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如同淬毒的藤蔓,以每小时15/dL的速度在血液中疯狂滋长、绞缠。谢澜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唯独自己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声清晰可辨。视野彻底模糊前,一个熟悉的轮廓一闪而过,随即,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宸翎的手臂紧紧箍住怀中劲瘦的腰肢,触手所及是惊人的滚烫与脆弱。他紧盯着那张毫无血色、眉峰痛苦颦蹙的脸,冷声道:“再快点!”
劳斯莱斯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撕裂夜色向前冲去。
隔板后的私密空间里,宸翎将头轻轻搁在谢澜肩上,鼻尖无意识地蹭过对方凸起的锁骨。
一股混合着洗涤剂清新气息与浓烈酒精的味道钻入鼻腔。
他微微抬起眼帘,视线描摹过谢澜纤长低垂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凝固在苍白干裂的唇瓣上。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使他猛地收紧了手臂,像是要将这具滚烫又滚烫的躯体彻底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怀中的人似乎因这窒息的力道而更深地眉头锁得更深,宸翎从维持着那份禁锢的力道,不再加重分毫。
车猛然停驻。医疗团队已然推着轮式担架严阵以待。
宸翎却已躬身将人稳稳抱起,长腿直跨过等待的担架,声音冷冽如冰:
“带路。”
手术灯熄灭。
谢澜安静躺在洁白的床褥间,宸翎俯身在病床边沿,身体前倾,双臂支撑在床沿,线条紧绷的下颌深深埋入弯曲的右臂肘窝。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宛如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着谢澜的侧颜。
他就这样看了一夜。
直到翌日清晨,手机的震动响起。宸翎直接挂断,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几个字符,随后起身。
二十几分钟后,房门无声开启又闭合。床头柜上,多了一碗温热的清粥,氤氲着淡淡的白气。
离去前,宸翎的脚步在床边突然顿住。他伸出手指,指腹带着一丝微凉,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谢澜低垂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
“好好休息。”
低语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片刻后,病床上的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视野里,只有紧闭的房门,以及被熹微晨光填满的却空无一人的的房间。
过了片刻,病房门被猛地撞开,白英像一阵裹着怒气的风卷了进来,胸口剧烈起伏:
“谢澜!手机是摆设吗?!电话!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老子打了八百个!生怕来晚一步你人就没了!害得我连早饭都没敢买,一路跑过来……”
他穿着件柔软的米白色高领衫,衬得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更显几分少年气,急促的呼吸让领口微微敞开了些。
谢澜的目光顿住了。
视线落在白英颈侧那片若隐若现的黑紫色淤痕上,谢澜眉头瞬间锁紧,声音沉了下去:“这些伤,怎么回事?”
“什……什么?”白英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大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撞得空白了一瞬。顺着谢澜那目光,他才猛地意识到对方在看什么。
糟了,来的太匆忙,忘记贴上膏药了。
刹那间,脸颊瞬间血色上涌,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猛地捂住领口往上扯,支支吾吾:“哎、哎呀!你…你管这个干嘛!我问你话呢!你身体到底怎么样?胃还疼不疼?那个金允!我操他大爷的贱人!仗着有个好爹妈就他妈无法无天了!” 他试图转移焦点,咬牙切齿:“等老子混出头,第一个弄他!你们读书时到底多大仇?毕业几年了还咬着你不放?肯定是嫉妒你比他帅,脑子比他好一万倍!简直……”
意识到白英不想说这个话题,谢澜直接无情的打断白英汹涌的怒火和长篇大论的复仇宣言。
“好了。” 谢澜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利落地收拾好床铺,“我没事了。走吧。”
话音落下,他已率先走向门口,留下白英在原地。
医院大门外,车流喧嚣。
白英猛地刹住脚步,转向谢澜:“喂,谢澜,这个戴上。”他从外套口袋掏出一个口罩递给谢澜。
谢澜立刻明白他的意图,无奈道:“其实……不戴那些也没事,我一个十八线,谁能认识我。”
“呸!说什么屁话!” 白英瞪眼,手指用力戳了戳谢澜的胸口,“你可是要站上国际T台的未来超模!我这叫未雨绸缪懂不懂?等小爷我红透半边天,就怕狗仔扒出咱俩照片影响你发展!”
谢澜喉结微动,咽下了那句“未来我不会再做这行了”。他不忍心浇熄白英眼中跳跃的、名为梦想的火苗。他看着白英明亮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兄弟,你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
白英脸颊倏地染上薄红,带着点羞赧和期待:“真的吗?那…那你觉得我哪点最有巨星相?”
“长得好看,演戏有灵气,为人仗义,人缘好。” 谢澜不假思索的开口,他真心把白英当兄弟。
白英眼睛更亮了,像含着水光的黑曜石,凑近一步追问:“那我是不是——你认识的人里最好看的?”
白英是花美男那种类型,网上评论说他像懵懂小鹿,特别是一脸期望的看着别人时,眼睛湿漉漉的,没有人能拒绝。
要是个情商合格的人,这时肯定会顺着话茬奉承一句:“宝宝,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而谢澜就属于那个例外。
他沉默了,沉默的很突兀,虽然在城市生活了将近十年教会他察言观色,却未能磨平他骨子里的“实诚”。说些违心的话,就是张不了嘴,就像这破嘴粘了浆糊一样。
白英脸上的羞赧迅速褪去,脑子里浮现一排字:我真特么是个小丑,转头气愤道:“什么嘛!!太过分了!” 他音量提高,“我居然不是你认识的最好看的?!说!那是谁!!”
谢澜的脑海深处,某个身影浮现,带着午后的阳光和习题册的墨香。
“好啊谢澜!” 白英阴阳怪气的说,“背着我偷偷认识帅哥!太过分……”
“小心!”
一辆失控的电动车猛地蹿上人行道,直冲白英而来!谢澜眼疾手快,手臂猛地发力,一把将白英拽回,箍进怀里。巨大的惯性让白英的鼻梁重重撞上谢澜坚实的胸膛。
预想中的破口大骂没有响起。
白英僵在谢澜臂弯里。清淡的布料皂香混合着医院残留的消毒水气息包裹着他,鼻尖是谢澜温热的体温。他微微仰头,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谢澜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上,忘了挣扎,也忘了追问。只是近乎呆滞的看着。
而另一边,谢澜看向电动车,直接开喷:
“赶时间下次建议直接起飞,地面配不上您这速度。”
谢澜暗自松口气,还好自己眼疾手快,英勇不减当年,轻轻松松救兄弟一狗命。
街对面。
深黑色的劳斯莱斯静默如礁石。后座车窗降下半格。
宸翎正握着钢笔在文件末端签字。笔尖悬停,墨迹在“翎”字的最后一笔失控地拖曳、飞起,几乎要撕裂纸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行道上那紧密相拥的身影。
旁边特助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内心直骂娘:死电动车早不来晚不来!等BOSS签完字会死啊?!得,又得重新打印重签字!等着!回去就让交通部严打人行道飙车!往死里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