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说到就到、巧的很，慕归寒那疑惑尚未落地，就见前方那临仙坛弟子摔下来的坑处有一松散土堆，混着乱七八糟的石板材料，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耸动几下。
众目睽睽，那土堆里伸出一只手，紧接着一道尖细谄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家主大人，小人估摸着挖了得有十几里，此处应当已经远离松海岸，咱们还是赶紧把这东西还回去……”
那声音一边说一边放大，上百个人头齐刷刷对着那撑开的洞口，看见一个乱糟糟的鸟窝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滴流乱转的眼睛。
一看见外面这般热闹，先是静默，随后立刻钻了回去。
千草阁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开口：“奇怪，方才那闪出来的人头，怎么这么像南宫家主身边的管家？”
铸焱宗道：“是有点像，不过太快了没来得及看清……”
乔如翎在一旁看得着急，抬手就是一串爆破符准备砸下去：“磨磨蹭蹭的，直接把洞打开不就知道了。”
但下一刻那洞便不必他出手，里面藏身的人先等不及了。
那鸟窝头被一脚踹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圆润衣着华丽但邋遢的人骂骂咧咧：“做什么畏畏缩缩，想把我憋死在里面吗？”
被踢出来的人抱着头，跪爬到尚不明形势的南宫家主脚边低声道：“家主大人……家主大人，冷静……看看周围……”
用不着他提醒，千草阁率先发难：“呀！没瞧错，就是南宫家主！”
原本想要讨账的南宫弟子立刻又变了风向，那本不需要讨的公道也放下了，看着坑里面兴冲冲喊：“家主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一喊不打紧，原本就是强词夺理来讨伐的人这会也没理由继续追责，但本不该理亏的南宫家主偏偏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将手里一个盒子塞进了袖袋，看着蜂拥而至的门生冷着脸呵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千草阁稳定发挥持续添乱，立刻将眼前形势添油加醋描绘了一遍，譬如临仙坛如何强词夺理先声夺势，非要大半夜拉着他们一起来找两位云游客的麻烦……
南宫家一众在诉苦，谴责慕归寒的发疯行为对他们领地造成损毁良多。
反正现场是乱成了一锅粥，叶清澜悄无声息地拉着慕归寒就要走，但偏偏临仙坛是个木讷的。
他们的刻薄和傲慢针对所有非本门弟子，立刻就察觉到了南宫家主的反常，发言直逼痛点：“家主大人方才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为何如此慌张遁地而逃？”
南宫家主一只手压着袖袋勉强尬笑：“什么都没，恐怕是大司命看错了。”
临仙坛不依不饶：“此地灵脉异常，为何多年不报？”
“今日南宫家领地遭遇魔气侵染，作为家主为何不身先士卒，反而鬼祟逃脱？”
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慕归寒在一边听着倒是痛快。
还以为临仙坛的人只是针对他这种魔头，没想到有时候还是会动脑子思考，不至于平白无故瞎冤枉人。
被逼问的南宫家主磕磕绊绊，压着袖子的手越来越颤抖。
乔如翎御剑站在上方，看着那不正常颤动的广袖发令：“把你手松开。”
南宫家主一动不动。
恰逢海面惊起闪电，雷声轰隆，那海浪汹涌得极度不正常，甚至还有淹没海岸，吞噬村落的迹象。
“……是那魔头六亲不认大肆破坏，我们南宫家是受害方，临仙坛和乔长老何故咄咄逼人？”
“可叶仙君所言有理，慕归寒不可能无缘无故发作，定是你们南宫家做了什么……瞧这地里的骸骨，啧啧啧。”
千草阁说完，留了个意味深长的感叹，慕归寒倒是挺佩服这群医修玩弄人心的本事，每次说话都十分令人想揍。
“把东西拿出来。”
一片混乱中，也只有乔如翎这种一根筋的还想着正事，他见南宫家主始终不肯，耐心告罄，直接动手将那衣袖里面的东西夺了出来。
可那东西却像是自己长脚似的，一整个木匣子没落到乔如翎手上，便有一道雷从天而降、从中劈开，将那木匣子烧成灰烬。
集合在一起的人又倏而散开，南宫家主吓得屁滚尿流，被身后一头鸟窝的管家抵住，嘴里不住道：“完了……全完了……这可怎么交代啊……”
那雷电劈在地上并不消退，而是越来越粗壮，形成了一道闪着电光的白色光柱，而众人也终于开清这在电光中漂浮的原本从木匣子里掉落的东西，只是一颗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丹珠。
铸焱宗那群看热闹地这会联想起来，惊愕低喃：“这玩意不会是……”
