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他不可以剪烟花 > chapter33
    我是个非常非常不完美的人。

    这是俞一溪从小到大都坚信的事。

    在他尚且不怎么记事时,他的母亲就离开了他,随后的好多年,他随父亲生活。

    谢旭是久负盛名的研究员,在母亲去世后,职位节节攀升,最后的最后,他的父亲站在了高处的山巅,他只能仰望追赶。

    谢旭以为俞一溪是高中时才知道他的恶毒勾当,但其实俞一溪很早就知道了,在他才刚刚对这个世界有着懵懵懂懂的爱意时,母亲的学生找到了他。

    那个年轻人说:你的父亲偷了你母亲的成果,你的父亲是恶魔,你快离开他,不然就是在辜负你的母亲,你怎么能忍心活在一个杀人凶手的庇护之下。

    但那年俞一溪也才十岁啊。

    没人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办,没人去开导他要如何接受现实。

    年轻人只是一味地劝他,而他害怕得缩起身子,他听不进去一句话,只能慌乱跑开。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责备自己,因为他的怯懦,他错过了帮母亲夺回成果的机会。

    可是正义只向着真相,不曾抬手替一个害怕的孩子遮风挡雨。

    他害怕谢旭,却不得不听从谢旭的话,他还太小,他一个人活不下来。

    谢旭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俞一溪后来知道了这种人叫NPD,自恋型人格障碍,谢旭习惯否认他的一切,并以毁掉他的前程为乐。

    俞一溪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变成这种性格的了,患得患失,他的人生总是在极度恐慌中度过。

    被徐青文下药后,他在父亲的床上醒来,他慌乱地起身,在某一刻,他冒出一个堪称荒谬的想法——

    就这样如何?

    只要他不反抗,就不会有源源不断的责任、愧疚和恐惧压弯他。

    他已经没有力气争取了。

    ——

    苦橙香气飘飘浮浮,俞一溪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陆诃的沉默让他紧张,呼吸都变得困难。

    陆诃忽然开口:

    “我怎么会不可怜你。”

    果然。

    俞一溪垂下眼。

    “因为我爱你,我才会觉得你惹人怜爱。”陆诃伸出手覆盖住俞一溪湿润的眼睛,男人深邃的眼眸盯着落地窗。

    窗外是深秋的夜色,窗里俞一溪靠在陆诃怀里,眼睫不断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那三个字。

    “但关键是我爱你,不是我可怜你。”

    俞一溪低头攥着陆诃的衣角,声音比窗外的风声还轻:“……我不想离婚了。”

    陆诃笑出声来:“乐意至极。”

    陆诃将泡好的洋甘菊茶递给俞一溪,俞一溪双手捧着,慢慢地喝。

    “这是我妈妈的房子。”

    “嗯。”

    “我三岁以前生活在这里,菲佣照顾我。”

    陆诃很高兴俞一溪愿意主动和他谈童年。

    俞一溪说:“如果我说,我其实对我妈妈没有很浓厚的感情,你信吗?”

    俞一溪很久没有这么勇敢过,可能是陆诃的告白带给他了勇气,也可以是好几日的心理治疗让他渐渐想开了,总之,在这样让他放松的温馨环境里,他开口说:

    “我妈,俞素琅,她应该是很爱我的,可是我实在是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他们告诉我,我应该为我母亲报仇,我应该和我父亲决裂,我应该继承我母亲的衣钵,可是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怎么办,那些东西我从来没有掺和过。”

    俞一溪又喝了一口茶,说:“我小时候是喜欢数学的,但是如果可以不被上一辈子的恩怨笼罩,我愿意一辈子不碰数学。”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毕竟我的天赋继承自她,我现在住着她的房子,靠她的遗产生活……”

    “当然不会。”陆诃打断俞一溪的话,“她几乎没有参与过你的生活,你对她没有浓厚的感情才是正常的,无论是哪一个人,都没办法有那么浓烈的感情的,感情需要培养,需要循序渐进,你不是一个冷血的小孩,你只是很抱歉没有得到她的爱。”

    俞一溪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问:“什么叫……‘很抱歉没有得到她的爱’?”

