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在午夜自动调暗,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唯一的时间证明。顾迁禁盯着天花板,数着每一次呼吸——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意识深处那个微弱存在的节奏。三天了,顾时舟的意识如同风中烛火,忽明忽暗,但至少还在。
“再试一次。”顾迁禁在意识中轻声说,将注意力集中在左臂那些暗淡的纹路上。自从幻境归来,这些纹路就变成了沟通桥梁,让他能向顾时舟输送能量。
起初没有反应,只有医院空调的嗡嗡声填补寂静。顾迁禁闭上眼睛,回忆顾时舟的笑容——那种右嘴角比左边翘得更高的狡黠微笑。突然,一阵微弱的刺痛从手臂传来。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纹路中有一小段亮起了蓝色,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缓慢向肩膀蔓延。
“时舟?”他屏住呼吸。
没有语言回应,但一股温暖的情绪流涌入他的意识——疲惫但坚定,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顾迁禁的眼眶瞬间发热,他小心地引导那股能量流向自己的心脏位置,就像在幻境中做的那样。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林陌端着一杯水走进来,脖颈后的Ω标记被高领毛衣遮住,但顾迁禁已经学会从她眼睛的变化判断状态——现在的瞳孔边缘有一圈几乎不可察觉的银光,说明她与Ω系统的连接并未完全切断。
“你应该休息。”她将水放在床头柜上,“医生说你的神经递质水平像是经历了三个月的战争。”
顾迁禁没有接水,而是观察着她的微表情:“有什么新情况?”
林陌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敲击,节奏带着奇怪的规律:“公司清理了禁区。所有设备都被转移,包括……”她停顿了一下,“你的复制体。”
这个消息让顾迁禁手臂上的纹路突然闪烁了一下。林陌的目光立刻锁定那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
“它在哪?”顾迁禁控制着声音保持平稳。
“不知道。”林陌摇头,但她的Ω标记在领口下微微发亮,“但城市东区的电网昨晚出现了异常波动,模式与量子实验相似。”
顾迁禁暗自记下这个信息。如果复制体已经苏醒并开始活动,它一定会再次尝试连接顾时舟。他们需要尽快恢复并离开这里。
“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
他的话被突然的断电打断了。整个病房陷入黑暗,只有监护仪的备用电池发出微弱的红光。更诡异的是,顾迁禁手臂上的纹路突然全部亮起,形成一张发光的网络覆盖了半个身体。
“别动!”林陌厉声道,同时快速退到墙边。她的Ω标记现在明亮得像个小灯泡,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窗外,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监控摄像头转向那个方向,却在捕捉到画面的瞬间爆出几颗火花。顾迁禁感到一股熟悉的压迫感——与在幻境中面对复制体时一模一样。
“它来了……”他在意识中呼唤顾时舟,“你能感觉到吗?”
这次回应比之前强烈得多:“像指甲刮擦黑板……在我的量子层面上……”
令人惊讶的是,随着顾时舟意识的活跃,顾迁禁手臂上的光纹开始流动,像液体一样沿着皮肤表面移动,最终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形成一条纤细的光带。这条“光之纽带”微微脉动,散发出柔和的蓝光,照亮了整个病房。
“这是什么?”林陌的声音充满警惕,她紧贴墙壁,像是害怕触碰那条光带。
顾迁禁也没有答案,但他本能地知道这是量子纠缠的物理表现——他和顾时舟的连接已经强大到能够影响现实世界。当他想触碰光带时,一股微弱的电流将他弹开。
“排斥力场……”顾时舟通过意识解释,“只有我们能接触它……这是我们的私人空间……”
林陌的Ω标记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她捂住后颈,表情痛苦:“它在尝试连接……我必须走了。”没等顾迁禁回应,她已经冲出病房,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窗外的人影再次出现,这次停留得更久。顾迁禁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注视”,不是通过视觉,而是某种量子层面的感知。光之纽带自动增强,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光罩笼罩病床,将外界隔绝在外。
“它进不来……”顾时舟的声音比之前清晰,“我们的连接比它强大……但它不会放弃……”
窗外的人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缓缓后退,最终消失在夜色中。电力随即恢复,但光之纽带依然存在,只是亮度减弱了些。
顾迁禁小心地触碰那条光带,这次没有排斥。触感既像温暖的丝绸,又像流动的电流,奇妙得难以形容。更不可思议的是,当他握住它时,能直接感受到顾时舟的存在感增强了。
“我可以通过这个传输能量给你。”顾迁禁在意识中说,“试试看能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突然间,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手指自动松开光带,在床单上写下:“我在学习控制。”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写的——顾时舟正在学习直接操控他的身体!
“这……很新奇。”顾迁禁没有惊慌,反而感到一种奇怪的欣慰,“你能完全接管吗?”
“短暂时间可以。”顾时舟控制着他的手继续写,“但消耗很大。需要练习。”
顾迁禁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完全接管这具身体呢?”
