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萨吉斯再次睁眼时，他只看见一片漆黑的山顶，只有身边有一点暖光。
他想坐起来，但右肩的伤口引得他痛的直不起身，他用力侧头看去，肩头用白布包扎的好好的。
“醒了。”洛克在他身边生火，顺便把他洗过的外衣放在一边晒干。
萨吉斯看着他上身赤//裸的样子，不禁咽了口气，他白晰的胸口上有细小的水珠划过，流过他几经起伏的上腹然后没入小腹之下。
他惊奇的发现洛克的锁骨处有一颗明显的痣，因为皮肤太白了，所以衬的那里更加注目了。
他上下扫了不知道多少回，把他没有遮掩的地方全看完了。
“你还要看多久？”洛克平静的扫过他“正好你衣服也湿了，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萨吉斯囧迫的坐起身，他低下头，声音像蚊子嗡嗡“我错了大人。”
“算了，维夏应该已经到附近的城市了，他很快就会回来找我们的。”
萨吉斯抬眼看他，又扫视了周围一眼“是我连累大人了。”他彻底不抬头了。
洛克有那么一瞬间，将他看作了家里那只深棕色的牧羊犬，他们倒真像，一到了这种时候就把头低下去，耳朵也垂下，好不可怜。
他鬼使神差的把手放在萨吉斯头上，然后轻轻拍拍，像安慰小狗一样“没关系的，没死就很好了。”
他轻笑一下“我还以为你会拖后腿呢。”
萨吉斯攥着裤子的手更紧了，洛克见他这样，也不再刁难他了。
“我们就这么坐着吗？”洛克静静看着他的侧脸，试探性的问“聊点别的吧。”
萨吉斯终于抬头，眼眶微微闪动。
“讲讲海边的故事吧。”他一手支头，脊柱的突起在此刻尤为明显“就当我想听。”
萨吉斯点点头：“父亲说，我是大海送给他们的孩子，但不是那样的，我的亲生母亲把我送给了他们，然后就走了。”
此刻他显得有点失落，但这份心情没有停留多久。
“那个女人对他说，我和她在一起不会快乐的长大，她很喜欢海，所以把我留在海边。”他停硕了一下，目无波痕的看着火光。
但有的时候我并不喜欢海洋，它太深邃，只会带来无尽的伤害我死亡。
洛克沉思良久“养父没有对你说过你母亲吗？”
“父亲说，母亲的眼睛是大海的颜色，却比大海更璀璨。”
洛克心中的迷雾逐渐消散，传言中那个出逃的宫女，他身为温塞尔家族的人，也只是略有耳闻。
那个宫女原本是男爵费利威罗·思迈森的女儿，后来他犯了杀头的重罪，家中妇女大多都发卖了。
而他的女儿依芙兰，就以深蓝的双眼著名。
只要心中有了猜想，答案就会呼之欲出，他斟酌着语句“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国王有一个最忠心的下属，国王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留用了他。”
洛克不经意在火里加了柴，萨吉斯才发现他把上衣穿上了“但有一天，下属知道了国王的秘密与弱点，然后他联络了大臣和贵族，自己坐上了帝位。”
洛克有意无意的看萨吉斯，可他话还没有到嘴边，就对上了的一双深邃的眼。
那一瞬间，他恍若至身海底，因此，他的呼吸也不自觉停滞了。
“大人，我不会的。”萨吉斯在他身前，静静注视他。
他缓缓站起，比洛克高出一段，而后又跪下，比他矮了半身。
我原本比你高大，但我的心只忠于你，所以心甘情愿永远臣服在你身下。
“我会永远陪伴您的。”萨吉斯小心翼牵过他的手，轻轻在他指骨上吻了一下。
“如果有一天，能用我的命去换您的命，我也不会犹豫的。”他睫毛闪动，像一把刷子扫在洛克心上。
“萨吉斯，这种话我听过无数遍，但从没有一个人会遵守诺言。”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就是太倔强了，一定要听他亲口说。
只听这一遍，就算不作数也行。
“但我是第一次说出口”萨吉斯轻轻摩挲他的手腕“求您信我。”
只有你相信我，我才能安心的，把我的胸膛、我的后背、我的目光和我的真心都交付给你，就算你全都丢在一边，也没关系。
“好。”洛克眸光闪动，他凑的更近了，两双眼睛相视着，不允许对方有任何一秒的闪动“如果有一你背弃了我，我会比别人先杀死你。”
萨吉斯克制不了自己的目光，但就在他想坐回去的时候，洛克却移开了目光。
“萨吉斯，有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萨吉斯侧目看过去，他一直认为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内心坦露给别人，但他还是回答了“很温暖，心里好像被什么填满了一样。”
洛克看着前方升起的火光，又想起什么。
“这种感觉吗，我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萨吉斯只用眼神询问他，并不开口，但却有种别样的坚定，仿佛一种安慰。
说出口吧，反正也只有这一个人能听见。
“我的母亲，很早就走了。”洛克的目光垂下“我只记得她每一次歇斯底里的样子，她的脸和声音，我都很模糊了。”
