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餐桌前短暂安静一瞬。
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屋内的一切静的出奇,窗外的柳条轻敲玻璃,窸窸窣窣,似在嘲笑着桌前的一切。
淮逸特地挑了些大的鱼块分到妈妈盘内,没有了方才的委屈,神色平静,放下餐盘,轻飘飘说了句:“吃饭吧。”
女儿的反应过于平淡,像是一层薄薄的纸张,温良无重,却也能堵住胸口,把人推向窒息深渊。
淮野拓没什么心思继续闹下去,望着桌上的两道蓝,深觉突兀、扎眼。
她的浅色双瞳微微一颤,放下筷子,停住动作,像是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倍感抱歉。
“哦,我亲爱的小兔子……”她起身离开座椅,又慢慢蹲下,贴近女儿,牵住她的手,仰头忏悔,“是妈妈不好。”
她凑过脸,贴在女儿的手心,声音罕见地温柔道:“你能原谅妈妈吗?”
妈妈,道歉?
淮逸嘴角一抽,泪水就要落下,她没想到妈妈真的会道歉。
那个毁天灭地,从不把人放在心上的,我行我素的淮甲领,她还会亲自道歉?
太过震惊,口中的佳肴都变得无味起,她垂首看向妈妈,那双浅色的双瞳实在太会蛊惑人心。
那时的淮逸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或许永远都学不会,拒绝自己的妈妈。
“诶呀,妈妈,这有什么的,”她牵起妈妈,送出自己的拥抱,“但妈妈,下次消失前记得告诉我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嗯,当然,你说了算,我亲爱的小兔子。”
温柔的话语,冲昏淮逸的怨言,陷在妈妈的怀抱中,她自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动作,直到拥抱结束,二人分离,她这才瞧见,妈妈正拿起筷子,偷走自己盘中的鱼块。
“嘿,妈妈……”
“怎么了?不是都原谅妈妈了吗?”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囫囵吞下鱼块。
“你,唉,我真的,算了算了,吃饭吧。”
淮逸像落霜的植物,缩在自己的位置,尽其所能护好面前的食物养分。
怕妈妈再有什么举措,抢夺自己本就不富裕的盘中餐,她端起餐盘,来到长桌另一端,以最远的距离正对着妈妈。
淮野拓显然没有理解女儿的举措,或者她只是表现出不理解的样子。
“怎么了,坐那么远?又没有旁人,戚管家也不在,不用那么守规矩。”她说着,眼睛紧盯着餐盘,向盘中仅剩的两块熏鱼发起“进攻”。
淮逸没有回应,小饮一口苏打水降温消气。
妈妈绝对知道为什么,妈妈就是故意的!
看向餐盘中所剩无几的食物,淮逸气不打一处,决定要好好问责妈妈一番。
她仔细观察着妈妈这身精致的浴袍,更厚重些,看起来也更柔软些,袖口的缝制手法也不同,一看就不是家中的款式。
洁白的浴袍之上,右侧的金粉闪闪发光,腰侧还有一棵断裂的麦芒……金粉只有在宫室常见,而麦芒,从庄园到首城,浮岛上的麦田又是必经之路。
更难得的是,妈妈胸前的几抹红,还有些许咬痕……
似是瞧见了女儿不常见的注视,淮野拓下意识地整理衣领,遮盖空荡荡的脖颈处,她超不经意地露出左臂,展示出还未来得及恢复的伤口。
她专门为眼尖的女儿设下陷阱,只等女儿自愿跳入。
关心则乱,伤口的出现,打乱淮逸搜寻的方向,一下从搜证急转为担忧。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暂缓最后一块熏鱼的品用,急匆匆问道:“妈妈,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哦,这个呀,”她若无其事的拉下衣袖,用完最后一块熏鱼,无所谓讲道,“和人打架去留的。”
“打…打架?”淮逸眨眨眼,只觉得莫名其妙的。
在宫室和人打架?和谁打?她一个甲领和人打架,除了统御大人,谁敢和她打???然后打完架就只穿着一件浴袍回来吗?这是什么,打输的惩罚吗???
她不理解,但是尊重,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那妈妈,你打赢了吗?”
淮野拓慢悠悠起身,左右拉伸着身子,意犹未尽地打起最后一块熏鱼的主意。
“赢了吗?这件事嘛……”她轻敲着下巴,回味起昨晚还算过瘾的经历,嘴角上扬至满意的弧度,认真作答,“我亲爱的小兔子,‘打架’这件事是没有输赢的,各取所需而已,不过嘛,你知道妈妈我的……”
她慢悠悠地靠近女儿,神神秘秘地俯身讲道:“妈妈是绝不会吃亏的,所以你可以说,是的,妈妈赢了。”
趁女儿不备,伸手夺过最后一块熏鱼,塞入口中。
“嘿,妈妈!那是我的,啊啊啊!”
