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日前的天宫
巍峨的天宫大殿,琉璃宝光流转。刚从弥渡幽谷浴血归来的水神洛瑜,与同样风尘仆仆却面色沉冷的太子云霆,一前一后步入殿中。两人之间,是凝固的寒冰。
洛瑜单膝点地,玄甲上犹带魔血干涸的暗痕:“启禀天帝,弥渡幽谷魔物已尽数伏诛,幸不辱命。”
天帝高坐云台,声音听不出喜怒:“善。水神辛苦,当有赏赐。”他抬手示意洛瑜起身。
“儿臣有本奏!”云霆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金石般的冷硬。他一步跨出,目光如利箭射向洛瑜:“儿臣要状告水神洛瑜!她罔顾天规,公然放走沾染魔气的妖狐,更以下犯上,对同僚拔剑相向,重伤于儿臣!请陛下严惩不贷!”
洛瑜猛地回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愕与失望。她看着云霆那张曾被誉为“天界明月”、如今却写满阴鸷的脸,只觉得陌生。那个温润端方、持身以正的太子殿下,何时变成了这般颠倒黑白、睚眦必报的模样?
云霆不等她辩驳,竟一把扯开玄色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只见那如冷玉雕琢的肌肤上,三道深可见骨的剑痕狰狞盘踞,其上残留的凛冽寒气与精纯水意——正是洛瑜佩剑“惊鸿”独有的印记!他冷冷转身,后背赫然又是两道交错的伤痕。皮肉翻卷,仙光黯淡,绝非寻常切磋所能致。
“你……”洛瑜喉头发紧,辩驳的话卡在嘴边。这伤,这残留的剑意,铁证如山,她无可抵赖。殿内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
“嘶……下手竟如此狠辣!”
“为了一只妖狐,竟对太子殿下……”
“心性未免太过暴戾!”
“陛下脸色都变了,怕是要震怒……”
“嘘,小声点!不过太子殿下这仙骨玉肌……咳,我是说伤得实在可惜……”
更有甚者,压低声音揣测:“当真是为了狐妖?那狐妖一族素以魅惑著称,水神莫不是……”
天帝的目光沉沉落在洛瑜身上,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洛瑜压下翻涌的屈辱,挺直脊背,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明鉴!小神以水神之力反复查验,那只狐妖周身清灵,绝无半分魔气!弥渡幽谷魔气肆虐,生灵误入并非其罪。臣以为,天道贵生,岂可因‘可能’而滥杀无辜?此乃矫枉过正!”她试图将争论拉回是非本身。
然而,众仙的焦点早已被云霆身上的伤痕牢牢钉死。
“水神此言差矣!眼下是在论狐妖?明明是论你重伤太子之罪?”
“对同僚下此重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公报私仇吧?听说太子妃……”
眼看议论越发不堪,天帝眉峰紧蹙。云霆已慢条斯理地系好外袍,神情漠然,仿佛那些议论与他无关。
洛瑜心知辩解方向已偏,只得咬牙道:“殿下身上的剑伤,乃是……乃是切磋时误伤!小神一时失手,未能及时收住剑势,殿下亦未尽全力相抗,故此……”她冷汗已浸湿内衫,“殿下修为高深,伤仅及皮肉,未损仙元。小神……小神亦被殿下仙力反震,内腑微恙。”最后一句纯属硬着头皮杜撰。
“哦?”天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如此说来,若非太子‘手下留情’,水神未曾‘收手’,朕今日见到的,怕就是一具太子的尸身了?”
洛瑜心头剧震,猛地跪下:“小神万万不敢!陛下明察!”
云霆适时补刀,声音冰冷:“皮外伤不过表象,内里仙元震荡之痛,不便示众罢了。”他看向洛瑜的眼神,淬着寒冰。
洛瑜只觉得脑中嗡鸣。她承认,当时暴打云霆,确有几分被激怒后的泄愤。可堂堂天界太子,竟如市井小儿般告状?她活了八千载,真是头一遭遇到!更让她心寒的是,云霆招招狠辣,那绝不仅是教训!
