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佐助也能感觉到,这场会议逐渐演化成宇智波对是否要向高层宣战的内部讨论。更可怕的是,凡是大声表态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支持用拳头让高层改观。

    难怪鼬总是这样阴郁。花明也冷静地思考,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宇智波太躁动了。是革命?政变?还是战争?她无法给出准确的定义。这些是最坏的结果,她想起鼬,想起止水,他们都向她保证过“和平”。

    如果在一个正常的时期,和平会被挂在嘴边再三强调吗?

    最坏的结果会变成必然的结果。

    花明也直起身,握住佐助的手腕,面露抱歉的神色。

    佐助对一切有隐隐的预感,但真相被戳破时他还是觉得十分恍惚,像一场大梦。花明也温热的手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唤回了他一部分魂魄。

    花明也给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撤退。

    二人一前一后地在管道里爬着,将硝烟弥漫的会场抛在身后。

    在黑暗单调又寂静的环境里重复机械的动作时,人很容易陷入迷失的状态,尤其是像佐助这样心事重重的人。

    村子为什么会怀疑宇智波的人谋划了九尾之乱?宇智波真的在走向没落吗?村子在排斥宇智波吗?族人们难道想对高层宣战吗?

    佐助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他对木叶和宇智波都有强大的认同感,而他最在意的这两拨人要发生内斗?应该不会吧,爸爸和哥哥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爸爸和哥哥。

    他是那么地尊敬父亲,现在却发现敬爱的父亲居然派哥哥去当间谍。多么可耻的工作!是父亲让哥哥陷入两难的境地。佐助在一团乱麻里揪住了一个线头,然后一切迅速清晰明了起来。

    他知道爸爸和哥哥的分歧所在了。

    爸爸代表着宇智波的利益,而哥哥选择木叶这个整体。所以面对质问,哥哥顶着被父亲责骂的压力也要在大家面前说“宇智波要找找自己的问题”。

    佐助感到十分痛苦。他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所以不能判断对错。作为儿子和弟弟,他不想让父亲错,也不想让哥哥错。作为木叶的一员和宇智波的后裔,他不愿让村子错,也不愿让家族错。

    如果大家都没错,何至于滋生这么多怨言?

    如果大家都错了,夹缝中的人要如何自处?

    花明也领着他回到了入口。她和来时一样卸下盖子,自己钻了出去,又接应佐助下来,然后原封不动地还原了一切。

    此时还没散会,建筑里静悄悄的。花明也先行侦查一番,然后折返拉上佐助。

    大门已经关上了,落了沉重的锁。守门的忍者大概也进了会场,花明也打算直接翻墙。保守起见,她选择了侧面另外一堵墙。墙身很高,而且漆得雪白,一旦在墙面上寻找借力点就会将其踏脏。环视四周,也没有树供人攀爬跳跃。

    成年忍者要带着个六岁孩子悄无声息地离开问题不大,对六岁的小忍者来说则十分困难。

    好在花明也不算六岁的小忍者,她本事大得很。

    她对佐助说:“我背你。”

    佐助只扭捏了一秒钟就选择照做,因为花明也一定自有其道理。

    佐助比花明也重。背上大于自重的负担,花明也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她依然吐息、运气,然后惊人地一跃,蜻蜓点水般踏过墙顶的黑瓦,在建筑之间高速跃动,人眼只能捕捉到些许残影,目击者多半会怀疑是眼睛出了问题。

    会场内,不久之后富岳就宣布散会,寻常族众撤离现场,而族内高层要留下再进行内部会议。

    富岳将鼬叫到面前。看着这张与妻子酷似的脸,训斥的话语说不出口,悲哀盖过愤怒。

    鼬鞠躬,先开口道:“对不起,又让父亲失望了。”

    美琴逆流而上穿过会场,赶到父子身边。

    她注意到长老们看向鼬的复杂眼神,心又沉了沉。

    “老公,鼬还是个孩子,别和他生气。”她抚上鼬的后背,咬住下唇,踌躇一会,还是选择开口:“我经常会想,你让他进入暗部这个决定真的正确吗?”