淮野拓奸计得逞地笑了,探出双手,揉捏着女儿的脸颊讲道:“诶呀,我们家淮逸,生气起来都这么可爱,好啦好啦,不许和别人打架哈……尤其是,晏初柏。”提到晏初柏三个字,淮野拓的语调都变了。
淮逸更是不自觉地坐直身子,紧贴的靠背,眼神飘忽不定。
食物被夺的愤怒先放一边,妈妈是怎么知道晏初柏的?怎么就突然提到晏初柏这个名字了。
她动用全身的细胞,极力否定道:“什么?我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晏初柏是谁,咳咳,不认识……更不可能和她打架。”
“不认识?”淮野拓挑眉一笑,“哈,好,我们家淮逸不认识什么叫晏初柏的人,妈妈先走了,拜拜。”
“等等,妈妈,你又去哪?”她从餐椅上探过头,大声呼唤道。
“都穿浴袍了,不去洗个澡合适吗?”
“好像,也是……”
正事还来不及说,妈妈已经消失在拐角。
“你妈妈对你真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淮逸一个激灵,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低头看向桌角。
合体后的系统,罕见地端坐在她的腿边,不吵不闹,也没有身体互搏的状况。
“呼,你们吓死我了,”她抱起猫猫,放到自己的腿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妈妈对我真好?你是指,一声不吭地丢下女儿十年,回来后还和女儿抢吃的,哦对,还有完全不知道女儿对蓝柠果过敏这件事?”
杲的前半身想着逃离,后半身则是安然坐在淮逸的大腿上,纵享淮逸的抚摸服务。
眼看挣扎没有效果,控制前半身的昭直接撤离操作,炸着毛,悬挂在淮逸腿上。
“不是啊,你看,你妈妈还会语重心长的同你讲些道理,什么不要和人打架这种,还会夸你可爱,揉揉你的脸,”杲甩着尾巴讲道,仿佛看穿了淮逸的内心,挠着她的衣服讲道,“承认吧,你其实很喜欢妈妈的夸夸,喜欢和妈妈亲密接触!”
淮逸没有否认,挠着猫猫的下巴讲道:“你说的,我不能否认……但是我妈妈揉我脸这件事,我有话要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把我的脸当餐巾纸了,手上的油全抹我脸上了。”
听淮逸这样描述,昭和杏难得统一地控制身体,它们控制着身子,趴在淮逸的身上,伸出两个爪爪,细细感受淮逸面部的“油渍”。
“嘿,别这样啦,很痒的……哈哈哈,杲,你们先下来啦……”
“哦,天哪,这怎么回事?淮逸小姐。”
戚管家放下餐盘,加急抱走猫猫,将猫放到一旁的软垫上,数落道:“淮逸小姐,我知道您宠爱这些小动物,但刚刚那样,实在太危险了,万一把你抓伤怎么办?”
杲不满地叫了一声,这一声是昭操作发出的。它是前爪的控制者,它才不会做出伤害宿主的事情。
“没事啦,戚管家,”淮逸起身讲道,“小猫们,我是说,小猫很乖,不会那样的。”说完,又为杲顺了顺毛。
“要是让淮甲领看到……”
“妈妈不会说什么的,她昨天还说这只猫猫是天使呢,”为报餐桌之仇,淮逸特地补了一句,“戚管家,你知道妈妈已经回来了吧?”
“是的,顺便问一句,淮逸小姐,淮甲领呢?”
“妈妈去洗澡了,就在二楼。”
“好的,谢谢您淮逸小姐,还有,这是厨房新添的午饭,怕您饿肚子,专门为您做的。”
淮逸两眼放光,盯着食物咽了咽口水,好奇问道:“戚管家,为什么说是为我准备的?你们不怕妈妈饿肚子吗?”
“淮甲领,她?哈。”戚管家整理好餐盘,招呼着淮逸入座,递出洁面巾与消毒湿巾,脸上难得的轻松,“淮甲领是不会让自己饿着的,我坚信这一点。淮逸小姐,擦擦脸,刚刚被猫抓过的地方,怎么还有些油污在上面?您的餐桌礼仪,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淮逸擦下油渍,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用餐时染上的,是妈妈抹在我脸上的,戚管家,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呀!”她低声请求道,就这么一句请求,顺利将戚管家拉到自己的阵营。
“如果属实的话,我会提醒淮甲领的,享受您的午餐吧淮逸小姐,猫,我便带走了,它在这,不合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