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a姐,我跟你坦白!我马上跟你坦白!”
在池安新面露威胁地要求周亭立刻给个解释,不然就扣工资时,周亭终于熬不住开口了。
“小月姐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就私底下找我加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好交流。”
“然后,她还说你们是好几年的老同学,以前关系也挺好的,让我还是叫她小月姐,别叫工作名了,这样亲密点。”
池安新先是被一句“以前关系挺好”给刺伤,随后又是被“这样亲密点”这句话捅得心脏血溅三尺高。
她和闻月那时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差,闻月竟然还能说出“关系挺好”这四个字。
池安新知道闻月不是那种爱说反话讽刺的人,于是她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闻月或许是真觉得她们二人关系还可以。
但这个想法,让她更是倍觉煎熬。
而那句“亲密点”则是让池安新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她后槽牙的牙关咬得死紧,恨不得立刻冲到闻月面前,冲着人质问:“你不是说我们是关系挺好的老同学吗?老同学三年多没见,你不想和我亲密点,反而想和我助理亲密点?”
周亭不知道自己的上司为什么忽然整个人明显心情变差了起来,刚刚从病房出来时池安新眉眼之间还带着放松的笑意,如今……
简直比周亭搞砸了池安新交给她的工作时的神情还难看。
然而任周亭怎么想,她也想不到她的上司只是为了闻月那一点特殊相待而醋意大发。
“Ada姐你放心,虽然小月姐好像对我有几分青睐,但我对你的忠心不会变的,哪怕小月姐说要带我跳槽去IM,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听闻,池安新深呼吸,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闻月是不会看上自己的呆子助理的。
原本蠢蠢欲动的情绪终于被压住,她不再让周亭开口,只让人保持安静。
她们要尽快去拿片子,毕竟闻月还在病房里等着。
在从医生那得知闻月真的只是有点小擦伤,骨头没有大碍后,池安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放心了吧?你的合作伙伴好得很,等会儿就能出院了。”
闻月靠在病床上笑眯眯地说,在池安新和周亭回到病房后,她便让周亭先带着Sharon出去用午饭,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最好还是在这里把药换了再走。”
池安新不赞同地开口。
“那换药也不用搬来单人病房啊,这多麻烦呀。”
闻月轻笑,池安新刚回来就找护士说想开个单人病房,护士当时看见闻月腿上贴着的纱布还以一种“真没必要”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们。
“多住几天,确认好了再出院吧。”
池安新执意要闻月在医院多观察一下,闻月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们之间又安静下来。
闻月稍稍动了下腿,池安新立刻敏锐地坐到床边,手掌轻轻按在那白皙的小腿肌肤上。
“怎么了?不舒服?”
她低垂着头仔细查看伤口,眉头也皱了起来。
闻月注视着女人一副紧张的神态,一颗心好像飘在水面的浮标,上下起伏不定。
“如果今天我真的出现了意外,你会怎么样?”
那双棕色的圆眼里沁着一点试探。
闻月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日子里池安新的步步靠近,起初她觉得池安新不过是出于合作的考量,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不确定起来。
过去七年的冷漠和敌视犹如从身体内部被剖开的一道伤疤,它们深刻地附着在闻月的记忆之中。
每一次触碰,都传来刺痛,每一次提起,都沉淀着委屈。
她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她真的那么讨厌吗?
明明每个人都愿意走近闻月,却只有池安新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
而即便她再怎么努力,都牵动不了池安新的一丝情绪。
为什么池安新不能对她笑一笑,哪怕只是在她打招呼时礼貌地点一点头?
成为池安新世界里“唯一的存在”或许很难,那“稍微特别一点的存在”都不可以吗?
那些起初的好奇和不甘心,在经年累月中被打磨成最锐利的剑,直插进闻月的心脏,带来无尽的痛楚,却让她仿佛患上恋痛症一般。
她不断靠近池安新,不断扩大伤口,直到连池安新给的那些疼痛都成为了她的执念。
闻月在求而不得中被反复折磨。
直到在法国的第一个月,她去了巴黎圣母院。
当闻月站在十字架下方的祭坛前,注视着向上祈望、神情悲悯的圣母,她不自觉地双手交握于胸前,在印着圣经故事的穹顶花窗下,拷问着自己。
决心要做的事情是否一定要做到?
得不到的人是否一定要得到?
就连最虔诚的信徒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上帝的回音,她又怎么能奢求池安新给她更多?
