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将们围聚在耳墙,甲胄在寒风中泛着冷光。
公孙空执按剑而立,粗眉下的独眼眯成利刃,扫过人群时惊得新兵脖颈发寒。
「撕拉」一声,铁剑出鞘的脆响劈开凝滞的空气,剑身上的鎏金符文在雾中亮起微光。
他执剑站立在冲塌的坑外,俯瞰着隐隐蠕动的黑色物体。
而远远的视线外,树枝上两个身影一站一蹲,好奇地默默观看。
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群中央突然扩大,进入了戒备状态。
「捉!」
公孙空执一声令下,便见六名部将同时结印,六道符光在掌心爆开,如锁链般缠向那团黑影,仿佛正布下天罗地网!
忽然,众人围聚,铁剑入鞘,似乎是捉到了那个东西。
本该是松气的片景,可他们脸上明显的疑惑倒更有些紧张起来。
「为何如此模样?」蹲着的九熙蹙着眉。
皖钦眼底骤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闭眼!」
话音未落,「轰!」百米长的耳墙轰然倒塌,惊起的气浪卷着腐叶扑上脸颊。九熙下意识转头,却看见墙下堆叠的森森白骨 —— 那些骸骨的指节扭曲如钩,胸腔肋骨向外翻折,分明是死时仍在挣扎的模样。
站在视野的制高点,宛如一只枯槁的手掌,极度扭曲的指节,声嘶力竭地扼向人群,那是来自地狱的诅咒。
飞鸟作陪,迷雾之中几声凄叫。
「走!」皖钦的声音像冰锥刺破雾霭。
他足尖点地,带着九熙从树上跃下,落地时袍角扫过枯草,惊起几只寒鸦。九熙踉跄着抬头,只见皖钦的侧脸覆着寒霜,那双惯常含着忧郁的眼睛此刻冷如深潭—— 那是褪去了所有温度的清醒,如同天北城冰窖里的玄冰。
皖钦不作言语,直拉着九熙转头走回公孙空执的营帐。
「殿下?」九熙疑惑地望着皖钦,而皖钦的行为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他竟坐在一旁淡定地喝茶!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帐外温柔地呼唤着九熙。
九熙一下子忘了刚才之事,惊喜地起身,急忙走到傅珍身旁,问道:「母妃,你怎么来啦?」
营帐内的炭盆烧得正旺,傅珍的素帕上还凝着雾气。当她从腰间解下布袋时,九熙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苦香 —— 那是北院围墙下常有的、混合着铁锈与松脂的气味。
「蓝银色粉末……」他凑近去看,颗粒在烛火下轻轻颤动,宛如濒死的流萤。
「这是今早围墙上的异状。」傅珍的指尖悬在布袋上方,她忽然抬头看向皖钦,「殿下问及耳墙来历,可是察觉了什么?」
皖钦凝视着粉末,想起倒塌时那些扭曲的骸骨:「听闻耳墙建于苗国灭族之后,墙下埋的是战死者的遗骨?」
傅珍的睫毛微微颤动:「殿下聪慧。百年前苗国与灵界结盟,却遭人族铁骑踏平。这耳墙原是分界碑,后来……」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九熙刚要起身,被皖钦按住肩膀。傅珍将布袋推到二人面前:「前将军在处理耳墙事务,这东西还暂且由殿下保管。」
她转身时,皖钦忽然开口:「纪王妃不去查看耳墙?」
「那里危险。」九熙下意识反驳。
傅珍略一沉吟,淡笑回道:「多谢殿下提醒。」
帐门合拢的瞬间,九熙忽然指着茶壶惊呼:「粉末!」
只见皖钦正将布袋中的蓝银色颗粒倒入茶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冲泡一盏寻常香茶。「殿下这是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骇然,「这是证据啊!」
「遇水则散,遇火则凝。」皖钦用布袋塞住壶口,指尖掠过壶身,「灵界粉末忌人间火气,唯有此法可暂存其形。」他抬眼时,看见九熙震惊的神情,忽然轻笑,「世子可是怕了?」
九熙咽了口唾沫,想起方才耳墙下的骸骨,想起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只是……从未想过,看似寻常的墙下,竟埋着这样的秘密。」
「这世间寻常之物,往往藏着不寻常的根由。」皖钦起身走向帐外,阳光穿过门帘,在他肩头裁出明暗交界线。
九熙沉沉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到时候希望神人多多显灵。」
「世子信神?」
九熙望着皖钦的侧脸,忽然想起父王说起天北城时的神情 —— 那是一种看透棋局却无法落子的无奈。「殿下可曾信神?」
皖钦未作回答。
他撇头望向营帐外,倒也是个好天气,何苦荒废了这一天的心情呢?九熙笑道:「殿下,外面转转如何?」
「好啊。」
九熙一愣,这爽快富有情感的声音与之前冷冰冰的问答毫不相干,仿佛他认识的那位温润谦和的三皇子殿下又回来了。
不过他也不太过于惊讶,帝宫的人,或许便是如此吧。
一走出营帐外,仿佛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忽然脑海想到了什么,皖钦问道:「世子,你可知『泣百子』?」
「『泣百子』啊,不远,我带殿下去看看?」
「好啊。多谢世子。」
「诶,」九熙扭头对皖钦道,「殿下,以后便叫我九熙吧。世子世子叫着,未免也太生分有礼了。」
「生活宫中多年,规矩繁杂,不敢丝毫僭越,便也习惯了。」
「这世间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啊,再说这里又不是帝宫,何苦如此拘束?」
接着,响指一挥,两匹雾隐马被牵来。前额的红宝石嵌着苗国图腾,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九熙翻身上马,银叶配饰叮当作响:「这马能感应灵界雾气,世间仅十匹。殿下既来了,便多转转 —— 莫让帝宫的规矩,困住了眼睛。」
皖钦站立在这漂亮的棕马前,抚摸着前额的红宝石,感受着古老的纹路,眼里闪着光道:「以前只在书中听过,今日一见,果真迷人。」
九熙笑道:「那殿下这几月可要随九熙多转转这华东城,督察的事就交给太子殿下操心吧。」
皖钦与九熙一同笑着,边上马边道:「这可说不得。万一不让皖钦再来了怎么办?」
「你不来,那九熙便带着华东城的大鱼去。这有何妨?哈哈哈,跟紧咯,驾!」九熙向前跑了起来,身上的三片银叶碰撞着,正如他爽朗的身姿一样轻快。
皖钦也不甘落后,紧接着跟上。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