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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警察闹地府

    往回倒到半个月前,说说这位可怜的新黑爷周时钰。

    周时钰,男,26岁,生前是个警察,美丽灿烂的人生至少在倒霉冤死之前,和姚玎是截然相反的。

    他当警察的原因是家里人都是警察,就像他爹姓周他也姓周,没人问他为什么当警察,他也不知道为啥,可能是他爷爷周老厅长,他爸周局长和他妈李副局长的人格魅力指引,他也稀里糊涂踏上了这条光辉之路。

    他小时候有个十分疼爱的亲妹妹,得了白血病,七八岁的时候就不在了,在他26年风调雨顺的人生里,算是唯一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除此之外,他家境优渥,无忧无虑,生活幸福美满,26年人生里的大事小情,只要心想,都能事成,也就是他没想要天上的星星,不然星星都能为他掉下来。

    老天爷就像能听得见他的心声似的,他说他想当高富帅,他就是高富帅,他说他想风流,想左拥右抱金枪不倒,他就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艳遇不断,他喝多了酒,半夜两点多钟在酒吧里边舞动青春边对着迪斯科球大喊:我周时钰是谁?我周时钰就是上天入地、宇宙皇帝!我,就是明天死了!后天,最多后天!阎王爷都得亲自给我送回来!

    然后第二天他就死了。

    怎么说,一切发生得挺突然的,当时他正出任务逮人,跑着跑着43码的鞋就从42码的脚上飞了出去,虽说时间紧迫,追人要紧,但是地上的石头子实在扎脚,无奈他只能弯腰赶紧捡一把。

    他这边脑袋刚低下去,就觉着谁踹了他屁股一脚,而后他脚底一晃,正好就跌在道边,叽里咕噜顺坡摔进了底下的人工湖。

    好在脑袋没摔懵,湖水也不深,几下就让他游上来了。那边同事拿了目标过来喊他,他也边招手边抬脚往那边走,走着走着,他忽觉眼前一黑,登时咕咚倒在了地上,没气了。

    同事们全都吓得不轻,火急火燎抬他上车要往医院送,可没等车开出多远,就被黑白无常截了胡。

    他感觉到自己的魂悬在身体上头,车后座上有一黑一白俩人,凶神恶煞,一左一右坐在了他旁边,那位白小妞手上还戴着块限量款卡西欧手表,边点头边数秒。

    “时辰到了,带走。”

    她手一挥,另一边的黑大哥二话没说,抓着他的后脖子往外一拽,仨人便都留在了原地。

    车来车往穿过身体毫无感觉,周时钰这才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状况,以及接他的这两位到底是谁。

    他死球了,这俩人就是黑白无常。

    “不是,我说……二、二位是不是认错人了?我那什么……我阳寿尽了吗?”

    周时钰咽了咽已经不存在的唾沫,还想挣扎几下,奈何掐着他的黑哥们儿手劲大得惊人,稳稳逮着他跟拎猫似的轻巧,噔噔噔噔就往搭档招出来的青烟阵里走。

    “哎哎、哎!你听见没啊?!我说你领错人了啊大哥?!你赶紧撒开我!!老子着急抢救呢!!!”

    “啧,叫唤啥啊你,你死透了。”

    白小妞不耐烦,冷冷白他一眼便从怀里掏出了本册子,本季度东三省各县区勾魂任务名册,哗啦哗啦翻到对应日期举到他面前,在周时钰三个字上反手就是一个大红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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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喂——!不好了不好了!阎王爷!有个新来的造反了!!”

    这边一尖嘴猴腮的小鬼正鼻青脸肿边跑边喊着,下一秒就被一脚窝进了阎罗大殿,吓得案台边上的阎王一口茶水没来得及咽肚子里,全喷在了眼前的金丝卷轴上。

    一边的判官正瞌睡着,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余光已见一壮后生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拎着拳头冲了进来。

    那猛鬼阳气极盛,光是步子啪啪踏在地上都响得反常,黑白无常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四条腿也没撵上他两条。

    这边的阎王岁数大了反应更慢,没等直起腰来看清来者何人,沙包般的拳头已经抡圆了招呼在了他脸上,只听“咣”的一记回声嘹亮,阎王连人带椅子仰倒在地,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那猛鬼踩在桌上甩甩拳头,扭头又看见抖如筛糠的判官,反手夺了他的毛笔一记扫堂腿,老头当即也直挺挺倒去了阎王旁边,哎呦哎呦一块哀叫起来。

    好一个恶鬼!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打完,追过来的一群鬼差全都被震慑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有点想要鼓掌的冲动,这地府里上千年都不曾有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拳打阎王脚踢判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古绝响,实在千古绝响!