在无望等待和释然放手之间,闻月最终还是跨过了从前的坚信,站在了这两者的模糊地带。
当闻月回到家后,一张漂洋过海始终随身携带的合照,被她塞到了一张贴在墙上的电影海报和墙面的缝隙中。
那张海报上是电影《燃烧女子的肖像》里,埃洛伊兹靠近火焰而被燎到了裙摆的一幕。
想到这里,此刻的闻月告诉自己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沉默的池安新也让她立即想要收回这个试探的问题,但下一刻,面前的女人开口回答。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我的认知里你是不会发生意外的。”
“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事,我想,我不会怎么样,我会出席你的葬礼,却不会愿意和任何人交谈你的事情。”
“只是每天晚上,我失眠的原因又会多一个,我拼命工作的原因,也会多一个。”
池安新的目光沉静悲伤,闻月几乎难以面对,可她想——
这就是她要的答案。
池安新就像过去每次课堂讨论、作品小结时那样,永远是和她想法最相近的人。
闻月愿意去和每个人交流,也乐于交朋友,但她的内心始终存在着一道边界,很少有人能越过边界往深处走。
袒露自我是危险的事,而闻月向来习惯规避风险和失衡,或者更直接地说,她希望有关自己的一切都能由她自己掌握。
因此如果有天她死了,她也希望在葬礼上没有任何人剖析她的一生、揣测她的内心,她只想被人安静地送上一束最爱的花,然后被铭记于心就好。
“安新……”
闻月低声叫出池安新的名字,她再也难以压抑自己的情感。
就放纵这一次,就任性这一次。
池安新放在床边的另一只手的手背被温凉的手心覆盖,金黄色卷发顺着闻月的肩头滑落,那张精致的、像洋娃娃、像公主一般的脸不断在池安新视线中放大。
池安新紧张得屏住呼吸,她不知道闻月要做什么。
正当两人不过几厘米距离时,她闭上了眼睛。
脸颊一侧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女人身上的甜香气息顺着呼吸弥漫进肺部,接着似乎融入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之中,池安新心跳加速,身体发软,一瞬间甚至不自觉地夹紧双腿。
闻月的味道,闻月的温度,闻月的嘴唇,闻月的香气……
一切的一切,竟让池安新产生了生理反应,她的小腹有些酸胀,感觉有潮湿的液体涌出。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答案。”
那轻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池安新身体窜过一阵电流,她轻轻一抖,接着睁开双眼,闻月依旧是近在咫尺,棕色瞳孔里倒映出她泛红的脸。
“这、这是……”
在闻月带着笑意的目光中,池安新结巴起来。
“感谢礼。”闻月顿了顿,又补充:“贴面礼,法国人大多热情奔放,他们会这样表示喜悦和感谢。”
其实不是,贴面礼只用作问候和告别。
“这个我知道,但是……”
池安新没有“但是”什么出来,闻月便主动拉开了她们的距离,那甜香味霎时间远离,池安新失落起来,也无心再想什么贴面礼。
而此刻下身那异样的感觉,那种黏腻的感觉,让池安新的理智后知后觉地回归。
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只是被闻月吻了吻脸颊就……
池安新猛地站起来,在闻月疑惑的目光中只留下一句“我去下卫生间”,立刻逃离了这间病房。
抽出几张纸擦去水痕,站在卫生间单间的池安新面色红的彻底。
她不是欲望非常强烈的人,身体也不是很敏感,平时自己动手加上道具,都得要一会儿才能到,但就在刚刚她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却如此轻易地到达了那种快乐。
池安新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明明那一刻闻月只是像个朋友一样亲亲她的脸,她的身体就像被火焰点燃一般,情不自禁地燃烧起来。
将自己从头到脚唾弃一番之后,她终于能平和地走出卫生间,然而等回到病房,周亭和Sharon都已经回来了,周亭手中正端着打包盒热情地打招呼。
“Ada姐,我给你带了你平时爱吃的那家店的粥!”
池安新本来还想和闻月再多单独相处一会儿,这下也歇了心思。
拆开打包盒,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散发出来。
“这家的粥很好吃吗?我能尝尝吗?”
闻月又再次靠近池安新的身旁,她笑眼弯弯地问池安新。
池安新点点头,将勺子递给她,闻月舀了一小勺。
嘴唇微启,闻月的唇瓣擦过勺子凹下去的地方,池安新隐约能看见她的舌尖一闪而过。
“真的很好吃诶,下次我也要点他家的好好尝尝。”
闻月将勺子重新递给池安新,她语气轻快,原本还因为腿伤有些泛白的脸此刻也恢复了气色。
池安新注视着闻月和周亭、Sharon聊着常市美食的样子,一时间好像也有些饿了,她舀了一勺粥,口舌仔细品尝,但刚刚闻月含住勺子的模样又浮现于眼前。
哪怕一碗粥已经见了底,池安新却莫名地更加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