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终于醒了。”
Eleanor的声音钻进车雨森耳朵里,聒噪,难听,吵死了,为什么不能由哑巴来当医生,打手语多清净……他不耐地眼皮微动,瞳孔转了许多下才缓缓睁开了。
“昨晚您发了高烧但睡得很好,现在体温回归正常,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车雨森:“没有。”
Eleanor:“后半夜仪器记录您的心率,心跳速度,以及情绪波动都非比寻常,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车雨森半闭着眼兴致缺缺:“别说废话。”
“高烧昏迷可能导致进入深睡眠……”Eleanor道。
“几点?”车雨森打断她,他不耐烦地深呼吸坐起身后才一点点地发觉身体的不同。
没有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更没有压抑神经的偏头痛,原本提不起精神的无力都消散大半,仿佛一夜回春,焕发新生。
“下午三点,需要元君把午餐送上来吗?”
车雨森抬头睨了Eleanor一眼,随意地上下打量一圈,很快淡淡挪开,“嗯。”
Eleanor隐约觉得这个眼神奇怪。
很快吴元君出现在门口,跟游魂似的神情恍惚呆若木鸡,两只眼睛黑眼圈十分重,仿佛昨晚去做贼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车雨森蹙眉,本来染得白金发就像假洋鬼子,现在脸色蜡白,更像假洋鬼子了。
难看死了。
吴元君心乱如麻七上八下一夜没睡,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他喉结滚动,艰难地佯装平静轻轻抬头偷看车雨森脸色。
然后猛然和满眼鄙夷嫌弃的车雨森对视上。
一秒钟后吴元君迅速低下头,开始麻木地自我安慰,明明昨晚那个巴掌他也没用很大劲,为什么还能留下淡淡的红痕,他将盘子放下,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背影还带风,一副再不跑就会被鬼追上的急切样。
唯一的好消息——不仔细看发现不了那是个巴掌印。
“Hi,亲爱的工作伙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好像Eleanor已经叫了自己三四遍,吴元君喝水都哆哆嗦嗦魂不附体,他发红的唇肉被自己咬得有点破皮,小幅度地微微弯下腰。
那里疼,尖端月中起来了,一直在和衣服摩擦。
无法面对Eleanor好奇的目光,吴元君小声说自己等会要去医院看家人,如果需要他打电话给他,到时候再回来。
“好的,你去吧。”
吴元君背上包,脸戴口罩头顶棒球帽,只露出一双浮着水雾的眼睛,他踏出大门的脚颤抖收回了,局促思考一小会。
转身找到Eleanor,小小声,像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话语,“可以给我几个创可贴吗?”
“当然没问题。”Eleanor背对着吴元君翻找医药箱,随口说道:“昨晚多亏了你在。”
吴元君盯着脚尖继续恍惚:“……”要是不在就好了。
“对了,如果之后你后半夜醒着的话,可以帮助我多留意车先生的情况。”Eleanor将创可贴温柔地递给吴元君,也没问要来干嘛,继续直言不讳道:“他好像存在梦中啵起的情况,仪器里记录的数据表示他昨晚行,谷。欠高涨。”
吴元君眼睛睁圆,耳垂越听越泛起红晕,每个字都是一层暴击。
“二十九岁的处男万一之后梦、一、弄是床单,我想他会把知道这件事的人——你和我都辞退的。”Eleanor是个合格的医生,她绘声绘色,严谨从容。
吴元君颤抖着攥紧创可贴,真的和被鬼追没什么两样,迅速跑出车雨森的家。
头都不敢回。
琴房中一如往常练习小提琴的车雨森手捻松香,忽然听见这阵混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他皱起眉兴致全无,透过没关的窗户俯视跑远的吴元君,眼神冷漠。
莫名其妙。
吴元君进病房前去洗了把脸,想精神些,更想把脑子里有关那个半夜性骚扰自己的神经病,而白天更是神经病老板的车雨森丢到一边。
他挤出好几次笑容,反复练习完才推开门,眉眼弯弯和记忆中从前的自己那样和刘春华女士打招呼,“妈。”
