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是离开的原因,但并非唯一的原因。
淮野拓取出火柴,引燃火焰点燃白烛。
人都回来了,也该同自己的“姨姨”打声招呼。探讨一下未来的行动,以及——“破败的世界与自己的女儿淮逸”。
手心扣于烛火之上,左臂光点闪烁,它们聚集、分散,构成捕获网,星空图。
沿墙的铜管凝结水汽,滴落在微热的陶砖上,沉闷的回响推开淮野拓的万千疑虑。
她疑惑收手,眉头颦蹙,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垂眸看向左臂光点,它们跳跃,微颤,同等的疑惑,同等的不解。
田野的清风抬起窗帘一角,阳光与植被的气息涌入,它们挤散闷人的水汽,为淮野拓空出思索空间。
清新空气短暂冲击大脑,片刻,她心一横,撑开尚未来得及恢复的伤口,滴落殷红鲜血。
血液浇灌白烛,融入火光,一束粉色随之烟雾升腾,迸发的血腥气味与浓郁的忍冬香气相融,为浴室涂抹一丝危险的警告。
即刻,白烛流出粉色蜡滴,泣出的鲜血鲜明挂在白烛一侧。
“啧,还知道回复,这人是又跑哪去了?”
烟雾凝聚生成画面,淮野拓集中精神瞧着,努力探寻画面中的场景。
“好久不见,你现在,等等,这是在哪?”浅色双眸闪过一丝震撼,她卷动湿漉漉的发尾,试图转移不安。
画面中的场景,怎么越看越像是首城总警局的监禁室呢?
“你这是在警局的监禁室?”她问道,或者说,是在确认这件事。
监禁室什么的,她早便是那里的老熟人了,东南西北四局,还有首脑处附近的总局,这些都是她简易的过夜场所,不过不是以执行官的身份,而是——“疑犯”。
“托你的福,托淮逸的福。”淮李砸吧砸吧嘴讲着。
她敲响拐杖,颤抖烛火,颤抖画面,以此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我和你说了很多遍,王国不比你生活的荒原,也不比花田村,在这里要遵循法律。怎么样,需要我帮你找律师吗,我认识一些靠谱的律师,可以为你辩护什么的……或者,你完全可以自己逃离,火魔法不是吗?直接顺着烛火,回到你的小屋壁炉。”
淮李冷哼一声,拐杖敲响地面,冷漠的脸庞难得浮现怨念。
“都是那个该死的玄致上,”她咒骂道,“封印我的能力,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
淮野拓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完全没有对淮李的担忧,心底全是对八卦的好奇。
玄致上?这家伙还在首城?
浅色的双瞳闪过一丝狡黠,她勾唇笑着,像是在嘲弄对方的处境。
“好奇问一下,你犯什么事了?”
“谋杀。”
“哦,谋杀啊,”她托着下巴,不经心地问道,“先知团去破坏蒸汽管道,你去谋杀顺从蒸汽生活的人?擒贼先擒王,你该不会去杀樊截枢了吧?”她忍俊不禁,一声轻笑彻底打破淮李的耐心。
“一个凡人,不值得我动手,”她平静开口,似乎越平静,越能击溃淮野拓的内心,“是你的另一个心肝宝贝……”
平静的宣告,终结玩笑氛围。
淮野拓心口一紧,已然料到接下的故事。
“也就是你强调的,‘你的女儿’,淮逸。”
“够了!”淮野拓严肃打断道,全身都在用力。
剧烈的呼吸扰动火苗,通讯画面随之扭动,画面内淮李狰狞的样子,似在嘲笑她的无能。
“这件事我们讨论过,我说过,我有解决办法,不需要选择那条道路!”
“就凭融入她的身体这件事吗?”
狂风暴雨,早在淮野拓心中驰骋,淮李再平静的询问也会引起新的波浪。
更何况,这次询问进攻的,并非淮野拓的情绪海洋,而是保她平安的轮渡。
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轻易擒拿淮野拓。
淮野拓一脸惊诧,才擦干的身子,又被冷汗浸湿。
尽管如此,她仍是保全体面□□道:“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我回来了,我从淮逸的体内分离出,那便证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淮李嘲弄的笑声打断淮野拓的复述,她丢下拐杖,一瘸一拐地摘下墙上的灯火,捧在粗糙的手心,凑近嘲讽道:“你该不会觉得,你真得能分离出‘世界种子’吧?实话告诉你,你是被我逼出来的,这条路,不可能行得通!”
