帮人,能有什么结果?不过是捕风捉影,枉费功夫。慕容兄若有兴致,不如听听西厂的手段。”
慕容沛眼中好奇,低道:“哦?顾兄此话何意?”
顾迁藩嘴角微扬,声音平缓却透阴寒:“西厂刑房,有一法,名曰‘恶狗噬囚’。将犯人锁于铁笼,笼外放养恶犬,饥肠辘辘,目露凶光。狱卒以铁钩挑开笼门,恶犬一拥而入,撕咬犯人,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待犯人气绝,狱卒再以石灰水洗刷笼底,掩盖血迹,尸体抛入乱葬岗,了无痕迹。”他顿了顿,目光幽深,低声道:“有些人,譬如那杂货铺的‘灰鸽’陈某,若不识时务,怕也逃不过这下场。”
慕容沛面色微变,强笑掩饰:“顾兄所言,端的令人胆寒。小弟随口一问,顾兄不必深究。”
顾迁藩瞥他一眼:“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莫要外传。”二人遂转回他事。
东厂掌印太监萧炎奉旨追查达勃心坤脏银一案,几经周折,线索指向城南梳子巷。他们先查到已关张的“陈记杂货铺”,又顺藤摸瓜,拿住了那泼辣的妓子吴芳玲和隔壁的面馆老丈,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那吴芳玲年约三十,风韵犹存,惯会见风使舵。东厂番役亮出腰牌,她当场吓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尽数说了出来,只反复强调陈老板欠了她银钱,不知去向。她一口咬定不认得什么陈老板,直到番役略施手段,她才吓得魂飞魄散,招道:“那陈老板前些日子还在我这宿过,赌咒发誓要拿银子赎我,画那大饼哄得我好不欢喜,转眼就溜得比兔子还快!欠了我一屁股的脂粉钱、头油钱不算!活不见人......”她虽说得声泪俱下,番役却知她狡猾,料想还有隐瞒,遂加紧逼问,终未得更多。
面馆老丈年近花甲,胆小怕事,被番役一吓唬,便抖如筛糠,将前几日深夜曾见一个气度不凡之人带着随从也来此巷寻访之事说了出来。他颤声道:“小的瞧见那人模样俊朗,锦袍加身,气势凌人,像是官府的,旁的真不知了!”吴芳玲亦被逼供,补充道:“那人眼如寒星,眉似利剑,气度不凡,定不是寻常人。”番役令画师依二人描述绘像,结合东厂秘档比对,确认为西厂都指挥使赫连云飞。
东厂番役得了这两条关键口供,立刻汇报上去。那东厂掌印太监萧炎听闻此事竟牵扯到西厂都指挥使赫连云飞,不由得勃然大怒!暗忖这赫连云飞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在东厂追查到此地之后也跟了来,还去寻那妓子和老丈问话,莫不是想要杀人灭口,阻碍东厂办案不成?!
这掌印太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当下便带着几名心腹番役,径直闯到了西厂衙署,指名道姓要见赫连云飞。赫连云飞早已料到东厂会有此一着,只在中堂安坐等候。那萧炎一进门,便声色俱厉地质问道:“赫连指挥使!咱家问你,你缘何派人追查城南梳子巷‘陈记杂货’的陈老板?莫不是想要杀人灭口,阻挠我东厂查办达勃心坤的案子不成?!”
赫连云飞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道:“萧公公这话从何说起?那陈七原是我西厂早年间布下的一条眼线,本官体恤其年老,欲召其回衙署养老,派人去寻,有何不妥?倒是公公您,无凭无据,便闯入我西厂衙门兴师问罪,还私下查访我西厂人员,这又合的哪门子规矩?”
萧炎被他噎得一时语塞,强辩道:“那陈老板与达勃案干系重大,咱家奉旨查案,自然要问!”赫连云飞冷笑一声:“哦?既如此,公公可曾问出什么来了?不瞒公公,本官派人去寻之时,那铺子早已人去楼空,与公公如今所见一般无二。公公若想寻人,怕是来晚了一步,与其在我这里虚耗光阴,不如早些回去想想别的法子罢!”
