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照片?
明远深的钱包里?
方雅宁眼神定定地盯着屏幕,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不识字似的。
所以,Aaron的意思是,
他并不是见过她本人,而是在明远深的钱包里看过自己的照片,所以才会在见面的时候说对自己有印象?
这么想着,方雅宁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不自觉地抬起来,朝客厅进门拐角处的衣柜
明远深的大衣外套就挂在那里。
整个房间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到方雅宁似乎能听见空气潺潺流动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将手机很轻地倒扣在桌面上,随后站起身,像是飘一样的,走到衣架边上。
犹豫了几分钟后,她抬起手,在大衣外侧口袋的位置捏了一下,
是钱包的形状。
要看吗?
方雅宁无声地在心里向自己提问道。
其实如果她想知道,是可以问明远深,但不知道为何,方雅宁怀里像是揣了个看不见倒计时的炸弹似的,除了现在立刻去看一眼明远深的钱包,其他方式都没办法缓解她心里莫名的紧张和焦躁。
方雅宁缓缓吸了口气,手慢慢上移,顺着口袋的边缘摸了进去,然后捏住钱包一角,将它拿了出来。
明远深的钱包是黑色的,皮革面,指腹摸上去的时候有磨砂感。
只不过虽然从外观上看过去挺神秘的,但打开之后却是一目了然,只有寥寥几张纸币和银行卡。
简约的,一览无遗的,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方雅宁盯着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将钱包重新合上放回去的时候,视线突然像是加了导航似的,悠悠地落在钱包中间靠下的位置——
有个白色的,如同卡片边缘的东西从钱包卡位后面的夹层里漏了出来。
方雅宁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东西是从她将钱包打开时就在那里,还是刚才突然出现的。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突然停了下来,混沌的情绪顶在胸膛处,代替心脏怦怦地跳动起来。
一片安静里,方雅宁伸手,捏着那一角,小心翼翼地将卡片抽了出来。
视线落上去的瞬间,她只觉得耳廓里轰地一声,
像是有惊雷落在身侧,
她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手指尖的物品上。
不是卡片,
是张照片。
大概是抓拍的缘故,照片算不上高清,甚至在边缘和阴暗处有一些模糊的噪点,不过即使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到整张照片上容纳的明亮色彩。
喷泉水柱从出水口向上喷涌而出,水汽在半空中凝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彩虹,女生大概是被吓到了,虽然唇角还带着笑,但步态间难免堂皇地往外躲开,同时不自觉抬起手试图挡住溅落在自己脸上的水滴,学士袍宽大的衣袖因此垂落,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手臂。
是她的照片,
是她那张,曾经和明远深提过的,在拍毕业照时没能记录下来的,那一瞬间的照片。
方雅宁只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过了电,扑簌簌地泛着说不上是冷还是热的感觉,神经也跟着乱颤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
就在这时,她听见从楼上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是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
这是明远深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了。
方雅宁知道,从现在开始到明远深走下来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她把钱包放回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往前走了两步,直到站在靠近楼梯口的位置才站定,微微抬起脸,朝二楼的方向看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两秒钟不到的时间,明远深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他大概是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所以边往前走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或许是眼角余光瞥见了楼梯口的人影,他视线抬起来:
“不是让你先吃吗?怎么站在...”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方雅宁抬着眸,能看见明远深落在自己手上的视线,以及在看见自己手上东西之后骤然缩紧的眼瞳。
房间里的安静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些分量,坠坠地,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引在两个人中间。
明远深喉结滚了下,微微分开唇:
“我...”
“明远深,”
方雅宁目光定定地看过来,像是没意识到他开口说话似的:
“为什么你钱包里,有一张我以前的照片啊?”
她的声音有些哑,蒙着淡淡流动的空气,像是烟,也像是颗粒般的雪。
明远深呼吸骤然一紧,连忙抬腿快步走下楼梯站定在她的面前,一字一顿地:
“我可以解释。”
方雅宁依旧是看着她,瞳孔里是真空的情绪:“所以,是你拍的吗?”
