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只猫咬坏了三个笼子,七把抄网,骗了你们四大盒猫条,并且单杀了一整个救助站,把哈士奇揍得屁滚尿流,一口咬在给他检查的医生的屁股上,给人家吓晕过去三天才醒?”
翟闲蹲在笼子前面,盯着里面一只毛发蓬松的白猫,哭笑不得。
诚然,只是一只漂亮的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猫。毛色雪白蓬松,和其他猫比起来,耳朵要圆一点,犟种毛很长,身体线条流畅,最妙的是一蓝一白的一双异瞳,通透明亮,看上颇有几分优雅骄矜。
就看这样子,谁能想到这货是个小霸王。
注意到翟闲的视线,白猫抬了抬下巴,颇为傲气地晲了她一眼,很是不屑地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翟闲,爪子扒拉着猫碗,叮铃哐啷的。
祝好嘿嘿笑了几声,她见翟闲站起身时,身形晃了晃,连忙上前服了她一把。
“哈,没事,有点低血糖……”
翟闲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房门了。两人合租这么长时间,祝好也算是摸清了翟闲的作息,早上不起晚上不睡。
平常祝好在家的点,她基本上都窝在房间里,要不是祝好每天下班的事后,还能发现垃圾桶随机刷新的外卖包装袋、以及手机里翟闲拜托她带东西的信息,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住。
“先去吃早餐吧,冰箱里还有面包……算了,你胃不好,早上吃点热乎的,我给你煮碗面再煎个蛋吧?”她目露关切。
“那行。上班来得及?”
“来得及。”看她一头扎进厨房,翟闲扯过个坐垫,贴着关着猫的笼子坐下,“救助站那边怎么说,什么时候来接他走?”
祝好单手敲开一个鸡蛋,锅中一层薄油烧热,鸡蛋下去,发出轻微的“呲啦”的声响,蛋白的边缘焦黄,微微颤动,一股香味蔓延开来,她想了想,道:“不好说,那边腾不出专门的地方给他住,它太凶了,会和其他小猫打架的。”
“那确实很凶了。”翟闲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猫猫露在外面的屁股,这边手指还没撤开,那边圆鼓鼓毛茸茸的猫屁股瞬间从在笼子里调了个个,呲着牙张嘴就要咬翟闲的手指,喉咙里还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翟闲的眼底划过几丝暗芒。
能不凶吗?好歹是有大几百年修为的猫妖,本能排斥比自己低等的生灵也正常。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应该是受了重伤,身上的妖力和气息都很微弱,要不然也不会被捉起来。
很重的伤呢,伤及灵府不可不谓不严重,翟闲估摸着这伤要是还不救治,接下来的寿数估计和寻常小狗小猫没差了。
真的是很漂亮的小猫,那双异瞳总是给翟闲带来几分似曾相识的感受,看得她几千年几百年没动的恻隐之心好像动了一下。
祝好絮絮叨叨还说着些什么,一股香味从厨房传出来,最后一把葱花被撒上汤色清透的面条,她这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快迟到了。祝好顿时着急忙慌起来:“面好了,你快点来吃,一会儿该坨了,我先走了。”
她说罢便夺门而出,厨房里传来早饭的香味,好几天没吃上一顿正经饭的翟闲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就着煮面的小锅盘腿坐在笼子边上解决早饭。
“嗯……好香……”
确实很香啊,笼子里的猫鼻子动了动,面香蛋香中混着一丝不是到什么来头的异香,勾得他饿得难受。翟闲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简陋猫碗,下一秒就接到了祝好让她帮忙喂下猫的信息。
“闲姐,我今天出门忘记喂猫了,你吃完饭有空帮我喂一下他……”祝好的气息听着不平稳,应该是一边跑着一边说的,翟闲开的外放,声音不小,她能清楚看到,笼子里的猫在听到这话之后,耳朵竖了起来。
左等,不见翟闲有动静,右等,还不见翟闲有动静,猫饿得有些不耐烦,猫猫咪咪叫着,嘀咕抱怨,翟闲隐隐约约能辨认出这事妖族的语言,并不好懂,似乎还是方言。
“不是?什么人啊?吃那么香,没看见旁边要饿死猫了吗?啊啊啊啊,饿死了要饿死猫了,谁来管管啊啊啊啊啊啊这还让不让猫活了——”
“她没告诉我猫粮放哪儿了啊。”翟闲耸肩,将最口一口煎蛋送入口中。
刚才什么声音?什么东西在说话?是在和谁说话?猫一顿,瞬间一个激灵,背后的毛都炸起来了,他猛然扭头,对上翟闲的目光。
“你在和我说活?!”还是妖的语言。
“还有第二只妖吗这里?”翟闲环视左右。
“你怎么会能听得懂我说话?”猫口吐人言,看上去有些激动,声音清亮,听上去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我能听懂你说话很奇怪吗?”