光之纽带闪烁了几下,像是情绪波动。手停顿了很久才继续书写:“不会。除非你同意。永远不会。”
这个回答让顾迁禁胸口发紧。他知道顾时舟说的是实话——即使在生死关头,这个固执的弟弟也会尊重他的选择。这种绝对的信任比任何誓言都珍贵。
“我们需要计划。”顾迁禁转换话题,“复制体不会放弃。而且林陌……”
“她在两边摇摆。”顾时舟的笔迹变得急促,“Ω系统控制她,但她在抵抗。我看到她意识中的裂缝……”
顾迁禁想起林陌痛苦的表情和闪烁的Ω标记。如果她真的在抵抗控制,或许能成为盟友。但风险太大,不能完全信任。
光之纽带突然剧烈闪烁起来,然后迅速收缩回顾迁禁的手臂。顾时舟的意识也像被拉回的橡皮筋一样“弹”回了深处。
“太累了……”他的声音在顾迁禁意识中逐渐减弱,“需要休息……小心梦……”
话未说完,连接就中断了。顾迁禁立刻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孤独感,仿佛突然失聪。但手臂上的纹路仍然微微发亮,证明纽带只是暂时休眠而非断裂。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顾迁禁无力抵抗。在陷入睡眠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看到监护仪上的脑电波图案变成了两个相互缠绕的螺旋……
白色走廊。七扇门。顾迁禁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记忆迷宫,但这次有些不同——走廊尽头多了一扇没有编号的门,微微开启,透出蓝光。
“时舟?”他呼唤道,但没有回应。
顾迁禁谨慎地走向那扇新门,推开门扉。里面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实验室,墙上挂满了屏幕,显示着各种大脑扫描图像。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操作某种设备。
当那人转过身时,顾迁禁的血液凝固了——那是他自己,但年长十几岁,眼角已有细纹,头发中也夹杂着银丝。
“你终于来了。”年长的顾迁禁微笑道,声音带着奇怪的共鸣,“我等你很久了。”
“这是哪里?”顾迁禁警惕地问,“你是我的幻觉吗?”
“这里是量子记忆库。”对方回答,“而我,从某种角度说,是比你更‘真实’的顾迁禁。”
他走向一面屏幕,调出一段医疗记录。画面上显示着一个年轻得多的顾迁禁躺在手术台上,心电图已经变成一条直线。
“十五年前的那次心脏手术。”年长的顾迁禁轻声说,“真正的顾迁禁死在了手术台上。父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将儿子的记忆和人格复制到了经过基因调整的克隆体中——就是你。”
顾迁禁想要反驳,但突然想起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想起自己对神经科学的异常天赋,甚至对顾时舟那种超越兄弟的感情……如果这些都是程序设定的呢?
“不……”他摇头,“我有完整的成长记忆,有情感,有自由意志……”
“当然你有。”年长的顾迁禁点头,“最完美的复制品会坚信自己是原版。但看看这个——”
他调出另一段录像:年轻的顾父站在实验室里,面前是七个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不同发育阶段的顾迁禁克隆体。
“七个初始版本,只有你存活下来。”年长的顾迁禁解释,“父亲用量子记忆转移给了你原版的所有记忆和人格。你不仅是顾迁禁的复制品……也是顾时舟的前身。”
这个揭露如同一道闪电劈开顾迁禁的意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和顾时舟的关系远比想象的复杂——他们不仅是兄弟、是实验体与创造者,更是同一实验的不同迭代。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顾迁禁艰难地问。
“因为选择时刻到了。”年长的顾迁禁指向门外,“七个顾时舟版本中,只有一个能与你一起离开。其他的将永远留在这里,维持迷宫稳定。”
“我不会做这种选择!”顾迁禁厉声道,“时舟是完整的个体,不是可以分割的程序!”
年长的顾迁禁露出神秘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证明你比他更像‘人’……也许太像了。”
他突然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走廊开始剧烈震动,门一扇接一扇打开,里面的顾时舟们纷纷走出来,表情各异但目光都锁定在顾迁禁身上。
“时间到了,哥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选择吧。”
顾迁禁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窗外已是黎明,第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金色的条纹。他立刻检查手臂——纹路仍然存在,但恢复了平静的蓝色。
“那不只是梦……”顾时舟的声音突然在他意识中响起,比之前清晰得多,“我也看到了……那些记忆……”
顾迁禁的心跳加速:“都是真的吗?我真的是……克隆体?”
“不重要。”顾时舟的语气异常坚定,“你有记忆,有情感,有选择的能力……这些定义一个人,不是基因或起源。”
这个回答让顾迁禁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无论真相如何,顾时舟对他的接受是完整且无条件的——就像他对顾时舟一样。
“谢谢你。”他在意识中轻声说,同时伸手触碰手臂上的纹路。令他惊讶的是,这次手指直接穿过了皮肤,像是触摸全息影像。
“我们的连接在进化。”顾时舟解释道,“很快我就能……等等!”
顾迁禁也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压迫感从走廊方向传来。不是复制体,但同样危险。他迅速躺下假装睡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门无声地滑开,林陌走了进来。她的动作机械得不似人类,Ω标记明亮得几乎透过高领毛衣可见。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了银白色,与复制体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醒了,顾博士。”她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Ω系统已经恢复37%功能。它要我传达一个信息:交出7号量子签名,你们都能活命。”
顾迁禁保持沉默,同时在意识中与顾时舟紧急交流。
“她在虚张声势。”顾时舟分析,“如果系统真的恢复了那么多,她会直接动手而不是谈判。”
林陌——或者说控制她的存在——走近病床。当她的影子落在顾迁禁手臂上时,那些纹路突然自动亮起,形成一道光屏障将她挡在外面。
“顽固。”她歪着头,“但没关系。黑月周期还有三天。届时量子场将达到峰值,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连接都将被强行接入系统。”
她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对了,那个关于你是克隆体的记忆?不完全准确。真相会更……有趣。”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她离开了病房,留下顾迁禁和顾时舟在意识中激烈讨论对策。无论林陌传递的信息是真是假,一件事已经明确:最终对决将在三天后的黑月之夜到来。
而这一次,他们可能不再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