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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缠绕困于心

    那股被苏蔓一句“挺用心”点燃的悸动,在江燏烜心里野草般疯长,迅速占据了少年心思的绝大部分领地。

    上课时,他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苏蔓。她转笔时纤细的手指,她捋头发时露出的白皙脖颈,甚至她偶尔蹙眉思索的样子,都成了他草稿本上反复描绘的素材。

    自习课上他们嬉笑聊天,课下一起校园散步。

    半个月后,他不再满足于偷偷的注视和笨拙的速写,一种更强烈、更直接的冲动在他胸腔里鼓胀——他想告诉她。

    告诉她自己那些笨拙线条下藏着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于是,语文课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当老师在讲台上分析着晦涩的文言文时,江燏烜却埋着头,在一张印着暗纹的米白色信笺上,绞尽脑汁地涂抹着文字。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他烦躁地涂掉,重新开始。那些平时让他头疼的修辞手法,此刻却成了他笨拙表达的工具。

    他写下“你的眼睛像星星”,又觉得俗气,用力划掉;改成“你的笑声像春天的风铃”,还是觉得不够好……反反复复,一张信纸几乎被涂改得面目全非,最终只留下几句干巴巴、语法甚至不太通顺的句子,小心翼翼地表达着初见时的好感,末尾笨拙地署上自己的名字。

    下课铃响,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江燏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那张被他揉捏得有些发皱的信笺纸,像一块烫手的炭。

    他瞥见苏蔓正和前排女生说笑着收拾书本,似乎准备离开。机会稍纵即逝!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趁着人群涌动的混乱,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团承载着他所有笨拙心意的纸团,朝着苏蔓的方向用力掷去。

    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眼看就要落在苏蔓的课桌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斜刺里伸出,精准地在半空中截住了那个纸团!

    江燏烜的心跳骤停,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愕然抬头,撞上温叙白那双藏在细框眼镜后、带着冰冷审视和毫不掩饰怒意的眼睛。

    温叙白,他的小学同学,也是如今班里为数不多能和他讨论难题的人。

    他聪明,斯文,做事一丝不苟得像用尺子量过,此刻正死死攥着那个纸团,仿佛捏着什么脏东西。

    “江燏烜!”温叙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他一把将江燏烜拽到教室后门人少的角落,动作带着少见的粗暴。

    他展开那张皱巴巴的信纸,只扫了两眼,眉头就拧成了死结。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失望和一种近乎痛心的愤怒。

    “你看看你自己!”温叙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他指着信纸上那些幼稚的句子,“上课不听讲,就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苏蔓?她除了会笑会说话,还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的?她哪次考试排名在你前面?”

    江燏烜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羞耻,一半是被戳破心思的恼火。他试图去抢那张纸:“还给我!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温叙白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就凭你现在的样子,像只被糖浆粘住的苍蝇!嗡嗡乱转,晕头转向,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清醒点吧!看看你上次小测的数学成绩,连基础题都错!再这样下去,你连当苍蝇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未落,他双手用力,“刺啦”一声刺耳的脆响,那张承载了江燏烜无数纠结和幻想的信纸,在他眼前被撕成了两半,四半,最终变成一堆无法拼凑的碎片。

    纸屑如同被寒风吹散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江燏烜的脚边。

    他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堆碎片,仿佛看到自己刚刚萌芽就被踩得稀烂的心意,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温叙白!”

    江燏烜猛地抬头,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声音也失去了控制

    “你懂什么?!你除了看书做题,你还懂什么?!是!我是在乱转,我是在飞!至少我现在有想靠近的东西!不像你,整天就知道埋在书堆里,活得像个冷冰冰的标本!毫无生气!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投来惊诧的目光。

    温叙白被他吼得一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紧抿着,镜片后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有受伤,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被刺痛的冰冷。

    他死死盯着江燏烜,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将手里残余的纸屑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决绝地离开了。

    那背影僵硬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江燏烜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愤怒的余波还在体内冲撞,但看着温叙白离去的背影,一丝莫名的、微小的悔意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心头。

    可这丝悔意很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了——苏蔓。

    他毁了我的心意!苏蔓还没看到呢!一股近乎偏执的念头攫住了他。他要亲自交给苏蔓!他要让她知道!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江燏烜几乎是数着秒度过的。

    他重新找了一张干净的纸,用更快的速度、更潦草的字迹,把那些被撕碎的心意再次潦草地拼凑起来。

    当那张纸条终于成功塞进苏蔓的笔袋夹层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煎熬的等待一直持续到放学铃响。人群像潮水般涌出教室。

    江燏烜故意磨蹭着收拾书包,眼角的余光紧紧锁着苏蔓。终于,苏蔓慢悠悠地站起身,从笔袋里抽出了那张纸条。

    她展开,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浮现出一种江燏烜看不懂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她转过身,没有看江燏烜,只是将一张折叠得小小的纸条,轻轻放在了他的课桌上。

    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背起她那个缀着亮片的书包,脚步轻快地融入了放学的人流。

    江燏烜的心跳再次失控。

    他几乎是颤抖着抓起那张纸条,紧张地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

    “放学后,天台见?”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愤怒和屈辱。

    温叙白的话被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苍蝇标本,什么成绩下滑,都变得微不足道!她回应了!她约他了!

    江燏烜抓起书包,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教室,完全无视了黑板上布置的自习作业和值日生的呼喊。

    他跑得那么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楼梯在他脚下飞快地后退。天台!那是属于他和她的秘密空间!

    他气喘吁吁地推开沉重的天台铁门,傍晚带着凉意的风扑面而来,吹乱了他的头发。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橙红,也照亮了空旷的天台中央——

    那里不止一个人。

    苏蔓背对着他,站在天台边缘的矮墙旁。

    而在她身边,围着三个穿着高年级校服的男生,正有说有笑。

    其中一个是校篮球队那个出了名爱玩的后卫,正嬉皮笑脸地凑在苏蔓耳边说着什么。

    江燏烜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地上,狂喜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他像个突然闯入的局外人,傻傻地站在门口,与那片夕阳下的“和谐”格格不入。

    似乎听到了动静,苏蔓转过了身。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甜美的轮廓,她脸上带着江燏烜熟悉的、那种仿佛盛满星光的笑容。

    她看向他,没有丝毫意外,反而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声音清脆得如同刚才纸条上的字迹:

    “呀,江燏烜?你来得正好!”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身旁那三个带着审视和玩味目光打量着他的男生,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快帮我参谋参谋,你觉得……他们三个里面,哪个男生更适合我呀?”

    风在天台上打着旋儿,卷起一点灰尘,也吹散了江燏烜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剩下苏蔓那张在夕阳下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和她那句轻飘飘的、将他所有隐秘的期待和笨拙的心意彻底碾碎的话。

    他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立在冰冷的铁门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弥漫着草莓甜香的陷阱底部,是何等刺骨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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