天帝的目光扫向一直沉默的太上老君:“老君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老君雪白长眉微动,浑浊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精光。他右手掐诀,片刻后,向天帝躬身道:“陛下,老道方才推演天机,窥见水神洛瑜,虽功勋卓著,然杀伐过重,年岁尚轻,根基未稳。长此以往,恐仙根浮动,道心蒙尘。此非惩戒,实乃天意昭示——需下凡历劫,亲尝‘人生八苦’,方能涤荡尘垢,稳固本源,成就无上大道。”
天帝心中了然:老君不愧是老君,一番话既全了天家颜面,又给了台阶,将一场可能的君臣嫌隙或储君报复,巧妙地转化为“天意指引”的修行必经之路。所谓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正是最彻底的磨砺。
“水神,老君之言,你意下如何?”天帝看向洛瑜。
洛瑜垂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抬头,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云霆,她不理解。
最终目光落回天帝:“小神……谨遵帝命,愿下凡历劫,稳固仙根。”
殿外回廊:
仙雾缭绕,洛瑜追上大步离去的云霆,语带讥诮:“太子殿下,这下可满意了?”
云霆驻足,侧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你如此狼狈,自然满意。”
洛瑜强压怒火:“我并非有意坏你姻缘!太子妃家族豢养魔族,证据确凿,此乃重罪!你应知其中利害!”
云霆猛地转身,眸中怒火翻腾:“你以为我在乎的是她?!我是为了……”他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下,化作一声冷笑,“你懂什么?”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洛瑜被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刺了一下,紧跟其后,语气软了几分:“对你动手是我不对。可……可谁让你打不过我?更何况,是你先动的手!”
她想起对方当时招招致命的狠辣,刚升起的一丝愧疚又淡了。
云霆忽地停住脚步,洛瑜收势不及,一头撞上他坚实的后背,踉跄了一下。云霆下意识伸手欲扶,洛瑜已迅速站稳,他漠然收回手。
“打我,打得可痛快?”他声音低沉,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洛瑜脑海中瞬间闪过将他揍得节节败退的画面,那憋了许久的闷气一朝得解的畅快感……她忍不住侧过脸,肩膀微微抖动,低低的笑声从唇边逸出,越想越忍不住,一边摇头一边带着笑意道:“不痛快,打你非我所愿。”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云霆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怒目而视:“去死吧你!休想本君在凡间助你半分!” 说罢,拂袖化作一道紫电,瞬间消失。
——辰时,水神殿内——
辰时,洛瑜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天人交战。白日云霆黑沉的脸色和他身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在她眼前交替闪现。
既内疚又疑惑,他们拔剑相向,她虽伤了他,可
“当时明明只划破了皮肤,怎么疤痕会那么狰狞,我自己的力道我清楚啊,不清楚如此呀”她低声呢喃
她翻出自己的金疮灵药,想着以送药的名义看看伤口
攥着上好的金疮灵药。她鬼使神差地潜到了太子寝殿窗外。
——太子寝殿窗外——
洛瑜来到太子寝殿窗外,只见窗内灯火通明,她走进,本想敲窗,只听到几道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她紧急隐匿身影
断断续续的声音地传入她耳中,朦朦胧胧,似在做梦,让她不甚清醒:
“……此次历劫,……天赐良机!……有去无回!……”
“……往生池动手脚,……轮回路……做点文章,……神魂俱灭,……从此九天十地,再无水神!……”
“……,纠缠数千年,是该彻底了结了。……” 这是云霆冰冷无波的声音!
“……天衣无缝,陛下那边……”
洛瑜如遭雷击,握着药瓶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杀意穿透窗棂,让她遍体生寒!他竟如此大胆!谋害一尊正神,竟连隔音结界都懒得布!殿内不止一人!他是有恃无恐,还是……根本不在乎被她知道?!
她再不敢停留,一个瞬移狼狈逃回自己的水神殿,背靠冰冷的殿门滑坐在地,大口喘息。
白天金銮殿上云霆展示伤口时那冰冷的眼神、天帝莫测的神情、太上老君“顺应天命”的判词、以及此刻寝殿内那毫不掩饰的杀局……瞬间串联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那时在弥渡幽谷,她挡开他劈向小狐狸的致命一剑,他毫不犹豫地旋身,那凝聚着紫霄神雷的剑锋,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刺她的心口!那不是失手,更不是切磋!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只是……没打过!
“去死吧你!休想本君在凡间助你半分!” 他临走时的话,此刻听来,字字都是催命符!
冷汗浸透了她的中衣。历劫,本就是九死一生。若再被天界太子、甚至可能还有天帝默许的力量在暗中动手脚……她还有生路吗?
“他们容不下我了……” 洛瑜蜷缩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巨大的恐惧与求生的本能激烈碰撞。下凡历劫,对她而言,已无异于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必死之局!
正是这刻骨的恐惧与对“公正”的彻底绝望,成为了她铤而走险、动用禁术制造傀儡代替自己承受“八苦”的最直接、最强烈的动机!
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替死鬼”去吸引所有明枪暗箭,而自己则必须隐藏起来,积蓄力量,等待一线生机。