    “他妈的,你个狗眼昏花的老东西,赶紧把老子复活!”

    而这恶鬼,正是刚冤死的周时钰。他从桌上下去,按着俩鬼官又是一通乱拳,可这么揍着也不见哀嚎的俩老头答应一句,周时钰揪着那判官老头的羊角胡眼珠一转,心想:这俩老头跟古装电视剧里模样相当,该不会是听不懂现代人说话吧?于是啧了声赶紧改口。

    “呔!无耻老儿!速速还爷爷命来!!”

    “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啊!!有话好商量行不行啊!咋还打人呢!”

    “哦,会说白话啊。”周时钰停下手,见那判官还要抗旁边那根大毛笔,一把就薅住了他裤子拽回来补了两脚。

    “那行,老子也不跟你废话,赶紧把我送回去,不然你俩今天都别想活!”

    鼻青脸肿的阎王不敢吭声,只敢在那铁拳之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拉起晕头转向的老判官一块,赶忙哗啦啦的给他翻起了生死簿。

    “敢问壮士大名呐……?”

    阎王哆哆嗦嗦捻着书页,照着日期一页一页紧忙的翻。

    “周时钰,星期天那个周,时间的时,金玉的钰。”

    “周时钰,周时钰……怎么没有周时钰……下半年九月中旬……”

    “这不在这呢吗,瞎啊!”

    “不是,这怎么好像谁乱填的?也没在表格里啊?”

    阎王颤颤巍巍,指着表格上头被个V挤进去的“今天死”三个字,总觉着脑袋顶上的视线让人毛毛的。

    “小伙子什么职业啊?生辰八字讲一讲?”

    “警察,生辰八字不知道,怎么?”

    “警察啊,我还以为土匪呢……。”

    判官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合起生死簿退了两步,“老弟,我看你精力这么好,八成是阳寿未尽,但是这生死簿上写了你今天死,兴许哪个缺德的手贱,我们也没有办法……斗胆问一句?你怎么死的?”

    “出任务。”

    “老弟,你看,人民警察因公殉职,挺光荣的,要不你直接去投胎,我们给你物色个好人家?”

    这话一出来,周时钰一下就火了。

    “因什么公殉职我因公殉职!我他妈查电信诈骗的我殉什么职我殉职!咋的,查手机号码查死的啊?”

    他嚷,“物色个屁!老子这辈子要什么有什么,我还用你物色?我不管,谁要害我和我没关系,赶紧送我回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全是愁容满面,只有两个无常气定神闲。看了半天的热闹,白无常才上前了一步,拽着周时钰的后领子就把他拎到了自己旁边。

    “想回去可以啊,但是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她挑眉道,“你还记得谢媛媛吗?”

    周时钰脑子多快,生怕丢了机会赶紧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谢媛媛谁?记得个屁。

    “行,那我帮你,你回去吧。”

    话音一落满殿的人目瞪口呆,这次倒只有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半张脸的黑无常反应最大,他皱眉盯了周时钰半天,恶狠狠竖了个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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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周时钰就此开始了他的死去活来之旅。

    他猜对了开头,阎王爷确实送他回了人间,但他没能猜中结局。

    第一次他从棺材里醒了过来,一群人正要埋他。

    诈尸跑路的过程惊心动魄,他直接敲开棺材板,爬出坟坑撒腿就跑,吓得他爹傻了,他妈晕了,他弟哇哇大叫,殡葬一条龙服务队多米诺骨牌似的坐倒在地,惊声尖叫此起彼伏。

    可当务之急不在此,他脑仁不大,没空分心思考这诈尸的烂摊子怎么收拾,他只想先抓出害死他那狗日的是谁。

    他首先想到列个嫌疑人名单,可思来想去,认识他的人多,他得罪过的也不少,得罪过他还死了的倒是想不出有谁,死了还敢在阎王眼皮底下整他的,这么深仇大恨的应该不至于有吧?

    哎?不对啊?那在生死簿上动手脚的肯定是死人啊?自己在阳间找啥?

    他想着想着就想得抓耳挠腮,感觉脑壳痒痒的,好像要长脑子了。

    唉,算了算了,反正活了,先上路边公厕洗把脸再说吧,洗洗冷静一下先。这满脸廉价化妆品又黏又闷的,嘴巴通红脸煞白,还扑个骚粉的腮红,什么破玩意什么破手艺,这年头啥人都能做殡葬啊?