“你——你明知道融合只有一次机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太过软弱,”她丢下灯火,背过身讲道,“或许我当时就不该救你。我再说最后一次,她是自然之子,是最后的世界种子,她,从来都不是你的女……”
疾风掀翻白烛,熄灭火焰,只是,悲愤中的淮野拓无法掌控力度,陶砖拔地而起,顺着风的方向,击碎洗漱台正上方的明镜。
破碎的声音打断戚首帧的平静,路上的她听到动静,加快步履,一手找出浴室的钥匙备着,另一只手即刻敲响房门。
“淮甲领,您还好吧?”
听闻询问,淮野拓更显慌乱,她胡乱清洗着脸庞,借由冷水洗去眼角的泪。
带着怨气,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白烛,狠狠丢入垃圾桶内。
“我……咳咳,”她调整嗓音,深呼吸几次,尝试平静下,“我没事,戚管家。就是不小心打碎了镜子。”
她开门走出,想要逃离这处令她窒息的环境。
“哦,淮甲领,您人没事吧,您的胳膊,这是……”
“哦,这个,”她藏匿起手臂,编了个借口,“没什么,回庄园时,不小心被路上的树枝刮伤了,不碍事的。”
“淮甲领,您,”戚管家向浴室内看去,“地面怎么会?还有这面镜子……”
淮野拓不想过多解释,她讲道:“戚管家,我先离开了。”
“等等,淮甲领,虽不清楚,您这十年去哪了,但,既然回来了,还是要收敛些的。”
“我知道,戚管家。谢谢您的关心,浴室的事情,是个意外……”
“当然,我是指,您把手上的污渍涂在淮逸小姐的脸上,您这么做,不怕伤了她的心吗?她等了您十年。”
淮逸二字,再次刺入淮野拓渗血的心脏,那双优雅的浅色眸子闪过一丝落寞,泪水再次模糊视线。
难道真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自己的女儿,注定要牺牲吗?明明还有机会,那荒原来的女巫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现在好了,唯一一次机会已经消失,自己白白浪费了十年,这十年时光,自己又错过了多少呢?
她背过身去,面对着窗外景色,不让戚管家瞧见自己的神态变化,“是啊,我真的是,最坏最坏的妈妈了。”
戚首帧察觉出气氛的变化,她怕淮野拓过于内疚,又安慰道:“淮甲领,我知道您是爱小姐的,只是方法上,还是应该注意一下。”
“谢谢您的提醒,戚管家。”她说着,心中的怒火寸寸燃烧着。
淮李,自己怎么样都要找她问个清楚!
“哦还有一件事,淮甲领,小姐说她已经挑好礼物,今天下午想让您陪着。小姐很崇拜您,想让您替她把把关。”
“这件事嘛,我今天下午有约了,没事,我亲自和淮逸讲一下。晚饭我会回的,陪她一起。哦,还有,我听说淮逸的房间正在重新装修,这段时间就让她继续睡在我屋吧,也不用整理客房了,我和淮逸住一起就好,就当,尽力填补一下错过的时光。”
“好的淮甲领,一切听您的安排。您也不必担心淮逸小姐,她有人陪着。”
话到这,淮野拓也顺嘴问了一句,“谁?云驰吗?”
“不,是晏初柏,晏密探。”戚管家讲道,言语里尽是满意。
“晏初柏???怎么会是她?戚管家,您确定没有听错?”她问道,心中又多了件发愁的事情。
“是的。其实淮甲领,晏密探为人谦和有礼,是位正派人士。小姐和她在一起,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您的那道指令是不是也该?”
“错!”
淮野拓转身指正到:“错错错,大错特错!今天下午是吧?浴室等会儿派人来修,戚管家,帮我挑一身衣服,今天下午,我陪淮逸去寻礼物,为她好好把把关!”
“是,淮甲领。”
戚管家不知道自家甲领的斗志是从哪里来的,但她没有过多询问。
她想,这样也挺好,一场母女活动,还能顺带让甲领正式认识晏密探,说不定能转变甲领对晏密探的看法。
她不知的是,淮野拓早在宫室内就已经见识到了晏初柏,第一印象嘛,嗯,不是那么的好……
“但也没那么的坏,”樊截枢讲道,“初柏,我替她向你道歉,她就是那样的人,随性惯了。”
“没事的,统御大人,我并没有责怪淮甲领的意思。应该是我哪里做错了,惹到淮甲领了,就像是今早……”
“咳咳咳,初柏你还没吃饭吧,来,尝尝这块点心。”
樊截枢紧急递出一块甜点堵嘴,生怕自己这位正直的学生,就这么直白的讲出今早的开门“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