二人言语交锋,针尖对麦芒,最终那萧炎讨不到丝毫便宜,只得悻悻而去。然两厂之间的梁子,却是越结越深了。
春闱毕,蹴鞠联赛重开,万人空巷。皇子开垌钟情锦衣卫队,闻其将与太仆寺队交锋,兴致大起,往刘一妃小院邀约。
刘一妃正在庭中修剪海棠,闻开垌至,敛衽行礼。开垌笑:“不必多礼。近日锦衣卫队与太仆寺队争锋,场面精彩,你可愿同观?”刘一妃好奇,赧然:“殿下盛情,奴家不敢辞。只是未见过蹴鞠,怕不识门道,惹笑。”开垌朗笑:“无妨!蹴鞠一看便知。不明处,孤指点。场中万人欢呼,热闹非凡,纵不识规矩,亦乐。”刘一妃见他亲和,浅笑:“既如此,奴家从命。还望殿下教诲。”二人相视一笑,约观赛期。
开垌常来小院,刘一妃渐熟其性情,见他谈及蹴鞠眉飞色舞,心下微动,暗忖:“殿下如此开朗,若能常伴左右……”她不敢深想,脸颊微红。侍女碧环在一旁伺候,见开垌兴致盎然,心中暗喜,低声对刘一妃道:“姑娘,皇子殿下对您真是体贴,您瞧他今日多开心,怕是心中有您呢。”刘一妃闻言,嗔道:“碧环,莫胡说。”碧环掩嘴笑道:“姑娘莫羞,奴婢瞧着,殿下常来此处,定是对您有意。您与殿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何不……”她欲言又止,眼神暗示。
刘一妃心跳加快,佯装镇定:“休要乱言,殿下乃皇子,身份尊贵,我岂敢高攀?”碧环却不依,低声道:“姑娘何必自谦?您这般才貌,殿下若能得您相伴,定是佳话。况且,宫中之事,谁能说得准?您若能与殿下早日圆房……”她压低声音,笑得狡黠,“岂不美事?奴婢瞧殿下今日兴致高昂,正是好时机!”刘一妃脸上更红,啐道:“小妮子,满嘴胡言,看我不撕你的嘴!”碧环忙躲开,二人笑闹一团。
次日,开垌再至,刘一妃奉茶,碧环故意道:“姑娘,殿下昨日说蹴鞠热闹,奴婢瞧着,殿下与姑娘一处才更热闹呢。”开垌闻言,笑问:“碧环此话何意?”碧环低头,佯羞:“奴婢是说,殿下与姑娘若常在一处,定能和和美美,宫中也添喜气。”刘一妃瞪她一眼,开垌却笑而不语,心中微动,目光落在刘一妃身上,多了一分柔情。
宇文玄璋春闱归,家中热闹,嘘寒问暖。晚间与羊宓温存,觉她柔媚更甚,哪知背后暗潮?羊宓伺候夫君歇后,独坐灯下,思绪万千。慕容沛的肆意、顾迁藩的冷峻,教她既刺激又惧。她叹:“若事败露,我命休矣……”然风月滋味如毒,欲罢不能。她暗想:“京中风波日盛,或可将家财转移至箕国,以防不测。”遂托人筹谋,欲保身家平安。
近日,宇文玄璋心系朝局,闲暇常翻朝廷邸报。这日,他在书房独坐,案上青瓷香炉烟雾袅袅,手中展开一卷邸报,见野利首辅提及下一任首辅当以国事为重,忠勇兼备。宇文玄璋读后,暗道:“首辅此言,似在为后继者定调。”他收起邸报,目光深沉。
窗外月色如水,京城喧嚣未歇。风月私情、谍影交缠、厂卫暗斗、宫闱疑云,如藤蔓盘根,伺机而动。满城风雨,何时掀起,卷入几人,俱未定数。
按:此诗为唐郡王长孙开岳年少所作。为慕容沛所赠之诗。
遇上你,我注定了沦陷
我徘徊在纷扰之间
跳跃、疯狂、不知疲倦
泪雨中模糊的笑脸
黄昏后风沙的留念
在我的脑海里,重现重现
我凝神地望着咖啡的晕圈
恍如隔世的虚幻、前缘今天的迷漫、碧海蓝天
遇上你,我注定了沦陷
你的背影在痛楚中蔓延
矛盾、挣扎、辗转缠绵
流星划出的火焰
没有证据的夙愿
像是千纸鹤般,折叠折叠
淡然地挽起凋谢的枝叶
用陌生、呼唤与世无争的荒原
遇上你,我注定了沦陷
落沙般精巧的扇面
斑驳、昏厥、浑然忘却
无数唐突的意图
偶尔沉睡的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