    周时钰骂骂咧咧的在公厕里洗脸,左一层右一层往下抠粉底液,弄了半天才勉强搓干净个大概,看清了自己原本英俊潇洒的模样。

    凉水一拔,他神清气爽,想在解决深仇大恨前先出门透透风,刚走出公厕没有十步远,就嘎巴一下厥在了地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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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他妈怎么又死了?!”

    周时钰进了阎罗殿就要抡拳头,吓得阎王离老远就啊啊的喊起来。

    “怎么回事?!啊?闹呢??我地府官员回乡视察呢?!”

    “哎呀,小兄弟!我们真的尽力了!”

    阎王欲哭无泪,连连摆手,“你带着尸体乱跑,这可是扰乱三界秩序、胡作非为、倒反天罡!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可周时钰不管,撸起袖子就要揍丫死老头子。

    “老弟,你看要不这样!”

    一边的判官沉不住气了,摇了摇头长叹口气,看了那边的黑白无常一眼,压低了嗓子,“你看,我这也快退休了,我们这县级地府空出了个职位,我看你凶神恶煞,特别适合当黑无常,不如这重任就委给你怎么样?”

    “那我不还是死的?死人差事有个屁用!”

    “非也、非也!老弟,你看,黑无常能经常来往人间,你也不算跟阳间断了联系,无常又有香火供奉,阴德攒多了,下辈子投胎投得不会差的!”

    “无常到阳间是索命的,那能一样吗?我还能扛个镰刀回家?”

    “呃……这倒不能。”

    “那有个屁用!我要的是复活、复活!复活你懂吗!”

    “唉呀……老弟!我跟你讲,回魂这事吧,今天就算把天王老子请下来,这例也是破不得的呀!你是死得冤枉了点,可左右你也回不去了,倒不如抓住机会,往前看呀!”

    判官说着皱起老眉,连瞪眼带比划的,模样相当诚恳,“你看你也闹了几天了,我们这小小县级地府,你闹一闹倒不碍事,可若是这事传出去、给上面知道了,领导要怪罪下来杀一儆百,你可就惨啦!轻则落你个永世不得超生,重则、那可是祸及九族后代,非你一人之灾啊!不值当!”

    这话周时钰倒听进去些,他细琢磨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死得不明不白,这口气确实难咽,可人死不能复生,他也不是不懂。自己一个已经冤死,要是再殃及家里的双亲和弟弟怎么办?

    从小他鬼故事听的不少,虽不知道阴曹地府怎么还分什么县级,可鬼神就是鬼神,鬼神那些通天的本事,凡人肯定不能与之抗衡,自己是俩眼一翻痛快死了,活人可经不起折腾。

    他弟就是那种灵异体质的小孩,有事没事就被小鬼骑脖梗,今儿生病明儿驱邪的,遭了不少罪,那还只是招上了泛泛之辈而已,万一因为自己的冲动,他招上了厉害的咋办?家里已经没了俩孩子,再经不起这种打击了。

    或许往前看就是最好的结果吧。要不先咬咬牙把命认了,别的事以后再说吧。

    “……那行,我当。但是我得先回去一趟,我要留点遗言。”

    “得嘞老弟,你去你去!”

    阎王爽快答应,周时钰又一溜风的跑了。

    “唉……孟令你小子赶紧的,牌子卸了!免得那傻子折你的阴德!”

    前脚周时钰刚走,后脚判官赶紧扒了黑无常的牌子,反手摸过一边的阴差簿,把黑无常的名改成了周时钰。

    那边的周时钰重新从太平间醒过来,此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告诉老妈他很好,虽然他死了,但他永远活着!

    老头咋样无所谓,老弟也自求多福吧,但妈妈他放不下!妈妈辛苦生下他们、养他们长大,失去了两个骨肉的妈妈一定痛不欲生,他别的已经做不到了,但至少,他要让妈妈心里好过一点!

    谁伤心都无所谓!妈妈不能伤心!他这辈子最见不得妈妈流眼泪!

    他一个挺尸翻下床,抢了瞠目结舌的门卫大爷的衣服,三裹两裹匆忙穿上,撒丫子就往外跑。

    妈妈!我来了!!!!!!

    !!!

    周时钰大喊着一路狂奔,没成想刚奔到门口,他两眼又是一黑,仰面瘫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