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秒后，程熙发来一张图。
是他送的那束“不好看”的红玫瑰。
“我有在好好照顾你的花哦。”
江也的嘴角勾起，静谧的房间里只有他短促的浅笑声：
“我知道啦，想我的时候要给我打电话。”
江也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回复，一直到下午，程熙才发来一句。
“不要脸！”
白色栅栏处是早已掉漆生锈的痕迹。这是程熙第二次来海城，次次来怀着不同的心情。
相比于上次凌晨大包小包的狼狈，她们这次什么都没有带。
意外是突然降临的。
昨晚9点，房娟晕倒在家中的楼道口，所幸楼上的一对夫妻晚归时发现了她，及时将房娟送去医院，并联系了朱婧芸，朱婧芸慌不择路的回家，心中过于慌乱，以致于在路过一处台阶扭伤了脚。
朱婧芸心中忧心，强忍痛楚回了家。
程熙听朱婧芸说完后安抚她的心情，买了明早的火车票。
海城这几天的天气刺寒，像冰锥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程熙忽然想起他们在长青山骑行时遇到的那场雨，闷热又潮湿的天气，江也摘下一片枳树叶子吹在她脸上。明明不算久远的场景，却像隔了一片难以逾越的鸿沟，无论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
医院的病房弥漫着消毒水味，程熙想：她真的很讨厌来这个地方。整个人被紧紧包裹着，怎么都喘不上气。
房娟睡的安详，昨夜经过救治。病情有了好转，现下已经被转移到普通病房。
朱婧芸握着房娟沧桑的手，流下眼泪。
程熙对着昨晚帮忙的夫妻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的帮忙。”
夫妻两人立刻上前。
“没关系没关系。”
“房奶奶平时也很照顾我们的，偶尔还会帮我们照顾小孩，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忙千万不要见外。”
夫妻俩说着晦涩难懂的海城方言。
程熙有些听不懂。
程熙将他们送到楼下后，抬头一看，厚重的云层下是阴冷的风，她打开手机，江也发了许多条信息，大多都是一些日常，她挑了一些回复，又拍了天空。
“海城的天气好差，想念宁城的明媚。”
徐宁然也发来了讯息，程熙想起她爱吃海鲜。
于是回道：“海城靠近海湾口，有很多海鲜，你发个地址给我，我给你寄一些过去。”
“爱你，小熙，快点回来。”徐宁然发了个“么么”的表情包。
刚退出聊天框，江也发来了消息。
他发了一片宁城的天空。恰如程熙所想。
宁城的天一碧如洗，万里澄澈。
“等你回来。”江也问道。
程熙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厚重的云层堆叠在一处，她意识到马上就要下雨了。于是匆忙进了医院。
风吹过她单薄的外套，吹起一个小山丘，显得她愈加孱弱。也许，黎明不会再出现。
又或许，黎明还是黄昏她早就分不清了。
晚上十点，在程熙的再三要求下，朱婧芸回家休息，她熬红了双眼，但眼角的泪花还是从脸上滑落，好像天塌下来一般，像个害怕的孩子一样靠在程熙怀里，抽泣着问：“小熙，我该怎么办啊？
紧绷一天的情绪终于随着这句话彻底崩盘，泪水像决堤的江河倾泻而下。
程熙感受到她身体的起伏，胸膛的颤抖，她的心脏频繁的跳动。
朱婧芸嘶心裂肺的哭喊，她的家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巨大的哀伤像翻涌的海将她吞噬，连残骸都被分食殆尽。
程熙想起很小的时候，程禹的第一次动手。
他喝的醉醺醺，在棋盘室赌博被警察抓获，又因为反抗，鼻子被打出血，朱婧芸去派出所把他接回来。
一进家门，寒风呼呼地吹进来，随之而来的是程禹的手掌。
啪地一声，朱婧芸被扇倒在地。
“叽叽歪歪，还嫌老子不够丢人是不是？啊？！我告诉你，不让老子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朱婧芸嘴角沁出了血，崩溃的喊道：“你别再和他们赌了，家里已经没钱了。”
“晦气东西，呸，那都是我的钱！老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见朱婧芸想从地上爬起来，程禹更加怒不可遏，上前猛地踹了她一脚。这一脚可谓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朱婧芸痛苦的哀嚎一声，蜷缩着肚子倒地，只能发出呜咽呜咽的抽气声。
程熙被巨大的动静声吵醒，她抱着枕头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此时的程熙只有7岁半。朱婧芸担心程熙见了害怕，挣扎着要站起来安抚女儿，却再次被程禹扇翻在地。
想到女儿还在看着，朱婧芸肿胀着半张脸鼓起勇气推了程禹一下，程禹原本就喝的醉醺醺，又没料到朱婧芸会反抗，直直倒了下去。
朱婧芸跑到女儿面前，推搡着她进门。
“乖宝，没事啊，快进去。”
程熙被眼前的场景惊到失声，呆呆地站在原地。程禹也在此刻捂着脑袋站起，立即扑倒了朱婧芸，掐住她的脖子。
“啊？！你敢打老子，臭婊子，敢打老子！”程禹睁着血红的眼睛，额间的青筋暴起，仿佛失去理智的牲口。
朱婧芸被掐得发不出声音，两只手臂不停地挥动，她张着嘴发出微弱的呼吸，腿也不停地挣扎。
程熙被父亲狰狞的模样吓到，双腿抖动不已，半步也挪不动，如一座石化的雕塑，发出喘气声。
喉间的桎梏终于消失，程禹发出“啊”的一声，是程熙咬住了他的手臂。
程熙的喉咙失声，只能一直咬住程禹的手，用手掌不停捶他的手臂，发出濒死前的哀鸣声，像一头快要死掉的小兽。
朱婧芸一从他的手中解脱，就抱着程熙想逃到房间，程熙紧咬着程禹的臂肉不松口，朱婧芸揽过她瘦小的身体拽着程熙逃到了房间。
一进门，朱婧芸立刻锁上了房门，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她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血迹，一回头，才发现女儿的一颗牙齿硬生生被刚才拽掉了。
程熙通红的双眼瞪着门，像是要把门盯出洞来，她像小兽一样露出森然的牙齿，唇上还带着新鲜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