“母亲和父亲是联姻关系，也没有多少感情，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以为母亲嫁进这个家族就飞黄腾达了。”
洛克淡淡叹了口气，几乎耳不能闻。
“那时母家位高权重、两族强强联手，引起了国王与其他贵族的注意，再之后，他们有意遏制母家的发展。”
“一个家族被这样针对，加上父亲和母亲感情也淡薄，母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两个舅舅死了之后，母亲无处托身，只能留在家里。”
萨吉斯喃喃：“如果没有感情，对于大人的母亲，也是一种煎熬吧。”
洛克目色暗沉，他看着起伏的黑暗。被火光映衬的愈发深邃。
“对啊，那时的高门贵女，都追求婚姻自主，因为家中都能托底，不至于被一段婚姻败坏的无处容身，但我的母亲却成了唯一一个，权力的玩物。”
“家族鼎盛时，她尚且被其他家族的小姐讥讽，家族落没之后，就更抬不起头了。”
洛克紧攥衣角“后来，我出生了，她整日在家，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教导我。”
“她把她作为一个贵族所学的一切，都教给我了，但我呢…小时候太不懂事，那些繁琐，又复杂的礼仪，那些空有其表的舞步，困住了两个漫无目的的人。”
火光渐渐模糊，他抬起头，细心藏起的哽咽，在萨吉斯耳中如雷鸣一般。
“记得有一次，阳光很好的一天，她在花园里插花，我烦，在里面乱跑。恰好看见父亲，之后我就跟过去了。然后，就看见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在我们家。”
洛克倒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相爱的两个人，偏偏要在一起，母亲知道，她也忍了很久，但我那次是第一次看见，所以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我气不打一处来，去质问她，我问她，你自己也不喜欢这种生活，这个家，为什么？要我去融入？去喜欢呢？
我对她说，母亲，你自己没有成功过，所以非要我成功吗？”
“我只记得她双手握住我肩膀的痛，她说，因为她失败了，所以才更明白如何成功。”
“洛克，你是妈妈唯一的荣耀了，妈妈只有你了…”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几乎不能喘息。
“我没想清楚，我说，我宁愿从来没有你这样的母亲。”洛克的声音有一丝捕捉不到的停顿，他仰起头，有什么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萨吉斯心下一紧。
洛克又道：“之后我疯了一样的跑出去，也没干什么，在城口的大树下坐了很久。”
“后来太阳都下山了，有个小侍从跑到城门找我，跟我说，母亲快不行了。”他声音愈发颤抖“当时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发疯的跑，半道摔了一跤，我一边跑，一边想，母亲又要说我了……”
“但是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她纱白的衬衣垂在我手边，我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才发觉我很久没有认真的去看她的脸了。”
“我好后悔…真的，很后悔。”
“我宁愿她就这么歇斯底里的，在我身边，念叨我也好，理怨我也好，只要有她在就行，至少还会有一个人关心我。”
有一滴泪从他的脸颊划过，落进火光中，炸起一片火花，只有片刻就熄灭了。
“但是没用的，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回来了，我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说对不起，但她死之前也没有再看我一眼。”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道歉是没用的，我已经忘记她眼睛的颜色了。
“母亲死后，父亲迫不及待的娶了那个女人进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萨吉斯双目湿润，他望向洛克，看着这个人目光呆滞的样子，哑声道：“这一切，都不是大人的错。”
“不是的。”洛克倒吸一口气，他无力的摇头“我错了，也没办法去弥补，但是母亲是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萨吉斯这句没听懂，他倾身，以一个询问的目光看他。
洛克没有开口，他心里明白，他只是不敢说，怕说了，那份愧疚就更深一寸。
母亲不会离开，因为她用生命，永远的困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