    一名年长的长老眯起眼睛:“夫人,除了身为母亲的您,没人会觉得鼬是个孩子,他是宇智波的忍者。”

    “妈妈。”鼬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进入暗部是我和父亲共同的选择。”

    她心疼地看着儿子,怨恨世事不公、造化弄人,让这对父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鼬,事态已经很明了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更多地思考,早做打算,现在宇智波的立场上规划行动。”

    富岳双手交握,用上位者的姿态审视着十二岁的儿子,“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全部。”

    “我明白了。”

    鼬颔首,然后牵着母亲随着人流的方向往外走。

    “止水,你留下。”

    长老叫住了方才在一旁观望的止水。

    鼬从他身侧经过,二人的视线隐秘地交汇一瞬,然后迅速分离。

    止水应声,迈步走向与鼬相反的方向。

    会场清空之后,只留下不到十人参与内部会议,算是宇智波的核心人物。

    资历最深的长老说:“抱歉了富岳,就算鼬是你的儿子,有些话我也必须要说。宇智波鼬的立场非常摇摆,我毫不意外他会做出背叛宇智波的事。让他加入暗部实非善举,他反而被火影给拉拢了。恐怕鼬是个双面间谍。”

    富岳的眉头紧锁,想要开口,但长老不容置疑地伸手示意他闭嘴,自己接着说:“是与不是都没有实质证据佐证。但这毕竟是关系我们一族的大事,要谨慎对待,疑罪必须从有。如果他知道太多信息,对火影方面通风报信的话,我们又会非常被动。”

    他锐利的视线转移到止水身上:“用你的瞳术改写鼬的思想,把他拉回我们身边,可行吗?”

    富岳的手臂上浮现出青筋。

    止水蹙眉,面露难色:“对方是鼬的话,恐怕没什么胜算。鼬对我本人和我的术都十分了解,态度稍有异样必然会被察觉,届时他对族内的不信任感只会加剧。”

    另一名长老冷哼一声:“果然,别天神也拿不下他。”他眼睛一转,看向止水,“鼬在族内唯一交好的人就是你,止水,你是宇智波的骄傲,必须肩负起护卫宇智波未来的重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止水年轻的面庞上。

    在宇智波们灼热的视线中,长老继续说:“你去监视鼬,如果他确实倒向高层、准备对宇智波不利,”

    长老威慑性地看了富岳一眼,一字一句道:“你可以对他采取任何措施,包括抹杀清扫。”

    止水跪伏在地:“我明白了。”

    富岳紧紧地攥住拳,已经不屑于掩饰阴沉的面色。

    另一人开口说:“至于那个小姑娘,你要尽快结束教学,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过有一点不能含糊,她必须属于宇智波。好不容易又有了这样难得的天才,她绝不能成为第二个鼬。”

    富岳冷冷地呵斥:“够了。”

    他掀起眼皮盯着那人,三勾玉在黑眼睛里浮现出来:“我还没死呢。”

    .

    .

    .

    花明也和佐助回到家里。

    花明也心思更缜密一些,她提醒道:“我们不能表现出什么异常,你这幅样子就差把''''我心里有鬼''''写在脸上啦!”

    佐助已经憋坏了:“我脑子好乱,控制不住啊!”

    花明也拽着他的胳膊往楼上走,边走边问:“你有什么玩具吗?”

    佐助难受地挣了挣,但她捏得太牢了。他不满道:“我没心情玩什么玩具。”

    花明也回瞪他:“就是个掩护,不然我们俩缩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太反常了。”

    佐助眼睛瞬间睁大了,他飞快地说:“我床底下有一箱积木,来我房间说吧。”

    花明也第一次进佐助的房间。她四处打量,感叹道:“好大啊。”

    佐助没理她,跪在地上将箱子拉出来,推倒,“哗啦”一声,积木全倒在地上。

    花明也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这个怎么玩?”

    佐助飞快地摆弄着:“就是叠高,叠成建筑或者任何你想要的模样。”

    花明也学着他的样子搭积木,一边搭一边小声说:“得时刻留意楼下响动,听到阿姨回来我们就闭嘴,改说学校或者鸣人的事,知道吗?”

    佐助皱眉:“还用你说吗?”

    花明也已经习惯他说话的方式,没有生气,开始梳理复盘。

    “我刚来不久就看得出鼬哥哥和叔叔之间不太对劲,这点你也说过。除了训练之外,我偶尔也和鼬哥哥聊天,他很忧郁,讨厌战争和杀戮,想要维护和平。”

    花明也摸摸下巴:“结合今天的情况来看,据宇智波族人所说,村子的排挤苛待让他们忍无可忍,最坏的情况是,宇智波和村子要打仗!”

