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青骨焚心 > 蛇信低语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宋家老宅厚重的雕花玻璃窗,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窗外,墨色的天穹低垂,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狂风卷着雨幕,疯狂地抽打着庭院里那些昂贵的名贵花木,枝叶在黑暗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宴会厅那场聚光灯下的凌迟,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禇砚的每一寸神经上。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加上淋了雨,他回到老宅后,就彻底倒下了。持续的高热如同熊熊烈火,在他冰冷的躯壳内疯狂燃烧,将意识灼烧得支离破碎。左耳深处的寂静被尖锐的耳鸣和血液奔流的汩汩声填满,右耳则充斥着窗外的风雨声和自己粗重艰难的呼吸。

    他被安置在佣人房旁边那间常年阴冷潮湿的杂物间里。没有医生,没有药,只有阿香偷偷塞进来的几片退烧药和一小壶温水。掌心伤口在高热下肿胀发烫,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缝合线仿佛要撕裂皮肉。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沉重的黑雾,时刻笼罩着他,让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混沌的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瓷片在眼前飞舞,聚光灯灼烤着皮肤,林清如蛇形戒指冰冷的幽光,宋栖迟那只嫌恶收回的手,还有…蒋玉梅在录音笔里那恶毒而笃定的声音:“栖迟只会恨不得活剐了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嗬…”一声压抑痛苦的呻吟从干裂的唇间逸出。禇砚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杂物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短暂地照亮堆满旧物、布满灰尘的空间,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消毒水残留的刺鼻气息。

    高热的灼烧感和伤口的剧痛让他浑身冷汗涔涔,单薄的被褥早已湿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喝口水,却牵动了左手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重重摔回硬邦邦的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杂物间门口。不是阿香那种带着怯懦的细碎步子,而是…一种刻意放轻、却带着某种目的性的沉稳步伐。

    禇砚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屏住了。是宋栖迟?还是…蒋玉梅派来的人?

    钥匙插入锁孔,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走廊昏暗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随即迅速而轻巧地关上了门。

    不是宋栖迟。也不是蒋玉梅。

    闪电的光芒再次短暂地照亮了来人的脸——是管家老陈。那张平日里总是刻板严肃、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影,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在黑暗中扫视着狭窄的杂物间。

    禇砚的心跳得更快了。老陈是蒋玉梅的心腹,是宋家最忠心耿耿的一条狗。他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做什么?

    老陈没有开灯,显然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他动作极其敏捷,目标明确,直接走向禇砚床边那张破旧的、堆放着几件换洗衣物的椅子。他开始翻找!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搜查意味。

    他在找什么?那支录音笔?可是录音笔已经被宋栖迟拿走了。禇砚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难道蒋玉梅还不放心?怕阿香还留了别的证据?还是…他们发现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老陈的手已经摸到了禇砚那件在晚宴上穿过的、沾着酒渍和血污的西装外套。他动作粗暴地翻着口袋。

    禇砚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保持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假装仍在昏睡。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混入鬓角湿透的发丝里。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声。

    就在这时,老陈翻找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的手指,在外套内侧一个极其隐蔽、带拉链的暗袋口停住了。那是禇砚自己缝制的,用来放一些极其重要的、零碎的小东西,比如…那颗在晚宴上,林清如靠近他时,趁乱塞进他手里的…纸团。

    禇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记得当时混乱中,自己下意识地把那团带着林清如香水味的纸塞进了那个暗袋。老陈在找这个?

    老陈的手指已经探入了暗袋!禇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然而,下一秒,老陈的动作却停住了。他并没有立刻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反而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手指猛地一缩。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厌恶,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恐惧?

    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禇砚,又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定无人后,他才极其谨慎地、用两根手指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从暗袋里夹出了那个被揉成一团、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团。

    闪电的光芒再次亮起。老陈迅速地将纸团凑到眼前,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光亮,他看清了纸团上似乎画着某种极其潦草、怪异的图案,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数字。

    老陈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丝恐惧瞬间放大。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那个纸团塞回了暗袋。动作快得如同闪电。随即,他像是完成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任务,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刻板的冷漠。

    他不再翻找其他东西,只是迅速地将禇砚的外套恢复原状,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杂物间,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轻微得如同幻觉。

    杂物间再次陷入死寂的黑暗和冰冷的雨声中。

    禇砚躺在硬板床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全身。老陈刚才那瞬间的恐惧表情,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那纸团上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蒋玉梅的心腹都感到害怕?

    巨大的疑问和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冲动,支撑着他。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忍着左手的剧痛和高热的眩晕,一点一点挪动身体,终于够到了那件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右手颤抖着,摸索着探入那个隐蔽的暗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带着一丝林清如香水甜腻余味的纸团。

    他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抓住了深海中唯一的浮木。他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将那个被揉得皱巴巴的小纸团展开。

    闪电的光芒再次短暂地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纸片上,用极其纤细的黑色墨水笔,潦草地勾勒着一枚戒指的轮廓——蛇形,蛇眼镶嵌着细小的红点,蛇身缠绕着奇异的几何花纹。戒指内侧,刻着一个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字母:“L”。旁边,还有一个用同样潦草笔迹写下的数字:“S-07”。

    蛇形戒指!林清如尾指上那枚。

    这图案是什么意思?那个“S-07”又代表什么?

    禇砚的脑子飞速运转,高热让他的思绪如同浆糊,但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让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L…显然是林清如姓氏的首字母。S-07…像是一个编号?一个保险柜编号?还是一个…藏匿点的代号?

    林清如为什么要冒险把这个塞给他?是挑衅?是警告?还是…她也在害怕什么?害怕蒋玉梅?害怕这个戒指背后的秘密?