猫只当她是个懂行的。
翟闲的面还没吃完,故意当着猫的面一口接着一口,“什么声音,你的肚子在叫吗?”
“废话。”左右眼前这个女人浑身上下的气息再普通不过,应该没什么威胁,他将铁笼子扑得叮铃哐啷直响。
“好人,你能问问她把我的饭放哪里吗?”猫扒在笼子上,眼睛忽眨忽眨,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翟闲斜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祝好发来的消息,新买的猫粮和猫条都放在了老地方。等她吃饱放下碗,这才慢悠悠得从茶几背后拖出一袋猫粮来,“先回答我的问题。”
猫粮的袋子被打开,烘焙粮的气息传来,这玩意儿算不上有多好吃,但是的确可以短期果腹,然而和以往不同,空气还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异香,香得吓人,勾着猫的食欲。
“你是妖?”
“我肯定是妖了!!!”猫毛茸茸的胸脯挺了起来,看起来很是骄傲不过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山头的,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没名字,无名山,哪一天感觉修成了就出山了,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先天后天。”猫舔着嘴唇,眼神死死盯着翟闲手里的猫粮袋子,饥饿是一回事,他得不到充足的能量自我修复,灵府上的伤口更疼了。
“好歹是修成了的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翟闲轻啧,将猫粮袋子拉的更开了一点。
“啧,不是已经回答过问题了吗?”猫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实话告诉你吧,本妖被几个臭道士暗算了,别看本妖现在狼狈,等本妖伤好了,必定杀那几个臭道士一个片甲不留……”
翟闲耸肩,看着样子也是道士闹的,也不吊着他,顺着笼子缝隙,给猫碗里倒了一大碗猫粮。
欸,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好好的大妖,被当成流浪猫抓了起来,连个普通猫笼子都打不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捉去绝育。
翟闲一时起了玩心,眼神在他屁股后面逡巡:“看你被抓住这么久……不会已经绝育了吧?”
猫嘴里的粮还没咽下去,一时竟顿住。
猫试图理解。
猫的眼神匪夷所思,逐渐恼羞成怒。
“我!不是!公公猫!”他往前一扑,把一碗猫粮打翻了个干净,“奇耻大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啊啊啊收回你不怀好意的目光,看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你你……”
他“你你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好好好不是公公猫,不是公公猫。”翟闲闷声笑,事实上祝好和她说过这只猫没有绝育,宠物医院说还太小了,不适合绝育。
嗯……几百年对于妖来说,确实挺小的,也就相当于人的十六七岁吧?