他没有说完，但眼神瞧着坑洞里面零碎的白骨，暗示意味十足，那群南宫家的弟子这会也诧异了，纷纷散开不再开口。
临仙坛此刻也不管真相如何，只觉得这东西邪乎，一出现带着电光火花天雷滚滚还有魔气缠绕，直接便要问罪。
但事情发生得很快，就在铸焱宗嘀咕完、临仙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海面上原本的水柱不知何时化作一条巨龙，直冲光柱而来，带起惊涛骇浪。
叶清澜提溜着慕归寒置于高处，原本是可以袖手旁观，又或者以叶清澜冰清玉洁悲天悯人的个性应当是要直接出手的，可慕归寒却想错了。
他只看着叶清澜紧紧拽着他，拼了命地朝反方向御剑，势必要离这晦气地有多远是多远。
惊讶地慕归寒都忘记开口问他是不是疯了。
但很快慕归寒自己也没时间挖苦叶清澜的反常，因为那巨龙冲完光柱就直接朝他们过来了，慕归寒第一反应是，难怪叶清澜要跑，这是早就知道了。
第二个反应是，感觉到了灵魂和心脏被齐齐挤爆的痛苦。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巨龙，是在吞噬他体内的魔气。
原本这种时候了，慕归寒应当是觉得很痛苦很痛苦无暇顾及其他，可偏偏这种时候地下都被水淹了千草阁那群人竟还有闲暇开口：“瞧，果真是南宫家作祟，害人被魔气侵蚀！”
慕归寒心道，这种时候还记得给他申冤，自己是不是还得谢谢她？
他被这想法弄得不住苦笑，可笑一下就扯得他五脏六腑像被巨石碾压，差点站不住……也确实没站住，直接就靠近叶清澜怀里无声咳嗽，因为嗓子已经干的如同砂石摩擦。
他不清楚叶清澜如今如何姿态，只觉得搂着自己的那只手在颤抖，很难得瞧见对方这种力不从心的状态，毕竟重来一世，叶清澜向来都是强大得无可比拟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那只手还在给他源源不断输送灵力，慕归寒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为了唤醒他神志，叶清澜是硬生生接了他全力的一掌，这会又没时间调息，难怪会有些虚弱。
鬼使神差的，慕归寒抓住了放在他腰间的手，艰难开口：“松开，那东西的目标是我。”
叶清澜不语，闻言却搂得更紧了。
慕归寒气极反笑：“叶清澜你是不是找死？”
叶清澜支撑着结界的手几乎捏成拳，言简意赅道：“闭嘴。”
慕归寒：“……”
他半睁着眼，感觉自己体内的魔气几乎快被抽干，但这身体的魔气就如他前世那般，是抽不完的，在接近干枯的一瞬间，又如同被凿开的泉眼，又有资源重新汇入，而从他这边汲取到的越多，那水龙便越强大。
可叶清澜的灵力是有尽头的，即便是化神期修士，也不过是强大一点的凡人，一直护在他旁边只会被重创，或者两败俱伤。
慕归寒几乎是拼尽全力，一根一根掰开了叶清澜的手，然后失去支撑的一瞬间，从仙剑跌落。
叶清澜握掌成拳，灵力与带着雷电的水流一起炸开，成了覆盖一片村落的雨。
那条黑蓝色的巨龙张着“血”盆大口，身躯蜿蜒前行直冲慕归寒。
但预料之中的冲击力却没有来临，他闭眼前一刻看见叶清澜在下坠前，拼尽全力将鸣弘刺入了那条龙身的“内丹”。
仙剑与“内丹”相撞，两方灵力魔气剑拔弩张，声音犀利，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但事实上并没有落得两败俱伤的境地，而是不知触发了这怪物身体的什么关窍，原本的进攻变成了吞噬，直接将他们拉进了深海的漩涡。
被延迟的下坠感，另一方是极度的拉扯感，慕归寒在这两股对抗的势力下，好不容易捞到了脱力被动的叶清澜。
接着又是一阵肝胆俱裂的下坠。
但这会是实实在在的肉体凡胎，不是梦境里面那个心理作用的疼痛。
慕归寒原本就疼的死去活来，这会又不知被那个巨龙弄到哪去了，摔得魂飞魄散，见自己尚且还有气，便直接瘫着不肯动了。
他趴在地上，呼吸沉重，每吸一口就感觉自己肺部火辣辣的疼，实在难受，便尝试翻了个身，仰着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完了，听见这地方还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他一阵腹痛，竟诡异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自我修复，那枯涸的魔气又自发补充完整，连带着他身体的痛感都消失不见了。
慕归寒旋即坐起来，四周观察一圈，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了一个废弃的大殿，大殿昏暗破旧，十分古朴，却依稀能看出做工华丽贵气，如同皇宫。
他看着穹顶的九龙图腾，终于将它和自己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记忆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