    她声音很轻,但佐助还是捂住她的嘴。

    他恐惧又焦灼:“不会的,你别乱说,爸爸和哥哥不会让他们打起来的。”

    花明也拉开他的手:“鼬哥哥肯定这么想,但叔叔就不一定了。他可是族长,你明白么佐助?今天你的族人激愤成什么样了,你还记得吧?他在这个位置上,如何违抗民意,很可能会被推着走。”

    佐助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继续说:“既然叔叔派鼬哥哥去做间谍,就说明他不信任木叶高层。据你所说,鼬哥哥进入暗部之后和叔叔的关系越发紧张,我想,他们两个在木叶和宇智波关系的处置问题上,持不同意见。鼬哥哥甚至不掩饰对族人的不满,连我们俩都看得出来,他选择的不是宇智波一方。”

    佐助手一抖,积木塔坍塌了。

    花明也帮着他一点一点重建,凑近低声道:“鼬哥哥和叔叔的政见相左,这也是有些族人看不惯他的真正原因。”

    佐助六神无主,觉得头好痛:“那该怎么办?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花明也敛眉沉思:“我们根本干预不了这些事。要说有谁能帮忙从中斡旋……”

    她对上佐助的视线,笃定道,“只有止水老师。他深受家族和鼬哥哥的信任,只是我不知道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老师他七岁就上了战场,经历过九尾之乱,见过太多杀戮,他也向我保证过会守护和平……”

    佐助一半是肯定,一半是希冀:“止水哥哥会帮哥哥的,他们肯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他们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

    花明也握住佐助的手:“抱歉,佐助,是我太任性了,害你这么担心。”

    佐助坚决地摇头:“不,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今天听到的只是一直以来困扰我的真相。”

    他的视线落在积木上。

    积木叠得再高,倒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

    .

    .

    鼬和美琴在一个路口分手。他只和母亲说自己有其他任务要做,尽管已经露出完美的微笑,也丝毫不能减轻母亲的担忧。

    美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后,鼬呼出一口气,转身,只想逃离。逃离宇智波云集之处,找个地方静一静。

    南贺川是他唯一能稍稍喘息的地方。

    书写秘密的神庙之外,瀑布日夜轰鸣,河水川流不息。

    他站在瀑布对岸,穿过迷蒙的水汽凝视虚空,像苦行僧参禅面壁。

    他真的很像僧侣。在同龄的青春期男孩困扰于爱欲时,鼬日复一日地自我拆分、鞭策,投身于痛苦的思考。

    生的意义是什么,死的意义是什么,他已经不清楚了。他讨厌忍者的世界,如果要终结自身的痛苦,他只需从瀑布之上一跃而下。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还有佐助。

    他不能把这些烂摊子丢给佐助,这是他唯一的弟弟,是他无意义的生命唯一可能存在的延续。

    止水轻轻落到他身边。

    “嗨,鼬。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止水与他并肩而立。

    鼬问道:“后来说了些什么?”

    止水把事情抖了个干净:“长老想让我对你用别天神。哈哈,真挺搞笑的。”

    鼬轻蔑地嗤了一声:“一群蠢货。他们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你,还妄图把我们当棋子摆布。”

    止水扶额苦笑,鼬还不想放过他,冷淡地补充道:“你不可能对我用别天神。你不敢独自承担平衡两方的巨大的压力,止水。”

    止水垂下眼帘:“嘴真毒呐。”

    “我拒绝之后,他们又派我监视你,话说得很绝。还嘱咐我一定要拉拢小花……富岳大人很生气,把他们吓得不轻。”

    鼬抿嘴:“是吗。”

    二人在瀑布声中沉默。

    “事情的走向很不妙。”

    鼬应道:“是啊。”

    止水饲养的乌鸦扑腾翅膀落在树上,天上盘旋的几只则监视着四方。

    止水说:“我想把别天神用在族内高层身上。”

    鼬侧头看他,眼神流转:“就算成功,最乐观地看也只是暂时解决了宇智波这边的问题。”

    止水压下眉毛:“我和团藏商量过了。”

    鼬拔高声音:“团藏?”

    “如果我的术成功了,木叶高层方面由他来扫尾。”

    鼬转动身体面向止水,急切道:“团藏极其厌恶宇智波,他的话不可信!”

    止水说:“团藏的主张偏激,可他守卫木叶的心就和你我一样坚定。我们都不愿发生内战。”

    鼬拧眉:“安知他不是想兵不血刃地坐收渔利?他必会拔去宇智波的爪牙。”

    止水温和地看着他:“现在我在和你商量呢。鼬,如果你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也会配合。”

    鼬抿住嘴巴。他熄火了。

    止水的办法是扬汤止沸,可面对如此无解的局面……

    鼬闷闷地说:“没有更温和的办法了。但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他突然想起瞳术的副作用,担忧道:“失去视力怎么办?”

    止水翘起嘴角:“不会的,我有把握只用一次,他们比你好对付多啦。只是看东西会更模糊点,可能要戴眼镜了?就算真瞎了也没什么,我终于可以不再当忍者了。”

    鼬讥讽道:“然后把事情都丢给我,真是好前辈。”

    止水哈哈地笑,拍拍他的背:“反正鼬非常可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