“我,真的,不是,公公猫。”翟闲第一次从一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到这么真切的咬牙切齿,本来这时候气氛还挺严肃的,偏偏又一阵咕噜咕的声音传进一人一猫的耳朵里。
猫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那一碗猫粮被扑翻了,翟闲只好再给他倒一碗。猫这回发现了,只要她一靠近,猫觉得那股异香更浓烈了,就连猫粮的味道都压不下来,比猫草和猫条的味道还香。
他舔了舔尖牙,眼神定定盯着翟闲的胳膊,似乎能透过皮肉看见脉搏的跳动和血液的流向。
猫粮撒了一地,不好收拾,隔着笼子倒粮也不方便,翟闲道:“说好了,你待会把笼子打开收拾收拾,你不准挠我,也不许乱跑。”
听到她这话,猫的眼睛睁得滴溜圆,一双眼睛骨碌一转,眨巴眨巴着问翟闲,“不挠你,本妖看你像个好人,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放了本妖,等本妖报完仇之后,必然有重谢。”
“拒绝。”翟闲头也没抬就拒绝了,“注意影响,咱俩不熟。”
“可以变得很熟。”
“把你放了我拿什么和祝好交代。”
“那个阴阳眼?”猫气哼哼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知道变通?我是妖,妖你知不知道?我年纪抵好几十个你大了,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养的宠物。”
“再次拒绝。”
猫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铁石心肠的女人。
翟闲说罢,就抬手去开笼子,她把手伸进来,手腕堪堪擦过猫的鼻尖,一股堪称浓烈的香气迅速袭来,直达猫的每一处感官。
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饥饿——食欲是很容易让猫失去理智的,哪怕他也算是大妖,依然不能抵御这种天性。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翟闲,嘴比脑子反应更快,“嗷呜”一口咬在了翟闲的手腕上。
尖利的牙齿深深卡进了她的血肉,翟闲能够很清楚地察觉到他在吮吸着她的血液,她面色一冷,刚想伸手甩开,此时灵府中却传来一股难以言表的钝痛,疼得翟闲本能一甩,将猫甩到了笼子角落,撞晕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细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翟闲就感觉眼前一黑,往前倒了下去。
窗外天气晴好,翟闲住得楼层不高,四月树梢萌发的绿被阳光映照景来。一抹红线从猫腹中漫延而出,像是有生命一般钻进翟闲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红线没入之后,那道伤口正在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在愈合。
*
“闲姐,闲姐?你怎么躺地上啊?”
祝好发出尖锐爆鸣声。她一回来就看见翟闲四叉八仰地瘫在地上,关着猫的笼子被打开,然而猫却还在笼子里,就是一动不动,太反常了。
她颤抖着两条腿一步一步挪过去,哆哆嗦嗦用两根手指轻轻凑在了翟闲的鼻息间。
还好还好,有气有气。
紧接着这是猫。
还好还好,这个也有气。
祝好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刚想把翟闲叫醒人她去房间睡,就听见对方的梦呓。
“别吵……难受……”
翟闲的双目紧闭,眉头皱了皱,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她几天估计是没有睡好,这会儿睡得正香。
但是在地上睡着凉了怎么办?她关上猫笼,把翟闲扛了起来,拖回房间、扔在被窝里头,顺手关上了房门。
午夜十分,翟闲渐渐转醒的迹象,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箍着她的脖子和腰腹。这力道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圈着她,越来越紧,她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这一觉睡得舒爽,黑甜无梦,意犹未尽,醒来的时候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满足。
舒爽过后,她后知后觉感觉灵府中还是残留着隐隐的阵痛。具体是哪里痛,好像是……
翟闲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内观灵府探查,呼吸一滞。
灵府深处,八方磅礴的石柱锁链虬结,高悬起一口寒冰锻造的棺椁,原本应该晚好无损的冰棺此时棺盖大开,冰棺之中空无一物。
腰上圈禁的力道收紧了,翟闲摸过去,手指触之冰凉光滑,像是蛇或是什么东西的鳞片。睁眼一看,一条泛着寒光的、似蛇似蟒的尾巴绕了两圈紧紧箍在她的腰上。
顺着尾巴看过去,原本应该躺在口冰棺的人,千八百年前,被她亲手捣碎神魂、捣毁肉身、封印在她灵府最深处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守在她的床边,银白的眼瞳神色幽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