“小好…你怎么又来了。”刘春华戴着鼻导管气若悬丝,浑浊的眼睛一说话也会流出眼泪,但都是高兴才掉的。
“想你,所以来了。”吴元君坐下握紧妈妈的手,另一只手拿着纸巾轻柔地替她擦拭泪水,“等梅雨天过去,我带你去南京的梧桐大道看梧桐,还有毗卢寺的银杏,你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我都带你去看。”
刘春华断断续续说完,眼睛也再次阖上,“……小好…瘦了。”
“没瘦,胖了。”吴元君凑近她,想让她看见,“看我脸上是不是有肉了,我现在找了份新工作,老板他家的饭特别特别好吃,我没有再挨饿了,妈妈。”
“那…就好……”
“嗯嗯,去年栖霞山的枫叶你看过了,我们明年再去,好不好?”吴元君愣了几秒,无奈地笑了笑,俯身替她整理好被子,继续收拾盒饭和水果盒,“你睡吧。”说完仍然觉得不放心。
吴元君找隔壁床的病人借了纸和笔,一笔一划写下。
“明天醒来记得吃饭,这次买的苹果特别甜,要少吃点,但香蕉可以多吃一点点。 ——小好”
一步步穿过医院走廊,吴元君没有失礼数主动去办公室找魏语打了个招呼。
敲门后魏语面露惊喜。
吴元君提着剩下的一些水果进来,照常询问了很多很多母亲的近况。
魏语一一回答完,忽然间他看见吴元君坐立不安,小心翼翼调整姿势的小动作,好奇问道:“怎么了?是心脏那里不舒服吗?要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不用…”吴元君干巴巴笑了下,他垂头组织语言好几遍,欲言又止,反反复复,最终还是红着耳朵,表情努力维持平静询问道:“班长,我有一个朋友。”
“嗯?”
吴元君:“他半夜突然起来做了一些事……好像没意识,一直闭着眼。”
“梦游吗?”
“对,可能是。”
“然后呢?”
“然后……嗯,然后我想知道,他第二天醒来后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这要去精神科和心理科检查才知道。”魏语道:“我以前的同僚做过类似研究,绝大多数人是不记得的,梦游症一般是释放压力,宣泄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吴元君沉默,想起车雨森白天对同性恋避如蛇蝎的厌恶,而晚上……吴元君不愿意回忆,他起身告别后彻底冷静下来。
钱重要,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吴元君甚至能平静地庆幸,幸好车雨森什么都不记得。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他默默回到车雨森家里,装孙子般继续不敢多看男人一眼。
直到夜半三更,将自己的折叠单人床搬到离车雨森三个房间的角落后,疼得受不了了的吴元君倒吸好几口凉气,指腹轻轻撕开创可贴。
疼,涨涨的,濡湿感没了,可隐隐约约刺痛,不用男人口及就够凸出。
他轻皱眉头,将衣服撩到锁骨那,一不小心滑落,干脆用牙咬住,正要更换新的创可贴时——黑暗中忽然飘来了轮椅和瓷砖摩擦的声音。
车雨森不知道在根本没有门的地方看了多久,冷不伶仃低哑出声: “你在干什么?”
吴元君被跟幽魂一样神出鬼没,那双瞳孔遍布红血丝的车雨森吓得发抖,脑子一片空白,努力想判断此刻的车雨森是醒着,还是又梦游了。
他颤抖着开口解释道:“我……我热……脱衣服。”
车雨森嗤笑出声。
吴元君顿时松了一口气,这种不屑的尾音太熟悉了,太亲切了——不是昨晚那个“一言不发”过来口最自己的神经病,他迅速把衣服拉下来,再迅速把被子裹上,想着车雨森应该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房间没开灯,除了窗外微弱的月光。
胡思乱想的刹那,被一句话打回原形。
车雨森:“安静点,别在这发马蚤。”
“……”吴元君咬紧牙关沉默,他第一次对神经病浮起怒意,马蚤?到底谁特么在发马蚤?
车雨森居高临下审视了吴元君十几秒,随后控制轮椅重新隐入黑暗中。
纹那种东西在胸口是要勾、引谁?
真不安分。
马蚤透了。
……
凌晨四点,还惴惴不安生怕又被含女乃含醒的吴元君全身警惕,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望着天花板,更加恍惚地喃喃自语:“真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