    “就是你觉得你应该爱她,可是你并没有,这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联系缺失导致的,但善良的你不舍得将过错归咎于你的母亲,所以你只能自觉愧疚。”陆诃捏住俞一溪的耳垂,“你们都没错,你的母亲不会怪你,其他人没资格怪你。”

    俞一溪似懂非懂,他问:“心理医生说,我是因为太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才会紧张口吃,但是我现在和你说话不会口吃了,这是为什么?”

    “可能因为你相信了我喜欢你这件事吧。”

    俞一溪眼睫微颤:“我想也是这样。”

    其实不全是。

    陆诃在心里默默补充到,还因为你开始肯定自己接纳自己,相信自己也能被爱,你真的很棒。

    但陆诃没有开口,他怕一次性说太多小孩消化不过来,还是慢慢来吧。

    天色太晚,陆诃留宿在了俞一溪这里,洗漱完毕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俞一溪主动和陆诃坦白了联谊会上发生的事。

    俞一溪说:“我不想连累你,到时候席蓝把我伤人的事闹起来,人人都会知道陆诃的丈夫是伤人犯。”

    “你介意吗?”

    俞一溪一顿:“介意什么?”

    “介意他把事情闹起来。”

    俞一溪无意识捏着陆诃手指:“随便啦,我的黑料不差这一个,我就是不想影响到你。”

    “我们已经是一体了,你不可能和我割裂开的,这事儿让他闹吧,闹不起风雨的,等你的戏播了,谁记得他席蓝是谁。”

    俞一溪第一次听陆诃说这么“刻薄”的话,有点儿新奇,又有点儿想再听一遍,他翻过身,胸口贴着陆诃的手臂,说:“你觉得我上一部戏演得很好吗?比席蓝还要好?”

    陆诃看着小孩滴溜溜转的圆眼睛,越看越喜欢,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都不配和你比。”

    俞一溪有点儿想笑,没忍住真的笑了出来,陆诃问他:“很开心吗?”

    俞一溪说:“特别特别开心。”

    俞一溪起身,盯着陆诃的唇看了几秒,突然快速亲了下他下巴就缩进被窝。

    陆诃愣了下,笑着掀开被子一角:“想亲就亲,大大方方的。”

    俞一溪于是起身,他被陆诃抱住,陆诃的手臂将他压得闷哼出声,陆诃立刻放松力道,却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过来些。”

    俞一溪犹豫几秒,手指攥住陆诃的睡衣前襟,无论如何欲盖弥彰,他依旧要承认,他舍不得陆诃,即使他冠冕堂皇地要逃离陆诃,可从落地的那一刻起,他路过服装店,还是忍不住挑选了一件陆诃尺码的睡衣,他渴望陆诃来找他,然后陆诃就真的来了。

    陆诃吻他发烫的耳尖,把俞一溪吻得浑身都软了,小孩的小腿肚打着颤,有意无意磨蹭着他的腰腹。

    陆诃的手按在俞一溪的腰上,俞一溪以为陆诃是要干那档子事,听话地塌腰,哼了一声,既紧张又期待,陆诃却将他慢慢地按了下来,让他整个人蜷缩在陆诃怀里。

    “嗯,唔?”俞一溪疑惑地抬头。

    “我还在追你,你先欲擒故纵一下。”

    俞一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陆诃其实是觉得这样简单的发生关系太轻浮,他得留够俞一溪消化告白的时间,以免为以后两人的相处埋下祸根,比方说小孩忽然在某个时刻一拍脑门,开始胡思乱想觉得他是喜欢做那档子事那不是喜欢他俞一溪这个人,那就完蛋了。

    虽然他忍得很辛苦,但为了俞一溪,值了。

    俞一溪被勾起的馋虫被陆诃的吻给安抚了,累和困占了上风,陆诃哄了一小会儿,怀里的人就睡着了,手还抓着他衣领没放开。

    陆诃吻了吻俞一溪的发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