明远深看着她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的眼瞳,吼间一干,片刻,点点头:
“是。”
那天他从车上下来,刚准备掏出手机导航,抬眼就看见站在广场中央喷泉处正在拍照的方雅宁,或许是命运巧合,他举起手机按下快门的瞬间,水花炸开,人群笑闹成一团,也因此定格成了这幅画面。
方雅宁听他承认的如此坦然,倒是一下乱了方寸——
这张照片是她的毕业照,当时她二十二岁,所以说,三年前,明远深就已经见过她了?
但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呢?
是,偷拍吗?
可是他为什么?
方雅宁眼睫跟着纷乱的思绪飞快地颤着,眉间也跟着拧起来:
“所以,那天在饭店,不是我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是。”
这次明远深答得更快。
见过,
他们两,见过。
可是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自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印象呢?
虽说自己有些脸盲,但不至于完全不记得曾经见过明远深啊。
明远深看着方雅宁因为疑惑而凝起的双眸,只觉得心尖一口悠长的气息如同开闸放水般倾泻出来——
他一直在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所有事情全盘脱出,其实已经计划了一大半了,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或许今天,就是老天爷给他挑的时机。
想到这儿,明远深也不再犹豫,舔了下嘴唇:“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又大跨步重新往楼上走去。
方雅宁站在原地,神思还处在疑惑和惊讶的混沌中没回过神儿呢,明远深就已经去而复返,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手上多了个东西。
淡蓝色的,小小的一块儿,像是布。
方雅宁还没反应过来,明远深就已经过来,抬手将东西递到她眼前,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将东西拿过去。
她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
等布料挨着掌心送到眼前,方雅宁一下便愣住了——
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啊?
她如此想着,手指微动,将交叠着的布料一角掀开。
淡蓝色的布料因为保存良好并未有半分褪色,连带着角落那一块儿的刺绣也显得格外光亮,深蓝色的线,绣着的,是一个“方”字。
“这不是,”
方雅宁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呼吸都跟着凝住:“我的手绢吗?”
方雅宁的外婆是个很喜欢这些物件的人,所以也给她做了一个,从南方搬回来的时候她也是一直带着的,但后来...
后来就...
方雅宁眼眉跳了下,
她记得,后来这块儿手帕就丢了,
而且就是在,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参加宴会之后,
丢的。
“这才是,”
明远深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语气是平淡的,但却蕴着能够让人心跳加快的情绪:
“我们第一次见面。”
方雅宁定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又像是被其中的信息惊到无言,只一双漆黑的眼瞳无措间闪烁着惊讶地看着明远深,片刻,微微分开唇,声音干涩地:
“所以,所以,你就是...”
明远深垂着眼睛,眼瞳里的温情如水,一丝一缕地流淌出来,顺着方雅宁的皮肤攀延而上:
“是我。”
“我就是那个,给你指路的,”
“好心人。”
“轰”地一声,如同洪水倒灌,方雅宁只觉得一口呼吸卡在气管中间,不上不下的,像是火焰般灼灼地烧起来。
她盯着明远深,眼睫不受控地轻颤着,嘴唇嗫嚅了两下,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将所有话咽了回去。
明远深见状,轻抿了下唇,低声道:
“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在树丛边上找到的,当时没想到别的,只想着等下次见到的时候,再还给你。”
“只是后来...”
他声音哽了下。
虽然明远深当时年龄也不大,但已经被要求着学各种东西,宴会一结束就被爷爷带着出了国,等再回来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他不是没有看见手帕上绣着的那个“方”字,其实只要开口询问管家,立刻便能找到那个蹲在树丛边上哭得像个小花猫的女孩,但十一岁的明远深,就是鬼使神差地,将这方手帕留下了。
完全没道理的,留下了。
方雅宁听不出,也没有空余的心思去分辨明远深话中的情绪,她只觉得一切就好像是梦,带着浓浓的,不真实的朦胧感。
“当时?”
她咽了下嗓子,抬起眼睛,将明远深的身影纳入瞳孔中:“那后来呢?”
“后来你为什么,不找机会把它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