凃偲手上的协议倒立着,同时倒立着的还有她的汗毛,她又在龚沙雨脸上看到那种表情——第一次见面时的审视表情。
凃偲目光跳过协议,落到自己的手心,虽然肿胀已经消退,残留的痛感却记忆犹新,挣扎不到一秒,她便老实道:“我不识字。”
“!!”
这下轮到龚沙雨震惊了,她想过对方是个失忆症却没想过……
“你是忘了字,还是压根就是个不识字的文盲?”
凃偲低下头,羞答答的回答:“文……盲吧。”
“………”
龚沙雨扯了扯嘴角:“这年头,能见到一个活着的文盲也算不容易。”
凃偲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从这话里品出了夸奖的意思,她讪讪笑道:“谢谢。”
龚沙雨:“……我没夸你。”
最终,龚三小姐认命的打开手机录像,把条款一条条读给凃偲听,旁的不说,至少得证明这文盲是心甘情愿签下的。
“一,甲乙双方存在法定婚姻关系,但无实质婚姻。需保持距离,禁止任何形式的强迫或骚扰。”
“二,本合同存续期内(即一年),严禁向任何第三方透露合同存在。”
凃偲听不懂,龚沙雨补充道:“也就是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咱们是合同婚姻,包括你那几个乱七八糟的姐姐。”
凃偲若有所思:“那方助理不是知道?”
“……方助理不算人,”龚沙雨没好气地说:“你只要记得,这份合同决口……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就行了,在人前,需要假装恩爱伴侣时,我会通知你。”
“三,乙方也就是你,须做到:不看,不听,不想,不问,尤其是——”龚沙雨盯着凃偲:“不准爱上我。”
“意思就是,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想,也不准问,更加不能爱上我。”
凃偲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龚沙雨眼皮一掀,“记住!不准问。”
凃偲乖乖把手放下,不问就不问吧。
“四,甲方每月支付乙方十万华币,乙方应做到二十四小时待命,随叫随到……”
“五,其他待补充事宜,等甲方想到再说。”
凃偲对十万华币没有概念,但她知道10是最大的数,后面又有个万字,总觉得这数字是个了不起的大数字。
“还有问题吗?”龚沙雨问。
涂偲摇头,心想,有问题也不能问啊!
龚沙雨满意点头,又把婚前财产协议读了一遍。随后,在婚姻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并示意凃偲落笔。
凃偲咬着笔头,从行李箱里找出自己的护照,照着上面那两个复杂的字,依葫芦画瓢画着自己的名字。
等龚沙雨洗完澡出来,只见满页纸的鬼画符,没有一个相同的,更无一个和证件上那两个字相似。
龚三小姐忍无可忍,坐到涂偲身后,握着她的手,像教幼儿园的小朋友第一次握笔般教她下笔。
“不是我去触碰你,是你实在太笨了,这份协议,明天要在公证处签字,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怎么签?”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菟丝花满身的毛孔都像过电般打开了,手背相触之处,就是她肆无忌惮吸收养分的源泉。
笔尖触碰白纸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笔一划间“凃”字已经写好。
凃偲既惊又喜,原来自己的名字那么漂亮,就在她沉浸其中时,“偲”字也写好了。
龚沙雨到现在才知道,她不叫吐司,叫凃偲。
手机铃声劈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龚沙雨拿起手机,见上面的来电名字,转身走到阳台。
“沙雨,没事吧?”电话那头是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你希望我有事?”龚沙雨调侃。
来电的男人名叫翁弘业,龚沙雨表哥,翁家唯一继承人,也是唯一能让龚沙雨卸下伪装的人。
“瞧你说的,哪能啊,这不是担心你嘛。”翁弘业换了个口吻说:“龚老头把你派到亚鹿港本就不安好心,如果你不想在那呆着,就先回去,我下个月也回国了。”
热风佛过,龚沙雨抬手把额头的碎发往后捋去,她下意识摸向口袋去找烟,才记起方才教凃偲写字时,烟盒随手搁在了桌上。
龚三小姐低低地叹了口气,像是和电话里的人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用,可以搞定,你回来先去看看我妈吧,她前些天还念叨你呢。”
翁弘业应下她的话,又问道:“真的不用我帮忙?亚鹿港我也有……”
龚沙雨:“不用。”
挂断电话,龚沙雨在外面吹了下热风,烦闷的情绪随着这风更加燥热。
再进屋时,她脸上已无任何表情。
凃偲见龚沙雨进来,把结婚合同上的杂物一样样移开,献宝似的邀请对方看,“姐姐,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一页纸的婚姻合同上,俩人的名字特别显眼,甲方那边是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龚沙雨,乙方那边是萌蠢无比的两个大字——涂偲。
涂偲仰着脸,等待龚沙雨的夸奖。
龚沙雨忍不住想,其实,像凃偲这样傻乐过也是一生,自己背负着千万吨重的担子也是一生,看似简单的选择题,其实是道无解的命题。
不知为何,向来不管闲事的龚三小姐,这次管了一嘴,“瞧你这没心没肺样,得亏是遇上我,要是别人,把你卖了,你可能还得帮人家数钱。”
涂偲小声嘟囔:“……我怎么觉得姐姐在说你自己?”
龚沙雨:“……”
到底谁是甲方,谁是乙方?
龚沙雨想把第五条加上,乙方必须完全无条件服从甲方,可当她对上凃偲纯净的眼神时,又劝自己,不要和残疾脑计较。
“那个,关于性|骚扰这块,我觉得……”凃偲在努力想着措辞。
“放心,我不会碰你一根头发丝。”龚沙雨直接开口打断。
“你甚至可以不用住在我这儿,需要你时,露个面就行。”
“不行!”涂偲激动站起身,她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一样,“姐姐不是说好可以住一起,天天在一起吗?”
龚沙雨抬眸,“为什么?”
因为我要续命的养分啊姐,连我的手指你都不碰,我该怎么活啊!
涂偲反应极快,笑道:“因为我一个人住害怕,倘若和别人住一起,嘴又比较笨,万一说漏嘴了,不就完蛋了嘛,龚总?”
听了这话,龚沙雨陷入无语,顿了片刻才开口:“记住第三条的最后一点。”
行,我不会爱上你的,只要和你贴贴就行了。
涂偲乖顺点头。
就这样,两人首次合作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