    这个戒指,和蒋玉梅的阴谋,和那场陷害,到底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缠绕着禇砚的思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戒指,这个编号,是打破僵局的关键!是他证明自己清白、撕破蒋玉梅伪装的唯一线索。

    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力量,从他冰冷的胸腔深处升起,暂时压下了高热的灼烧和身体的剧痛。他死死攥紧了那张小小的纸片,仿佛攥住了最后的希望。

    他必须弄清楚“S-07”的含义。必须找到这枚戒指,或者它背后的秘密!

    高烧如同跗骨之蛆,反复折磨了禇砚三天。期间,只有阿香偷偷摸摸地送来过几次水和一点稀粥。每次进来,她都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放下东西就匆匆离开,不敢多说一句话。

    第四天的傍晚,烧终于退了一些,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左手掌心依旧肿胀刺痛,但意识总算清醒了不少。窗外的暴雨也停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窗棂。

    禇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在脑海中反复梳理着宋家老宅的每一个角落。书房?宋栖迟的书房守卫森严,可能性不大。蒋玉梅的卧室?更是禁区。地下室?除了他的修复工作室,还有几间存放杂物的库房…库房!

    他猛地睁开眼。

    宋家老宅的地下,除了他的工作室,还有一排上了年头、很少使用的旧库房,用来存放一些淘汰的家具、废弃的装饰品和一些…宋家老爷子生前不太重要的旧物。那些库房常年上锁,积满灰尘,平时根本无人问津。

    “S”…会不会是“Ste”(储藏室)的缩写?“07”…是第七间库房?

    这个猜测让禇砚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冒险,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而且,那些废弃的库房,正是藏匿某些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的绝佳地点。

    求知的渴望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恐惧。他必须去。必须趁现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高烧昏迷的时候。

    他艰难地挪下床,双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佣人房电视声。

    他小心翼翼地拧动门把手。谢天谢地,门没有从外面反锁,大概是觉得他一个病得快死的人,根本无力逃跑。

    走廊里昏暗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禇砚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凭借着对老宅结构的熟悉,避开监控探头,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朝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挪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眩晕感如同跗拳道般一次次袭来。他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保持清醒。左手掌心伤口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他此行的危险。

    终于,他挪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厚重木门前。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散发着陈年的灰尘和潮湿的霉味。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闪身进去,然后轻轻将门带上。

    地下走廊比上面更加阴冷潮湿。只有尽头他的修复工作室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他离开时忘了关灯),其余地方都沉浸在浓稠的黑暗里。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凭借着记忆,朝着远离自己工作室方向的那排旧库房摸去。黑暗中,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血液流过太阳穴的汩汩声,尖锐的耳鸣声,还有自己粗重艰难的呼吸声…交织成一曲令人窒息的恐怖乐章。

    终于,他摸到了第七间库房的门。厚重的木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黄铜大锁,锁孔已经锈迹斑斑。他尝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怎么办?他不可能有钥匙。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难道猜错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门框上方一个凸起的、布满灰尘的金属物体。是一个极其老旧的、几乎被遗忘的钥匙挂钩。上面…似乎挂着一把同样布满铜锈的钥匙。

    禇砚的心猛地一跳。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取下那把冰冷沉重的钥匙。钥匙的形状,与那把黄铜大锁的锁孔…似乎吻合。

    他屏住呼吸,将钥匙插进锁孔。锁芯因为锈蚀发出艰涩刺耳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响亮。禇砚吓得心脏几乎停跳。他紧张地侧耳倾听,确认没有惊动任何人后,才咬着牙,用尽全力转动钥匙。

    “咔!”

    一声沉闷的机括响动。锁开了。

    一股更加浓重刺鼻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禇砚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推开沉重的木门。库房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墙壁,希望能找到电灯开关。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刺目的手电光束,如同审判之光,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猛地亮起!瞬间将他和整个堆满废弃家具、布满蛛网的库房照得亮如白昼。

    光束精准地打在他惨白惊愕的脸上,也照亮了他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一个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狂躁,在他身后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禇砚的耳膜和心脏:

    “果然是你。”

    禇砚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逆着刺目的手电光,宋栖迟高大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矗立在库房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睡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在强光映照下,翻涌着足以将人冻僵的暴风雪和…深不见底的失望与憎恶。

    他手里,赫然拿着一个打开的、天鹅绒材质的首饰盒。盒子里空空如也。

    宋栖迟一步步走进库房,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禇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停在禇砚面前,刺目的手电光直直地打在禇砚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举起那个空的首饰盒,几乎要怼到禇砚的鼻尖。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我母亲的翡翠项链,放在书房保险柜里的传家宝…不见了。”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禇砚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扫过他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写满了惊愕和绝望的眼睛上。

    “而深更半夜,你,一个刚刚还在“高烧昏迷”的人,却拿着钥匙,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间废弃的库房…”

    宋栖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雷霆万钧的怒火和被彻底愚弄的暴戾:

    “禇砚!告诉我!你到底想偷什么?那条项链,还是…”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禇砚几乎窒息,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贼性难改,这宋家上下,就没有你不敢染指的东西?”

    巨大的冤屈和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禇砚彻底淹没!他想辩解,想告诉他“S-07”的线索,想告诉他林清如的纸团,想告诉他蒋玉梅的阴谋…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眼前宋栖迟那张盛怒扭曲的脸,那空荡荡的首饰盒,还有身后这间布满灰尘的废弃库房…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根本无法辩驳的“事实”。

    他被设计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林清如的纸团,根本就是引他入彀的诱饵。而蒋玉梅的“翡翠项链”,就是钉死他罪名的铁证。

    绝望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了一个废弃的、布满灰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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